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的錯,幹爹的傷就是他傷的,憑什麽要我去看他,哼,死都不去!”範越厲聲斥責道。


    一臉厭惡,看向遠處,筆挺的厚實肩膀仿佛從不需要有人替他扛起所有,愛憎分明是他的骨子裏戒不掉的,這份憎恨不分對象,包括親身父親。


    這麽多年來,隻有陸管家清楚範越為何變得如此冷漠和暴躁,其實在他小時候,是個溫柔善良又很膽小的孩子。


    輕歎一聲,陸管家也清楚說這些範越也聽不進去,抬頭望著他的後背,剛開始小小的模樣,現在都要仰望了。


    眼中閃過欣慰,陸管家暗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從小到大,隻要越兒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想到這也不再多勸,上前拉住範越的手,輕聲哄道:“越兒,幹爹時日不多了,以後不再惹你生氣,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呸呸呸,幹爹!你又說這種話!我不許你說,您壽命還長著呢,要看到我修成元嬰給您延壽呢。”範越不依道。


    他最聽不得陸管家說這種話,隻要聽到準會勸阻,他除了要報複父親外,最大的願望就是給陸管家續命。


    二人心照不宣,範越這麽多年多少都能察覺到陸管家的身體一年比一年差,為此自己父親東奔西走,愁白多少發。


    這件事從小就記在範越心中,一直到現在,拚命殺人奪寶,苦心修煉隻為留住家人,現在金丹圓滿,突破元嬰,隻差一步,隻要達到就可元嬰轉命,幫陸管家延壽十年。


    也正是因為範越這點心思被範德長老所發現,才會對他這般寵愛,無限包容。


    範越的話,陸管家隻能心領了,隻有他自己明白自身的狀況,隻剩下一年時間,隻有一年,幾天前的傷勢超乎範德長老和範越的預料之內,金石合合丹並沒有治好他,但是他沒有聲張,一來是不想再麻煩範德父子,二來也是心有去意,活這麽久也夠本了。


    氣數將盡就是陸管家的狀態,但他依然笑著麵對世界,和藹可親的對待親人,拉著範越的手朝外走去,嘴上連連點頭。


    二人一路並肩而行,筆直向下飛去,穿過彩蝶的雙翼,穿過軟綿綿的雲層,順著支撐彩蝶的巨大石柱繼續向下。


    這根石柱有多粗有多長沒人精心測量過,隻是有個傳說,千年前這裏並沒有這個石柱,隻有高山聳立,直插雲霄,其中有一座大山名為撐天山,從山腳一眼望不到山頂,要想看到山頂必須穿越雲層,有些膽大的凡人好奇這山頂上有什麽,會不會有寶物。


    於是紛紛上山,奈何山高路險,幾十年都沒人爬上去過,但越是這樣,越吊人胃口,終於在後來某日,一位強壯的男人爬過雲層,但他穿過厚厚的雲層才發現,自己不過才爬到半山腰上,山頂居然朝著太陽生長。


    在烈陽的照射下,根本看不到山頂,男人不甘心繼續往上爬,卻像找了魔一般,爬到一定程度就會自動回到原地,連試幾次後,隻能含恨離去。


    不過卻為此山的高度而震撼,再加上半山腰所發生的神奇事情,給這座山披上一次神秘麵紗,久而久之就傳出撐天山這個名字,意指撐住蒼天的巨山。


    直至有一天,風雲變幻,雷雨交加,閃電都有胳膊粗,連番閃動伴隨著萬雷轟鳴。


    人們在那烏黑厚重的烏雲層中,透過電光,隱約看到一隻蝴蝶翅膀,太大了,無法形容的大,仿佛整個天氣都被它遮住了,嚇得眾人紛紛躲進屋子,以為是怪物來襲。


    大雨持續了三天三夜,引發山河洪澇,大水傾盆而下,山邊上的村莊無一幸免,全部淹沒,死傷無數,隻有少數人爬上撐天山才活下來。


    烏雲連天,人們以為禍事也該結束了,但是雨水從沒減少過,匯集成河,河水一丈一丈的上漲,除了撐天山周圍所有高山全部被淹沒,那是一場驚世浩劫,萬裏之內,除修仙者用大法力保護住自己宗派外,千萬凡人葬身於此。


    河水逼著人們往山上爬,越爬越高,天災帶來的恐懼彌漫在每個人心中,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爬,不停地向上爬,爬到河水淹不到的地方,頭都不敢回。


    什麽時候河水停止上漲都不知道,人們隻是屈從恐懼,越爬越高,有的人活活累死,有的人體力不支摔下懸崖,他們隻要停下向後看看,就可以脫離死亡,但是沒人回頭,可悲又可憐的人,膽魄已經嚇破,沒有人敢麵對這條吞噬千萬人命的死亡之河。


    就這樣,饑寒交迫,風吹雨打,活下去的人越來越少,其他人漠不關心,就算想去伸手相助,也忍住了,因為那會害死自己。


    良知麵對死亡,人性本惡的麵目暴露出來,犧牲與苟活鮮明的對比,真正能在危難中舍己為人都是英雄,這樣的英雄有,卻很少,在撐天山上,如果出現一個英雄,帶動所有人,那麽結局就不會這麽殘酷。


    可惜沒有如果。


    隨著人們逐漸死去,剩下活著的人更加奮力向上爬,心裏想著隻要穿過雲層看到太陽,溫暖人心的陽光就可以讓自己充滿活下去的希望。


    把希望寄托於其他,而不是自己,注定是失敗的,因為他們都已經忘了,人炙熱而蓬勃的心髒就是他們自己的希望。


    穿梭在烏雲間,周圍一切模糊,看不見“同伴”,孤獨又找上了他們,雷聲震懾心靈,風雨寒冷侵蝕全身,茫茫雲海中,自己滄海一粟。


    這時,他們開始質疑自己,覺得不會成功,無法穿越這片死亡區域,忽然感覺活著好累,好痛苦,為什麽還要掙紮,其他人都死了,何不跟著一起。


    然後,一個個站起來,原來有血有肉,淳樸善良的村民,現在渾身破破爛爛,臉上麻木不仁,眼中帶著絕望,縱身一躍,忘掉一切,步入永恒深淵。


    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當人不願放棄時,會爆出強大閃耀的力量,而人選擇放棄時,就會墮落到永不翻身之地。


    最後穿過雲層的,隻有一個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瘦小的軀殼裏蘊含著難以想象的信念,因為年少所以純淨,因為純淨所以沒有雜念,沒了雜念,心中自然不會有魔鬼藏身。


    消瘦的臉蛋,骨瘦如柴的身軀,他有七天沒有吃過正經東西,之前吃的都是蟲子,樹根,青苔,不好吃,為什麽吃?為了活著。


    膝蓋手肘,手掌腳掌,凡是與石頭摩擦的地方已經血肉模糊,裏麵泛著白,結滿血痂的傷口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劃開新的傷口。


    孩子痛嗎?痛!但是他沒有喊疼,他已經感覺不疼了,臉上掛著慘白的笑容,眼中卻是閃爍著堪比太陽深處的光。


    父母逝去,家園衝毀,無依無靠,這些都阻止不了這個孩子對於生,對於希望的執著。


    眼珠泛著七彩光,正因為他沒有放棄,所以他看到了別人永遠看不到的美景,遠處一隻七彩翅膀的蝴蝶,正扇動著雙翼,定定的看著他。


    二人相識,孩子仿佛讀懂了七彩蝴蝶的內心,緩緩朝它走去,迎著光與希望,


    自此之後,七彩蝴蝶再也沒有移動過,孩子也沒有再出現過。


    大雨被趕來的修仙大能給治止,隨即離去,山水陸地從未改變,變得隻有住在上麵的人和獸。


    所有死去的屍體莫名被河水帶到撐天山下,可以把山圍住,到處都是死屍骸骨,蛆蟲腐肉,時不時還有禿鷲啃食,屍體腐爛的臭氣方圓十裏經久不衰,受到汙染的草地綠樹逐漸枯黃死亡。


    沒人知道,本來被衝走萬裏的屍體怎麽就同時聚集到撐天山,不過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會管,自從洪澇過後,這裏已是無人敢來的原始森林。


    一直一直到很久,屍體消失不見,撐天山也慢慢變細,最後化作一根石柱,成為二等宗派蝶殺派的基座。


    至於這個傳說還有一些模糊的地方沒有說清楚,比如孩子去哪了?七彩蝴蝶是什麽?千萬具人和獸的屍體去哪了?撐天山怎麽會變成石柱?無人能做出解釋。


    無論是傳說還是真事,沒有人在意,畢竟都當傳說聽,認真就輸了。


    這個傳說範越也聽過,陸管家在他小時候經常提起,每次聽完都會讓陸管家帶自己去。


    正巧,二人就飛過這裏,範越看著滿是風沙雕刻的石柱,一臉感慨,隨即問道:“幹爹,我們這是去哪啊?是想帶我來看石柱的嗎?”心裏麵有些得意,自己肯定猜中幹爹的想法。


    “是也不是。”陸管家扭頭看向他,說道,花白的須發,比之前更顯白亮,在風中飄搖,帶著仙氣。


    可惜陸管家的回答讓他得意頓消,盯著陸管家的眼睛,範越實在是猜不透,不是來看石柱,那是看什麽?


    於是,歪頭問道:“那是看什麽?這地方從小您就帶我來,還有什麽我沒見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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