第四十六章司馬正業


    五天後的夜裏,尹州萬家燈火已熄,整座城池惟有一隊又一隊的巡邏士兵來往於街道,時不時敲一聲銅鑼,高聲一句:“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西麵城樓上,端木良佑佇立城頭,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這鬼天氣,實在太冷了。


    轉頭看著城頭士兵通紅的雙手,端木良佑有些不忍,低聲道:“過會兒便回去歇息吧,我在這裏就行。”


    他是修武之人,稍稍運轉內氣便能抵禦寒冷,可這些士兵再過一會兒可就凍木了。


    那士兵剛欲說什麽,突然目光呆滯了起來,指向前方,顫顫巍巍的說道:“都尉……都尉,你快看,那……那是什麽?”


    端木良佑一回頭,隻見微弱的月光之下,一道黑線卷著萬千煙塵向尹州襲來。


    “傳令各營,敵軍攻城!”端木良佑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身後的士兵連忙回大營傳信。


    喘了一口粗氣,端木良佑雙手扶著冰冷的城牆,凝望著遠處即將到來的敵軍。


    太快了!這是端木良佑惟一的想法。


    五天時間,歸義的援軍最快後天才能到達。


    不是端木良佑對四萬青浮軍的戰力沒有信心,但隻要腦子沒問題的人就知道,既然對方敢踏足西涼,兵力怎麽也不會少於尹州守軍吧!


    但願這支兵馬不要多到讓人絕望。


    端木良佑的目光之中透露出一絲擔憂。


    半個時辰之後,青浮軍上下除卻新兵營已全部到達四麵城頭,同樣的,此時尹州城已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夜色太深,隻借著火把的光亮根本看不清有多少敵軍,但既然對方已然圍城,那麽兵力至少是青浮軍的兩倍。


    端木良佑的目光有些沉重,佇立城頭,向城下大喊道:“城下何人?”


    此時,端木良佑還不知道是哪支軍隊攻城,草原還是西羌?


    此話一出,雙方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靜。城下沒有人回話,黑壓壓的沉重氣氛壓的端木良佑有些喘不過氣來,突然,隻聽一聲:“攻城!”打破了這片沉寂。


    “殺!”對方全軍一聲大喝,幾個雲梯已經搭在了城頭。


    稍一愣神,端木良佑馬上回過心神,腰間長刀一拔,直指城下,厲喝一聲:“殺!”


    漫天廝殺聲回蕩在尹州上空。


    城外廝殺不斷,城內無人能眠。


    和四萬正規軍士不同的是,五千新兵此時尚在大營之中。


    五千人在這偌大的營盤之中,莫名顯得空落落的,新兵營的軍士們同樣輾轉難眠,耳邊隱約回蕩著城頭的廝殺聲。


    “兄弟,你說,咱啥時候上陣啊?”許白天用手肘拱了拱身旁的徐涼生,摩拳擦掌,一副隨時待命的樣子。


    沒有說話,徐涼生此時正在想著應對方法,可左思右想也琢磨不出個計策。


    尹州與敦煌不同,周遭盡是荒漠,無地勢可以運用。尹州雖堅,城池卻小,此時定然已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指望一股出城奇兵必然是不可能的。


    對方也遠比巴雅爾果斷,軍營未紮便已攻城,一絲周旋餘地都沒有。


    此時徐涼生想起荀當所說的用兵以正,難不成用兵已正便是死戰不退?


    苦澀的搖了搖頭,如果荀當還在的話說不定能想出法子來,畢竟多年戰陣的經驗可不是吃素的。


    可是荀當此時生死難料。


    徐涼生的雙手已然不自覺的擰在了一起,荀當遭遇不測,自己也有一分責任,若不是自己的錯誤猜測,荀當怎麽會孤身出城尋敵?


    “兄弟,兄弟!”許白天看徐涼生一臉蒼白,一副呆滯的神色,連忙搖了搖徐涼生的肩膀。


    “啊……”被這麽一搖,徐涼生立時緩過了心神。


    許白天低聲說道:“兄弟你也不必害怕,要是上陣廝殺,我護著你!”許白天還以為徐涼生是害怕了,連忙勸慰道。


    雖然聲音壓的很低,但畢竟就在營帳之中,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但卻無人恥笑,都是未經戰陣的新兵,心裏都有些忐忑不安。


    “其實怕不怕無所謂的,我聽我哥哥說,等上了戰場,一經廝殺,就沒有個腿軟的,新兵都是等打完了才開始害怕。”膚色黝黑的少年開口說道。


    徐涼生接道:“確實如此,戰場之上,周遭盡是殺氣,心神自會被殺氣影響,大勢如此,人必隨之而動。”


    黝黑少年身旁的一人笑道:“我可聽不懂這彎彎繞,像徐兄這麽說,這小子若是在晚上與人打架,豈不是占盡了天時?就這黑炭似的,正與夜色呼應。”黝黑少年把這小子直接推到了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哈哈哈哈……”營帳之內眾人皆是哄堂大笑。


    正在此時,一陣鼓聲響起,眾人一聽皆是麵色一變。


    “這意思是輪到我們了?”黝黑少年愣了愣神,問道。


    被黝黑少年推到地上那人拍了拍身上塵土,嘀咕道:“廢話,那還能讓你去吃飯不成?你說你,是不是慫了?”


    那黝黑少年立時怒目相視,大罵道:“誰說老子慫了,誰慫誰是孫子!”


    許白天邊穿著盔甲邊調笑道:“哎呦,還老子老子的,我今年十八,看著你還比我小一兩歲,你說老子給誰聽呢?”


    黝黑少年麵色有些漲紅,也沒多說什麽,連忙穿戴起盔甲。


    徐涼生最先穿完,因為他一直沒有言語。背上長盒,徐涼生正往營外走出時,便聽到那黝黑少年低聲嘀咕道:“那紫軒樓的姑娘們可還等著我呢……”


    紫軒樓……徐涼生突然想起來了,這紫軒樓乃是敦煌三大青樓之一,平日裏出入的也都是達官貴人,這黝黑小子還是個少爺?


    但此時別說他是個少爺,他就是個老爺也得拚命去。


    五千新兵盡皆聚齊,領頭校尉高聲道:“此時,西城遭受的猛攻過重,東城門所有將士務必抽調去西城牆,東城門空虛,雖然你們還是未經過幾天訓練的新兵,但是,你們也同樣是西涼軍人。”


    “雖然東城不比西城,所遇也絕不會是敵軍主力,但是也絕不會輕鬆。”校尉怔了怔,接著說道:“事態緊急不便多說,大丈夫當死沙場,惟死戰爾。”


    “惟死戰爾!”全數新兵盡皆被這一句話點燃了心中熱血,眾人皆是高呼一聲,這四個字回蕩在營盤之上,久久不息。


    “全軍疾行東城!”


    雙方士兵交接之後,東城老卒盡皆趕往西城,此時的東城頭隻剩下七八個老兵,皆是新兵教習。


    “你們去負責推擋雲梯……”這校尉此時將五千新兵分成十個梯隊,每對五百人,這五百人中再進行分工。


    尹州城小,城頭之處五百人顯得有些擁擠,但是這校尉可不敢再少了,一旦城頭人手不足被攻了下來,再想奪回來可就難了。


    更何況這些新兵經驗不足,手忙腳亂之下難免出差錯,人手一少連個頂替的都沒有。


    在分完梯隊之後,這校尉安排好次序,便一臉凝重的看著城下敵軍。


    此時天還未亮,夜色尚弄,城下黑壓壓的敵軍看不清數量,這校尉也是有些打怵,這五千新兵到底行不行啊……


    但回頭一看這些新兵盡是一副摩拳擦掌時刻準備生死一搏的模樣,這校尉也是安心了許多,鬥誌如此旺盛,就是一夥農夫拿著扁擔也能拍死幾個。


    “切記,萬不可殺紅了眼,各司其職才是重中之重,此時此地沒有經驗豐富的老兵,一旦有人擅離崗位,城頭就沒了。”校尉一臉凝重的囑咐眾人,他是真害怕這些新兵紅了眼。


    守城之時,有人推抵雲梯,有人負責揮刀砍殺冒頭敵軍,有人負責打殺進城兵甲……一旦亂了,敵軍瞬間便可湧上城頭。


    青浮軍上下皆用柳葉刀,惟一的一支弓弩營也全數抽調至西城頭,一旦進入城頭的敵軍多了,勢頭就再也壓不住了。


    歎了口氣,校尉看著下頭正準備下一輪攻城的敵軍,心裏的底氣稍顯不足。


    徐涼生此時有些焦急,他被分到了最後一個梯隊,他現在很想擠上城頭讓校尉把他分到第一梯隊。


    可是這麵前人海實在擠不上去,就算擠上去了八成校尉也不會讓的。


    軍令如山,他若是從最後一梯隊調換到第一梯隊,其他軍士如何想?此時鬥誌正旺的新兵那還不人人都想去。


    想了想,徐涼生也沒有辦法,隻能耐心等下去了。


    將背上長盒解下,徐涼生從中拿出桃花。


    這一杆長槍一拿,身邊眾人皆是瞪大了眼睛,心說這小子還自己帶兵器啊。


    桃花通體黝黑,槍尖泛著的淡粉光芒一看便不是等閑兵器。


    身旁的許白天更是愣住了,說道:“兄弟你這盒子裏原來帶著的是一杆長槍,我還以為是什麽傳家之寶呢,來,讓我看看。”


    徐涼生也沒矯情,把桃花遞給了許白天。


    許白天抬手一拿,差點兒直接栽了過去,雙臂一發力才舉了起來,一時駭然:“兄弟你這長槍,忒重了。”


    把桃花拿回手上,徐涼生怔怔看著城頭有些出神。


    那黝黑少年走到徐涼生身邊,頂了頂徐涼生手臂,低聲問道:“你是何人,我若沒看錯,這槍名為‘桃花’,一直在郡主手中。”


    徐涼生一看此人竟然知道這杆槍的來曆,有些驚奇,要知道就是呂大江都沒有一眼認出來。


    “你又是誰?”徐涼生問道。


    “家父司馬禕兵,在下司馬正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鳳還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秋寒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秋寒暑並收藏鳳還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