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飯,周瓦堅決地把林遠濤推出廚房,自己動作麻利地收拾碗筷。不會做飯已經夠糟糕的了,這些收拾的事可不能再讓林遠濤插手了,那不顯得自己這個家裏的也太不賢良了,弄得好好的漢子都不像個漢子樣了。


    周瓦默默地下狠心,自己怎麽也不能讓自己的漢子弄得像哥哥周璋似的。想到周璋,周瓦心裏又是一疼,他這出嫁真可謂是淨身出戶了,家裏頭要了三貫半的聘禮,愣是一塊布頭都沒給他,連昨個成親的喜服都是裏正送過來的。他都不敢想,要是裏正沒給自己送,自己怎麽有臉出這個門子成親!


    那可是自己的親阿姆親哥哥啊!自己這麽多年都是為什麽那麽累那麽豁出去幹活啊?在親阿姆親哥哥眼裏,自己還不如李巧肚子裏那塊剛成型的肉!周瓦可算是傷透了心。今後,自己就是沒有娘家的人了吧。想到這,就是周瓦這麽堅強的人也忍不住掉了兩滴淚,又怕林遠濤看著,趕緊擦幹淨。平心而論,林遠濤對自己算是好的,可不能給人家添晦氣。


    等周瓦收拾完了,臉上也已經看不出異樣。


    林遠濤當然不可能真的讓剛過門的小哥兒新婚頭一天就開始幹活。看周瓦收拾完出來,他就拉著周瓦進了臥房。本來周瓦心裏還有些忐忑,看到林遠濤拉著他直奔屋裏的大櫃子這心才放下。


    “本來我想著早上給你說的,結果我起得有點兒晚了。”林遠濤打開櫃門,指著一邊說:“這邊是給你預備的衣服,都是現在能穿的,那頭的是我的。”想起自己現在還在裝窮,又解釋一句:“你身材和我也差不多少,是用我的衣服改的,你湊合穿啊。”


    林遠濤幹笑兩聲,轉頭卻看周瓦紅了眼圈。也幸虧林遠濤眼神好,周瓦老下地幹活,膚色比一般小哥兒深多了。林遠濤有點兒慌了手腳,再怎麽被他那些狐朋狗友說風流倜儻什麽的,他也是頭一回實實在在的和小哥兒過日子:“這、這是怎麽了?”


    周瓦有點兒難堪的低下頭,“還得你給我準備衣服,娶了我這樣的,讓你丟臉了。”


    “嗨,這是什麽話?當初說親的時候我就說了,我娶的是你這個人,一塊布頭我都不要周家的。”林遠濤不是在意嫁妝的人,就是周家這事做的確實讓人難堪。不過他臉皮厚不在意這些,就怕周瓦心裏過不去,就又勸道:“好崽不吃爺娘田,你嫁了我,就是我家的人,理當就該用我林家的東西。你也不要想太多。”


    周瓦輕輕“嗯”了一聲,但是林遠濤知道,周瓦肯定沒辦法輕易放下這件事。


    因為林遠濤家人都不在這裏,也就沒有會親戚這一說。林遠濤倒是想給周瓦找點事情做,好讓他別想太多,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眼睛轉來轉去,一時見了掛在牆上的一張大弓,林遠濤心裏有了主意,把弓摘下來:“咱們明天要去縣裏,我倒是有些朋友在那裏,到時少不得要一起喝一杯。這麽著吧,我帶你上山,弄點兒野物,正好明日下酒。”


    周瓦聽了他的話,吃驚地看著那口鐵胎大弓,他還以為這就是掛著好看的呢。


    周瓦吃驚的樣子讓林遠濤十分的受用:“我當兵的時候也是一把好手,別看石家兄弟有家傳的功夫,跟我比起來也不算什麽。”


    周瓦眼睛閃閃地看著林遠濤:“那你的功夫也是家傳的?”


    林遠濤有些尷尬:“不是,我這是和別人學的,我們家人可不會功夫——這些我以後慢慢跟你說。先換身利索的衣服,我帶你山上逛逛去。”


    “能行嗎?頭一天就上山怕不好吧?”周瓦挺想去,可是又有些遲疑,剛成親就見血怕不吉利。


    “怕什麽?”林遠濤不在意的說:“我們原來的偏將,殺敵殺的渾身血乎乎的回來成親,第二天又上陣,如今人家過得好著呢,都抱了兩個小子了。”


    周瓦見這麽說,趕緊去換衣服。他也是很想去的。


    林遠濤趁著周瓦換衣服的時候,用眼睛結結實實吃了一頓豆腐,心滿意足地帶著周瓦就往山上去。


    李家村三麵都環山,不過另兩邊都是比較平緩的山坡,不少人家都在那兩邊開了山坡地,種些紅薯之類的填補些家用。唯有石家宅子後麵,一個緩坡過去之後就是山高林密的,野物也多,要不當初石家也不會選在這裏建宅,後頭的山坡上也隻有石家一家的地。


    林遠濤背著大弓,腰上懸著箭壺,周瓦從廂房裏挑了個背簍背上,跟在後頭。幸好從自家後院就能上山,要不被村裏人見了,說不定又有什麽閑話要傳出來了。


    周瓦雖然是村裏長大的,卻也從來沒上過這邊的山,別說他一個小哥兒,就是等閑的漢子也不敢隨便進山的。反倒是林遠濤對這裏挺熟悉的樣子,在前邊帶著路,時不時的還能照管著周瓦一下。


    其實這個時候的山裏並沒有什麽好看的,樹木隻是爆青,葉子還沒有長出來,地上枯黃的野草從中冒出一點點的綠,甚至山裏背陰的地方還有沒有化淨的殘雪。有的地方被雪水泡過,有些泥濘。


    林遠濤隻是一時興起帶著周瓦出來,看到這樣的情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他沒有考慮周全。他倒是也坦蕩:“忘了這剛開春還不是打獵的時候,恐怕咱們也打不著什麽了。”


    周瓦沒有半分不樂意:“出來走走也是好的,總覺得這山裏頭要比村裏頭清爽些,走一走,人也精神了。”


    林遠濤一笑,也不到處探看了,幹脆拉著周瓦的手,和他一起慢慢走起來。周瓦就覺得被林遠濤握著的手越來越熱,帶的身上都開始冒起汗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的熱了。


    林遠濤是下了多大心思在他身上的人,不忍讓他更臊,就轉而和他說起有幾次和石家兄弟一起進山打獵的事情來。


    “……我聽石大石二說他們家做了幾輩子的獵戶,果然,他們也是有些本事的,雖然箭射得沒有我好,卻都是用的一手好獵叉,又會做陷阱……其實他們捕到稀罕獵物的時候也少,要不也不能這麽些年才起了宅子。平時最多也就是打些兔子山雞的,倒是秋天時候,他們後山上那塊地招來不少野豬麅子的,可以趁機小發一筆……”


    林遠濤絮絮叨叨,大多數倒是說得從石家兄弟那裏聽來的。周瓦倒是一直凝神聽著,感興趣的不得了。


    慢慢走的深了,林遠濤才回過神:“走了這麽遠了,反正也沒什麽獵物,咱們轉轉就往回走吧。”周瓦自然依他。兩個人也不急,就那麽慢慢走著。林遠濤終於說的口幹舌燥,周瓦這時才有空看看山裏的樣子。


    一看就有了收獲:“你看那邊樹上那黑的,是不是木耳啊?”周瓦指著一棵已經枯死的樹問。


    林遠濤仔細一看:“沒錯,就是木耳,還不少呢。咱們把它摘了吧。”


    許是山裏少人來的緣故,這木耳擠擠挨挨真不少。周瓦舍不得上頭的,挽一挽衣服下擺就上了樹,等林遠濤發現,他已經把木耳摘的差不多了,隻是林遠濤看著他那高度急的直跺腳,一疊聲的讓他趕緊下來。


    周瓦麵上就有些訕訕的,拍拍衣服:“……剛換上的衣裳就沾了土了。”


    林遠濤無奈:“不是土不土的事,那樹都枯了,朽了,怕是經不住一個人的分量,我是怕你摔下來。”倒是說得周瓦心裏熱乎乎的。


    接下來的路上,周瓦總是有些分神,總忍不住去看林遠濤的臉,這麽好個人,怎麽就像天上掉餡餅似的砸在自己頭上了呢?長得好,性子也好,對自己也好,就說一時半會兒手裏沒什麽錢了吧,但是人家那大宅子還在那裏立著呢。周瓦又是高興,又是羞澀,還有擔心和害怕,就像是自己的心肝兒都泡在油鹽醬醋裏,還被人揉搓著,真是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了。


    “怎麽了?”周瓦心裏想著事,沒注意腳下差點兒被絆倒,幸虧林遠濤手疾地把他扶住。


    “沒、沒啥。”周瓦支吾著說,看林遠濤還是狐疑地看著他,周瓦不知道怎麽的就直接問出口了:“你是為啥娶我啊?我、我這心裏老是沒底,心裏頭鬧得慌。”


    周瓦說完,這心就開始“撲通、撲通”的,好像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似的,他想看看林遠濤的臉色,卻跟蜻蜓點水似的在林遠濤臉上一掠而過,擰著頭直直看著邊上一棵柳樹,就像那樹上突然開出花來似的。


    其實林遠濤並沒有像周瓦想象的那樣生氣發火什麽的,他好似沒有聽懂周瓦的話:“什麽為啥娶你?”


    聽林遠濤這麽一問,周瓦都有衝動學學村裏那幾個嬌俏的小哥兒,跺跺腳什麽的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不過他終究是做不來。反正話也已經問出口了,還不如就幹脆問個明白:“我是問,你是看中我哪一點了才娶得我?我又沒人才又沒相貌的,連嫁妝都沒有。別說什麽有錢沒錢的話,就衝著你那新買的宅子,就能娶一房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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