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從遠處走過來,顯然是沒有注意到這裏多了一個人。她隻顧著尋雲落了,其他事情概不放在心上。


    “雲落,你不是說過一會就回來麽,怎麽到這個時辰都還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派了多少人來尋你,你都這麽大了,是個孩子的娘了,怎麽還這麽不懂事啊。”辛未美目圓睜,顯然是讓雲落這不守承諾的行為給惹氣了。


    雲落心裏邊跟明鏡似的,知道辛未根本不會生氣,不過是惱她不讓人省心,趕忙覷著臉湊上去道歉:“啊呀,辛未我錯了嘛,不要生氣了,你看你看這頭發會變白的。”雲落還裝模作樣地拈起雲落鬢邊的一根頭發誇張道。


    辛未一旦情緒波動大就會生出白頭發來,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病,總是治不好,陽衍用盡了各種法子也查不出是什麽原因。既然沒辦法根治,那就避免發生,辛未的脾性一向都好得不得了,鮮少動怒,也很少有發脾氣的時候,所以這毛病倒是沒多大影響。


    不過有一回辛未和陽衍起了爭執,辛未一覺醒來竟是長了不少白頭發,讓雲落咋舌,還是雲落一根一根拔了許多天才給拔完的,從此雲落就知道了這麽個秘密。


    辛未此刻自然是沒有長白頭發的,雲落不過是嚇唬嚇唬她,豈料辛未是當了真的,難見地慌張後退緊張詢問。


    “是麽,長了麽,又長了麽?”


    辛未這一後退是雲落所沒有料到的,雲落的手還捏著她的頭發絲兒呢,這一下硬生生地將她的頭發拔了下來,辛未吃痛,摸了摸被拔了頭發的地方,就要湊過去去看雲落手裏的頭發,看看是不是白頭發,雲落心虛哪裏敢給她看,於是手一拋,那頭發絲飄落在地,混入了泥土之中,月黑風高的誰還看得見。


    雲落笑嘻嘻地一拍手,說道:“辛未你看你看,這麽一搶倒是給搶沒了,算了算了我們不看了,先回去睡覺吧,要是休息不足隻怕真的是要長白頭發了。”


    辛未拿手指了指雲落的額頭,說也不是,不說又憋得慌,無奈之下還是準備先回去休息,睡一覺起來就什麽事情都沒了。


    “姑娘,你的頭發。”雲落正準備和折丹介紹一下辛未,順便道個別回去休息,隻聽見身後醇厚的男聲響起,折丹手裏握著一根黑發,麵目和善,雲落隻覺得瘮得慌,合著自己方才這番努力是白費了,她戰戰兢兢地轉回頭去看辛未,可辛未並未看她,而是怔怔地望著折丹。


    雲落連大氣也不敢出。


    辛未愣愣地望著麵前俊朗挺


    拔的男子,那張臉,那張臉,那麽熟悉,在夢中見了千百次。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他,雲落及時地打下了她的手,皺了皺眉,低聲說道:“辛未你瘋了,這是四荒的風神,是上神,不可以這麽沒規矩的。”


    辛未淺淺淡淡地笑了,想不到有一日竟然是雲落來告訴她規矩,想當年雲落做事從不按照規矩,總是由著自己來,那一件事不是她來收拾爛攤子,這麽些年,雲落也不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啊,隻不過自己倒是有些倒退了,竟會不自覺做出這種有**份的事情。


    她微微一笑,眉目溫柔仿佛遠遠的山水,靜靜淌著,淌進人心裏。“小女辛未,不知是上神,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無事。”折丹也淡淡笑了,風吹動他兩側的長發,眉目間是滄桑過後的溫情,他朝前走了一步,將手裏的頭發遞過去,黑色的細發在白皙寬大的手掌心裏尤為突兀,他望著辛未,笑了,“想必姑娘方才是急著拿回自己的頭發才會這般失態吧。”


    “是了,出醜了,上神莫要見笑。”辛未不卑不亢地回道,伸出手撚起自己的頭發,收回了袖子裏。


    雲落聽他二人文縐縐的對話聽得腦袋都發疼,索性二人並不熟識,說了這幾句也就罷了,雲落隻記得他二人溫柔望向對方的模樣,一個一襲紫衣,一個身著白裙,眉目間的溫柔細嫩得都能掐出水來,天地間仿佛就隻有他二人一般。


    嘖嘖,雲落在心裏歎道,果然,溫柔的人一旦湊到一處,這情形果真是軟得叫人心都化了。


    雲落拉著辛未往回走的時候湊到辛未耳邊小心地八卦,問道:“辛未辛未,你見人從不出錯,方才這是怎麽了?是見人上神生得玉樹臨風紅鸞星動了?”


    辛未瞪了她一眼,戳了戳她的腦袋,嗔怪道:“你又在瞎說什麽,成日裏淨想些有的沒的,實在是閑得慌罷。”


    “哎呀哎呀,辛未你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從來都不這樣的,你剛剛的樣子你自己可不知道,實在是……嘖嘖,柔情似水。”


    “你不要再說了!”辛未皺眉,清麗的小臉微微紅了些,咳嗽了幾聲,意思是要說了。


    雲落立刻豎起耳朵認真聽著,辛未眼睛微微抬起,瞧著鞠陵於天常年昏暗的月亮,在漫天風沙裏紅得仿佛在滴血。


    “你知道嗎,我總是會夢見一個男子。”辛未閉上眼回憶道,“他愛我,很愛我,我知道,夢裏的他,看著我的眼睛,那裏邊有


    旁人看我時沒有的東西,可夢境很短,偶爾才做一回,也不過幾瞥便沒了,我醒來時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我應該是認識他的,可我醒來的時候無論怎麽回憶都想不到我在凡世時有認識這樣一個人。”


    “想不到你還有這麽一段情緣……”雲落托著下巴肯定地告訴辛未:“你和這個人肯定是相愛過的,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你忘了他,他,他或許忘了你,也或許沒忘了你。”


    “他忘記了沒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記不起來了,隻能靠著幾個夢幾個眼神來這麽記著他。”辛未歎道:“我方才也是頭一回見到風神,想不到他身為四荒的上神,竟然會在鞠陵於天了,我竟是從不知道。”


    “你不知道?”雲落有些驚訝,“你可是在這裏呆了好久好久的人啊,他這麽一個大人物你居然不知道?”


    “我確實是不知道,也從未見過他,今日是頭一回。”辛未點點頭,她伸出指尖,想要捉住那個月亮一般抓了幾下,“他們可真像,模樣就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我想捉住他,問問是他嗎?他是不是還記得我以前的事情,可他就像這個月亮一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辛未收回手指,眉宇間有些失落,“他的眼裏也沒有那種東西,他不愛我,他不是我夢裏那個人,模樣想像的人多了去了,凡世的人都是照著天上的神仙的模樣來刻的,大多數都是神仙下凡來曆劫的影子罷了,他也許也是上神的一個影子罷了,現如今上神在這裏,那麽他,早該消失了。”


    辛未自言自語,好似在安慰自己,“罷了,罷了,都這麽多年了,不知道也好。”


    雲落眉頭一皺,料定此事定是不簡單,她狐疑地瞧了瞧辛未,又回頭朝方才來的路看去,風神折丹看辛未的眼神也是有些不對勁的,這二人沒準還真有牽扯。


    也許還真是風神曾經曆劫的影子和辛未有過一段情緣,沒準這段情緣就是辛未進入鞠陵於天的原因。


    雲落覺得自己幫助辛未的機會來了。


    不管結果如何,總要試一試才知道啊。


    再者,辛未這半神的身份,實在是有些尷尬,過了這關,辛未不僅可以回憶起自己以前的事情,還能逍遙自在在四荒行走,成為被四荒認可的人。


    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雲落和辛未才剛踏進院子裏,有薄涼的目光傳來,雲落與月澤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合著今晚是不讓她睡了是嗎,才走了一個天樞和折丹,現如今月澤又來湊一湊熱鬧,


    今兒個是怎麽了?


    雲落心煩意亂地先催促辛未回房去了,她沒有拒絕月澤的理由,而且看起來月澤是在這裏等了有一會的,他這麽“屈尊”,雲落也不能不給這個麵子,更何況今日因為軒轅憐星之事他二人有些不愉快,雲落心裏也是想要將事情說個清楚的。


    她朝月澤走去,問道:“清微君,都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月澤身上披了一件帽子上鑲了純白貂毛的大麾,雲落想著鞠陵於天是個白晝炎熱夜晚寒冷之地,想來他們初來乍到還不適應,這麽穿也沒問題,卻絲毫沒有意識到,月澤修為深厚,鞠陵於天這小小的問題根本不足為懼,他現如今將自己包得如此厚實,該是受了不輕的傷,身體受到了重創才是。


    “七七,你過來,我有事與你說。”月澤對她伸出手,蒼白的手在紅色月亮的照耀下根骨分明,瘦得可怕。


    雲落心裏一陣抽痛,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月澤變得這樣憔悴,她瞥了月澤一眼,嘴硬道:“有什麽事情說就好了,過去做什麽?叫人看見了怕是玷汙了您的名聲。”


    話是這麽說的,可雲落腳步還是不自覺挪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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