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戶人家的規矩是趕早不趕晚的,第二天一早,林遠濤就早早燒好了熱水,這才把周瓦叫起來。周瓦一早晨都漲紅了臉讓林遠濤幫著洗漱收拾立整。林遠濤還就著鍋裏滾開的熱水給周瓦做了個雞蛋茶。


    周瓦這回倒是沒有推,他也是撐不住了,折騰的太厲害。不過看就隻有一碗,喝了兩口就推給林遠濤。林遠濤笑嘻嘻地喝了一口就又推給他。最後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碗雞蛋茶喝完了。雞蛋茶裏加了糖,喝的人心裏又暖又甜,全身的汗毛孔都透著舒坦。


    周瓦放下碗,嘴唇動了兩下,林遠濤立即湊到近前:“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可是看林遠濤一臉的笑模樣,可不像沒聽清楚的樣子。


    周瓦就覺得臉上還沒退下去的熱度又更熱了,但是他知道林遠濤這人你越是害臊,他越是笑話你,還動手動腳的,雖然是兩口子吧,但是也不能老這樣。想到這,周瓦把個空碗推到林遠濤懷裏:“洗碗去!”自覺語氣已經很橫了,可是聽在林遠濤耳朵裏可就不一樣,好聽得很。


    林遠濤看周瓦雖然硬板著臉,但是臉上紅得快跟刷了漆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逗他,也不惱,居然應了一聲就真個要拿了碗去刷。


    沒走兩步,就被周瓦從手裏一把搶了碗去,“蹬蹬”兩步走到後頭去了。


    林遠濤搖搖頭,揚聲道:“鍋裏還有熱水呢,擱熱水刷!”隱約聽周瓦“呸”了一聲,還有“不像個漢子”的喃喃抱怨。


    林遠濤摸摸自己笑得肉都酸了的臉,漢子不漢子的,可不從這上頭論。


    林遠濤趕著馬車載著周瓦去了李成家,辦戶籍的事得有裏正在旁邊。


    李成對這事還是挺上心的,早早就收拾好在家等著了。見到周瓦也在車上還有點兒吃驚,本來這種事是不用小哥兒出頭的。不過李成也是經過事的人,周瓦和他打過招呼後,李成就坐在了車轅上,和林遠濤說話。因為今天要買種子和不少東西,林遠濤並沒有架篷車,而是把棚子去了的平板車。


    “今兒周瓦也去啊?”李成問,又說:“這周瓦換上身亮敞衣服,瞅著可精神不少。”周瓦平時下地幹活也見得多了,不過平時幹活都是灰土布衣裳,就是好人也顯得沒精打采的,何況周瓦這樣天天曬著膚色深的人。


    林遠濤高高的揮著鞭子甩了個響的,馬車就動起來了。這牲口都是有靈性的,訓練好了並不用真的把鞭子甩到身上去,再說牲口金貴,也沒什麽人舍得真打。


    林遠濤這才和李成說上話:“周瓦也去,我那屋裏頭連根針都沒有,這零七碎八的小東西我可不會買。正好趁今兒都買齊了,過兩天下地忙起來哪有功夫啊。”


    “這話對,這屋裏頭的事就得小哥兒操辦,大事才是該漢子拿主意的,這才像是過日子的樣子。”李成不知道林遠濤這是把周瓦昨兒的話又拿出來說一遍,還以為這是林遠濤自己想的呢。李成就讚歎:“我原來啊,還想著林兄弟縣城裏頭來的,沒想到還知道下地的事。周瓦啊,你前半截運道不好,這以後可是享福了。我好歹比你多吃幾勺鹽,你聽我一句勸:外頭的事有當家的漢子頂著,小哥兒還是要多顧著家裏頭的活。”


    李成這也是好心,他雖然不愛管別人家的閑事吧,但對周瓦這樣的其實心裏還是覺得挺不錯的,周瓦想找個林遠濤這樣的不容易,他怕周瓦在娘家扛事扛慣了,惹林遠濤不高興。當然了,沒親沒顧的他也就是動動嘴皮子。


    周瓦答應著:“知道裏正你這是好心。這大事上頭我還能不知道?”


    “還老叫啥裏正裏正的,我和你家漢子兄弟相稱的,你就跟著叫大哥得了。”李成眯著眼說。


    “那哪行?這輩分不對啊。”周瓦連忙說。李巧是李成遠房侄女,按理周瓦應該比李成小一輩,得叫叔。


    “你呀你呀,還是不明白,你嫁到林家,當然就得按林家兄弟的輩分算。聽我的,就叫大哥。”按理說做了親,林遠濤就應該跟著矮一輩,不過李成有心幫他把周家的事撕羅開,按林遠濤的輩分算,就是不把周家和林家當成正經親戚了。


    再說,人家縣裏的捕頭都和林遠濤稱兄道弟的,他這個想拉拉關係的平白高了一輩算是怎麽回事?人還能和他辦事嗎?


    林遠濤心裏一轉就明白李成的意思了,就說:“行,就按李大哥意思來吧。”


    周瓦才改口叫李成“大哥”,冷不丁這麽一叫,他還覺得挺不適應的,渾身都不得勁。


    衙門裏有人,辦什麽事都是快得多,一會兒功夫,戶籍什麽的就都辦得了。在縣裏當捕快的石山石水兄弟還有當捕頭的陳東都和林遠濤交好,知道這事都說林遠濤不夠意思,娶親也不說一聲。林遠濤連連拱手賠不是,許下過些日子醉仙樓請吃一頓酒才算完了。


    李成是有眼色的,見林遠濤他們兩口子還有事情忙,約了下晌在城門口見麵一起回去,就自己去找城裏頭相熟的人家說話了。林遠濤拉著要請一頓午飯都不肯:“往後這日子還長呢,今年春脖子短,你們趕緊把要預備的東西預備好,吃飯等忙活完了啥時候不能吃!”


    林遠濤也樂意和周瓦倆人一起逛逛,把馬車寄放在相熟的人家,就和周瓦去逛集市。走幾步看差不多的東西都是家裏頭哥兒掏出銅板來付錢,林遠濤就也掏出個荷包給周瓦,衝著周瓦比劃比劃那邊一個當家主君樣的小哥兒付錢的樣子。


    周瓦就明白了,有點不好意思更多的是高興——如今落戶的契書就在他懷裏揣著,林遠濤現在又把錢交給他買東西,現在才算是真正有了當家主君樣。


    周瓦接了錢,反而更加的精打細算起來,買什麽都要貨比三家。就是講價也帶著一種別樣的利落:見了什麽要買的,就給個心裏估摸出的差不多的價,行就行,不行作勢就走,換下一家。他又是個懂行的,給的價能讓人多少賺一點,給錢也利索。弄得小販都說,這哥兒,比一般的漢子還幹脆,都這樣的話,他們也別做買賣了,就掙個腳錢吧。


    周瓦才不管這些,他聽別人拿他比漢子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反正說了他也不少塊肉,很快他就把種地要用的東西買全了。周瓦掰掰手指頭算算:“今年咱頭一年種地,別的都能買現成的,就是沒有那麽多糞肥,這地裏肯定收成得差一大截。”


    林遠濤安慰他:“今年頭一年,以後就好了。咱家裏有牲畜,積肥還不容易。明年就好了。”


    周瓦點點頭,又說:“可惜現在集上還沒有賣雞仔的,要不就可以買點兒回去養。平時又能下蛋,又能積肥,到冬天肉也有了。還有豬仔,年底下肉可貴,還是自己家養合算。”


    林遠濤好脾氣地答道:“行,都聽你的。”


    買完了用的,林遠濤想著家裏的菜也就剩下白菜土豆蘿卜了,蘿卜到這時候已經有點兒糠了,土豆也開始出芽子了,就要在城裏買點兒菜回去。周瓦擔心以後錢不夠花,有點兒舍不得:“咱們過日子的人家,哪能老吃好的?家裏有菜先湊合著,等過個十天半個月野菜長齊了,就有新鮮菜吃了——咱家在村裏頭單蹦一戶,萬一有什麽事誰也靠不上,還是手裏留點兒錢好。”


    林遠濤就樂了,知道周瓦這時擔心怕今年地裏進項不好。林遠濤就拉著周瓦到了縣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上,指給他看一家南貨鋪子:“看著沒,那家鋪子用的是咱家的房子,一年租金就不少。你放心吧,我娶你可不是讓你受窮的。”


    “這真是咱家房子?”周瓦吃了一驚,這房子從前頭看就是挺大的鋪麵,還在這麽熱鬧的地段,正經挺值錢。


    “那還有假?”林遠濤道,“這鋪子後頭還有一進,我沒買石家房子的時候就住後頭。後來就都租給他們了。”為了證實自己的話,林遠濤還拉著周瓦走到鋪子裏和掌櫃的打了個招呼,果然,掌櫃的對林遠濤挺殷勤的,聽到林遠濤是帶著剛過門的主君來認認門,還特意包了幾包鋪子裏的東西算作賀禮。


    一直到出了門,周瓦還像是做夢似的。當然,他也不攔著林遠濤買東西了,這鋪子租金就打一個月二兩銀算,一年也有二十四兩。他們小地方花錢還是用銅錢的多,一兩銀現在能換一千五百個銅錢,也就是一貫半。一斤上好的肥豬肉也就七個錢,瘦點的隻要五個錢,就是天天吃肉也夠了。


    林遠濤告訴周瓦:“我這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但是我是外鄉過來的,沒什麽根基,怕露了富反而不好。今天跟你露個底,是讓你知道咱家都有些啥,跟外頭人可別聲張。”


    周瓦點頭:“我知道,這事跟誰也不能說。就算是瞞不了一輩子,也得等咱們能站住腳了再說。”周瓦現在倒是相信林遠濤是真心願意娶自己的,有這些錢,想娶什麽樣的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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