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到丹佛去。"


    楠恩呆視著他舅舅,他知道一旦傑斯說出口,他是下定決心要幫助他。


    "我懷疑這樣到底有沒有用。如果柏特要來,他早就來了。"楠恩說。


    "我一個人拗不過依雲和瑞琦。"


    "膽小鬼。"


    "我知道怎麽做對我有好處。"


    "依雲和孩子都好嗎?"


    "我們以為小楠恩從馬上摔下時跌斷了手臂,幸好隻是扭到了。他堅持要騎最野的那匹馬。"傑斯從他的帽簷向上看,楠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有時候,我真希望當初為他取別的名字,他真是愈來愈像你。"


    "那麽,在他長大之前你還會遇到很多麻煩。"楠恩大笑說。


    "我還不知道嗎?"傑斯說,然後又陷入沉思。


    楠恩知道他在等他問起瑞琦,但沒有強迫他。他對瑞琦其實是朝思暮想,幾乎快瘋了。


    傑斯終於打破沉默。"瑞琦很好。日子總是要過,她的律師同意你的說法。在她打贏泰森這一仗之前,她應該謹言慎行,不該再來看你。當然,我原先不覺瑞琦有什麽問題,直到……"


    楠恩仍然沉默。


    傑斯走向窗邊,將帽子向上推了一下。


    "你愛她嗎?"他問楠恩。"或者,隻是玩玩而已?"


    多虧牢房中的鐵條將他們隔開,楠恩才壓抑自己的憤怒。他站了起來,手插在口袋,咽了一口氣,終於開口了。


    "我對她的感情,讓我自己也很惶惑。"


    "聽起來像是愛。"


    他們沉默許久,聽到外麵辦公室有人在說話。聲音愈來愈大。傑斯問了一個問題,但楠恩示意要他安靜。他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把門打開。"


    傑斯將門打開,向後退一步。楠恩馬上認出那個深沉有權威的聲音是他的前輩江柏特。


    "——如果這些文件不能證明我在平克頓偵探社的身份,以及甘楠恩是我們的探員,那麽你盡可發電報到丹佛去。如果你不滿意他們的答案,警長大人,我建議你聯絡紐約及芝加哥的辦事處,然後你可以直接與威廉或羅伯平克頓取得聯係。要我把名字拚給你嗎?"


    警長說了一些話,楠恩沒聽清楚。不久警長就把柏特帶入牢房。那個浪蕩的醉鬼不見了,柏特的紳士帽取代了牛仔帽,最新流行的羊毛西裝,直挺的領子配上黑色絲綢的領帶。他完全變了個樣。


    柏特匆匆地看了楠恩一眼,伸出手走向傑斯表示問候。"我是江柏特,你一定是楠恩的舅舅了。"


    "甘傑斯。"他倆握完手。柏特才轉身麵向楠恩。


    "你可花了不少時間才到。"楠恩說。


    "我本想讓你自己想辦法出來,楠恩。但麥洛比的確是紳士大盜,而我不想看到無辜的人被吊死。"柏特轉身吼道:"警長,過來。在我向有關當局檢舉你以前,最好趕快打開門鎖。"


    警長帶著鑰匙馬上出現,迅速地開了門。楠恩步出牢房。"到辦公室來。"警長提議。"江先生,在我們到麥家宣布這個消息之前,這裏有些文件我要看一下。"


    柏特走在前麵。楠恩回頭拿了帽子,狠狠地看了牢房一眼才走出去。


    "我很高興這是我最後一次看這個地方。"他告訴傑斯,然後一起走向外麵的辦公室。


    "我了解你的意思。"傑斯輕聲說。


    楠恩停下腳步,走道上隻有他們倆,他翻轉手上的帽子,心裏一堆話不知從何說起。"我知道你在多年的牢獄生涯之後,今天你一定是掙紮了許久才願意到這裏來,傑斯舅舅。我知道你痛恨被關在……"


    "就像依雲所說的,楠恩,為了家人,赴湯蹈火也是應該的。"


    "我隻想說謝謝你。"


    "別放在心上。"傑斯笑著。"但別再惹麻煩了。"


    他們看到警長已經坐在辦公桌後麵,柏特拉了張椅子坐在他對麵。楠恩選了桌角的位置,傑斯則坐在敞開的窗邊,雙手抱在胸前。


    "我就直說了,警長,"柏特開始道。"幾個月來,我們已經將搜尋的範圍縮小了許多。楠恩在此追查他自己發現的一條線索,同時要幫他舅舅洗清罪嫌。我們本來以為甘傑斯是個紳士大盜。"


    警長驚訝地看了看傑斯,又專注地聽柏特繼續陳述。


    "但在此時,我們在紐奧良的偵探正在調查麥家的進口生意,而你就拍電報告訴我楠恩已經殺了他。我一直沒有具體證據,所以事情沒有進展——"他看了楠恩一下。"直到我們握有麥洛比的犯罪事實,我才向你證實楠恩是我們的人。"


    "你真的找到證據了?"警長問道。


    "如果他沒死,便足夠將他送上刑台。我有一張搜索狀,你可以到麥家牧場去搜尋上次搶劫的證物。我們認為,洛比還沒有足夠的時間銷贓,他可能原本打算將錢帶回紐奧良。"


    "要-我-去搜麥家的牧場?"警長的口氣有些不情願。他將食指伸進嫌緊的衣領內,拉了一下,仿佛快要窒息似的。


    "他們告訴我你是此地的執法者。"柏特說。"我帶了四個人,他們會跟你一起去。"


    "我也要去,"楠恩說。"我和麥家也在一些事要處理。"


    "不要把我算進去。"傑斯說,一麵走向門口,然後對楠恩說:"我去告訴瑞琦你已重獲自由。"


    "告訴她我要去哪裏,而且我會盡快到達。我會帶泰森回家。"


    傑斯點點頭,向警長及柏特說了聲再見,就逕自離開了。楠恩起身戴上帽子,急切地想要和麥家作一了結,希望有要有衝突就能將泰森帶回家。


    "楠恩,出發前,我們得先談一談,"柏特告訴他。"坐下。"他轉向警長。"警長,可否麻煩趁我們談話的時候幫楠恩弄一匹馬來?"


    "我的馬在鎮上的馬房。"楠恩說。


    警長立刻去了,楠恩從未見過他的身手如此矯健。現在隻剩下他們兩人,楠恩明白這僅有的片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柏特臉色鐵青,甚至快要發紫。他的八字胡及絡腮胡幾乎要豎了起來。


    "你的腦袋在想什麽,小子,竟然殺了麥洛比?"


    "除了解救自己及別人的小命,沒想什麽。"


    "你知道在過去的這七十二小時中,你把我及其他人搞得多慘嗎?我要我在紐奧良的探員,用幾乎非當的方式來找洛比犯罪的證據。"


    "而且你們找到了。"


    "對,我們找到了。不知為了什麽瘋狂的理由,他將一些錢還放在印有銀行名字的袋子裏,這些袋子就藏在他的套房內,大概想作為戰利品吧!他太自信了,還搜集了一大堆的剪報。雖然他的銀行存款和他帳冊的數字一樣亂七八糟,但我們的稽查員,還是明察秋毫,找出他將錢滲入的證據。"


    "我欠你一個大人情,柏特。我要和你及警長一起到麥家去,我跟他們還有事沒完。"楠恩已經等不及要馬上出發,向麥家討回公道和——泰森。他在牢裏關了許久,不想再有任何耽擱。


    "先不要謝我,我還沒說完。"柏特靠向椅背,仔細地看著楠成。"我開始用你的時候,就知道這會是一次賭博。但我看到人鐵一些特質,知道你值得栽培。當你以優異的表現完成訓練時,我覺得你會是一個出色的探員。你聰明、見多識廣,而且是我多年來見過最快的槍手。"


    楠恩對柏特的讚美覺得很不自在,馬上插嘴。"快講完了嗎?"


    "對,快講完了。"柏特伸手到大衣口袋,拿出一個鼓鼓的信封交給楠恩。"這是你抓到紳士大盜的酬勞。"


    柏特深深地籲了一口氣。頭一次,楠恩在他的眼中看到失望。"偵探社要我告訴你,我們不能再繼續雇用你。如我所說的,你是我多年來訓練的學員中最好的,但你仍然太浮躁了,楠恩。你太衝動,又有些浪蕩。當案件很緊要時,我們無法信賴你會聽從命令。這是對你最不利的地方。"


    楠恩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人還是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他直接把信封塞入口袋裏,決定不讓失望之情被對方看出來。


    "你真的了解?"柏特問他。


    "非常了解。"楠恩說。


    "我也希望事情能有所轉圜。相信我,我為了這事爭論了很久,但事實擺在眼前——你並未照章行事。"柏特起身,拉了拉衣角,將外套整平。"我希望你知道,隻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我還是很願意幫助你。我隻希望幾個月後你不會成為我們要追緝的人。聽我的勸告,安定下一,在你舅舅的牧場或什麽的,找個好女人。無論如何,如果你需要推薦函,絕對沒有問題。"


    楠恩將眼光移向窗戶。在窗外,"最後機會鎮"的人一樣過著他們的生活,店家、農夫、礦工、屠夫、工匠以及裁縫師,他們都安分地付出勞力,彼此成為熟識的好鄰居、好朋友。一起撫養小孩、聊天、慶祝節日,生老病死都在這個小鎮上,過著令人尊敬、有秩序、有期待的安定生活。


    楠恩看著窗外的熙來攘往,他知道自己不適合這種生活模式,他絕不會習慣這種生活。


    一位穿黑袍的女士經過窗邊。她不是瑞琦,卻讓他想起了她。他說愛她時,並沒有說謊。但他也知道,這個愛是否多到能讓他留下來,還是個疑問。如果他在此定居,大家也隻會將他看成甘家人,以及一個毀了麥警長遺孀生活的人;不論他如何努力也配不上瑞琦。


    "你很安靜,楠恩。如果你深沉的表情代表你的一些想法,或許你不該和我一起去麥家。"


    "你沒有選擇。"楠恩說。


    "我可以要警長將你鎖住,直到我們回來。"


    "你休想。"


    "那麽,你答應不會出亂子?"


    "我會盡量守規矩。"楠恩微笑著用警長的鑰匙串開了牆上的槍櫃,取出自己的槍帶,鎖上櫃子將鑰匙丟回桌上。


    他將槍帶係上,發現沒帶槍就像沒穿衣一樣。他彎身綁好,將槍套係在大腿上的皮帶。當他伸直了身體,定睛看了柏特一眼。這位長者的表情帶著父親的關懷。


    "不要擔心,柏特,我的過去全過去了。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要去哪裏,或是我要做什麽。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絕不會出現在你的罪犯檔案裏。"


    楠恩伸出雙臂,擁抱柏特。兩人拍拍彼此的肩膀,然後分開。柏特的眼中閃著不尋常的光芒,他清了清喉嚨,扶正帽子。


    "席娜說她祝你好運。"他告訴楠恩。


    楠恩笑了起來。在丹佛所學的,並不全都是智識方麵的東西。雖然目前瑞琦占滿了他的心,但他還是不時愉快地憶起席娜為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不是這位長他十一歲的便衣女同事,他可能沒辦法忘記文奧琪帶給他的噩夢。席娜教他如何屈服於熱情的愛撫並給予同樣的熱情。教他男女關係就像日光空氣水一樣自然,應該用虔誠的心來對待,而不是恐懼及嫌惡。她教他的,都一一應驗在他與瑞琦的關係上。


    楠恩抓著帽簷,調整好位置。光的陰影剛好遮住眼睛。"謝謝,告訴她我如果到丹佛,一定會去找她。"


    "我會的。"


    楠恩歎了一口氣。"我們該出發了,警長光-想-到要去對麥家說這些事,警長先生沒有先逃跑已經不錯了。"


    柏特幫楠恩扶著門,笑著說:"走吧!我們去替他結束這種淒慘的日子吧!"


    瑞琦站在前廊上,不再假裝忙碌而眺望著主街,希望能看到楠恩的蹤影。除了來往的車潮外,她隻看見地麵緩緩升起的熱氣。緊張地撫著衣裙。她不知如何才能不想著楠恩的歸來。她已經拍鬆了藤椅的坐墊、調整了吊床的位置、幫花草澆了水。她也調整了發型兩次,最後決定讓秀發垂下,楠恩喜歡這樣。她問了黛芬三次,是否準備好足夠的檸檬汁以及大盤的牛肉片。


    她身後的紗門突然大聲關上。黛芬走到她的身旁,一邊擦著手。"欲速則不達,記得嗎?"


    "哦,黛芬。我好緊張。傑斯四小時前就來過了。楠恩早該從麥家回來了。"她轉向這位多年與她患難與共的管家,急切地問她:"你想他們會讓泰森回來嗎?在他們知道楠恩的身份……以及洛比的事之後?"


    "我們隻能祈禱了,"黛芬舉起手腕拭幹眉毛上的汗水。"如果老天有眼,他絕不會讓他們帶走你的孩子。"她看了一下充滿熱氣的前廊說。"一切都會很順利,你還是進來休息吧!"


    "不可能。"瑞琦堅定地搖頭。


    "那麽至少坐下來吹吹風,我幫你拿杯檸檬汁及你最近在看的那本書。"


    "我沒法專心,黛芬。"


    "那麽,你就坐著,拿著書假裝在閱讀。總比磨壞了鞋底及地板好些。"黛芬說完就走了進去。


    瑞琦跟著進去,多檢查一次準備的東西也無傷。


    楠恩騎著馬,緊緊將男孩抱在身前。他要將男孩安全送達母親的懷裏。泰森戴著楠恩的帽子來遮夏天的烈陽。帽子大了四號,但泰森覺得剛好。


    "這是大人物的帽子,"泰森向楠恩誇耀。"戴起來剛好。"


    "你可別想把它拿走,"楠恩警告他。"戴起來很舒服,我不準備送人。"


    "也許我可以請媽咪幫我弄一頂,你想她會嗎?"


    泰森轉身想抬頭看楠恩,但帽簷碰到楠恩的胸部,帽子將泰森的眼睛都遮住了。他把帽子往上推,轉身看著前麵的路。


    "應該會。"楠恩說。他知道這陣子泰森想要什麽,他的媽媽都會給他。


    "我會告訴她我要像你一樣的黑色帽子。"泰森說。


    楠恩緊緊抱著泰森,身體靠在這個喋喋不休的男孩身上。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楠恩。"


    楠恩不知如何回答,他從不曾是任何人的好朋友。


    泰森向後靠在楠恩的胸前,安靜下來。馬匹規律的步伐使他漸漸入睡。剩下的幾裏路,讓楠恩有許多時間來回想麥家在聽到麥洛比是紳士大盜的激烈反應。


    麥篤華怒斥反駁,直到柏特出示證據,顯示洛比就是三年來鐵路劫案的主嫌,他才無放可說。


    麥蘿琳震驚得啞口無言。她臉色蒼白,滿臉病容。楠恩相信,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安靜。搜索令當前,麥家隻好讓他們搜查洛比的房間。房間幾乎被拆了一半,最後終於在洛比的床墊中找到贓款。他們還在書桌底層抽屜下,找到一頂黑色假發及胡須。柏特小心地將證物包好,貼上標簽,準備交給雇用平克頓偵探社的鐵路公司。


    搜尋結束後,楠恩告訴麥家,他要將泰森帶回給瑞琦。麥篤華滿臉恨意,楠恩不會忘記那張臉。


    "甘楠恩,一切情況都沒變。"麥篤華靠近楠恩的臉說。"我們還在爭取孩子的監護權。"


    "情況已經改變了,麥先生,你沒有一點勝算。你聲稱瑞琦和我交往,毀損了她的名譽,而事實證明我是平克頓探員,我站在法律這邊。而且,洛比犯下了大案。你想,這對人鐵名聲會有什麽影響,沒有法官會將泰森判給你。"


    爭論進行了許久。麥篤華詛咒、威嚇,甚至出言羞辱楠恩及瑞琦,決心要保有泰森。但終於在柏特的支持下,楠恩贏了這場苦戰。但代價卻很高。


    現在楠恩所需做的,就是將小孩交給瑞琦,然後離開。焦慮侵蝕著楠恩的心。他希望上帝告訴他,在見到瑞琦時該如何告訴她真相。


    他們到達鎮郊時,他發現鎮上的人開始注意他們。泰森醒來坐直了身體,並扶好帽子。


    "爸爸以前也這樣帶我騎過鎮上。"泰森提醒楠恩。


    "你告訴過我。"汗水像小河般從楠恩的額頭流下。有一小群人聚在店家外麵,他們已聽說甘楠恩帶著麥家的小孩在街上出現。


    楠恩的目光直視前方,泰森則向群眾揮手。他的天真,使得一些忙碌的人放下事情也向他招手。還有一些人,困窘地幹脆轉身掉頭。楠恩看到偽裝在酒館工作的艾琳站在人群的後麵招手。她同情的眼光告訴楠恩,她已經聽說了他被偵探社開除的事。


    在一個彎道之後,瑞琦的雙層樓房出現在眼前。這房子是他一輩子都沒辦法給她的,舒適的生活以及她付出心血的布置。他盯著這棟黃色的大房子,繼續前進。


    "他們來了,黛芬。"瑞琦跑到紗門前報消息,然後再跑回前廊邊,看著楠恩帶著泰森一同歸來。


    陽光照在楠恩的頭發上,黑得發亮。她跑下階梯,穿過兩旁的玫瑰,站在圍籬外的門口迎接他們。當他們到達了之後,瑞琦展開雙臂,楠恩舉起泰森交給她,看她緊緊地抱著泰森。她抬頭看著楠恩,帶著無限的愛意、感激,以及英雄的崇拜。他知道,就算自己活到一百歲,也不會忘記她此刻的表情。


    他下了馬,但沒有將馬栓在柱子上。他看著她撫摸著泰森,好像要確定他真的安全歸來了。


    他的母親曾這樣抱著他嗎?如果有,那麽記憶已經隨時光逝去了。


    泰森覺得不舒服,蠕動著身體,終於擠出母親的懷中。她也鬆開了手。


    "你快把我擠扁了,媽。"他很快地用袖口擦了雙頰,還一麵張望有沒有人在看。"我離家才四天而已!"


    瑞琦很快地看了楠恩一眼,他點點頭。泰森還不知道母親和祖父母這幾天來心力交瘁的拉鋸戰。


    泰森站在兩個大人中間,抬頭對楠恩說:"女人都有些毛病,對不對,楠恩?"


    "有時候。"楠恩低下身子,拿回帽子,順便摸著泰森已被汗水浸濕的頭發。他戴上帽子,努力抗拒著內心的痛苦。他看著他們倆以及稍遠正在用圍裙擦眼淚的黛芬。


    "嘿,泰森,黛芬已經準備好了你最喜歡的餅幹。你要不要進去,在裏麵等一下媽媽,好嗎?"


    泰森穿過大門,突然停下。"你要進來嗎,楠恩?"


    "待會兒就知道。"


    "如果媽媽這樣說,就是不行的意思——"


    "我知道,"楠恩說。"你告訴過我。"


    "那你到底要不要進來?"


    "不。"楠恩掙紮了許久,終於吐出了這個字。


    楠恩的聲音嚇得瑞琦不知所措。在他入獄之後,她第一次這麽仔細端詳他。他的臉布滿了塵沙及汗水,一路走來沒有戴帽子,使他的臉多了好幾種顏色。他的雙頰曬黑、頸背泛紅。但並不是日曬讓她驚恐,而是他冷淡且無表情的目光讓她不安。她在多年前看過這種表情,那是傑斯帶他到校的第一天。


    "你不進來嗎?"她備受煎熬。


    她看他吞咽了一下,移開了目光。


    "傑斯和依雲在這裏嗎?"他問道。


    "不在,他們說隨時歡迎你到牧場去。"


    "下次見到他們,幫我說聲再見。"


    "你要離開這裏?"雖然天氣酷熱,但她全身卻冰涼了。


    "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不能作任何承諾。"


    她的心碎成兩半。世界開始搖晃,她抓著圍籬支撐身體。


    "我不能待在這裏,瑞琦,你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從沒有留下來的打算。"


    她僵在那兒,他的話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並沒有錯,早在他說愛她時,就告訴她有一天將會離開。但這一天來得未免太快了。


    要拯救她破碎的心,似乎也為時已晚。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韁繩。"我還要處理其他案件,柏特派我到西南部接一個大案子。"


    "沒有承諾。"她大聲喊。


    "對,沒有承諾。"


    瑞琦血脈賁張,心寒到了極點。他要離開她的生活,帶走他帶來的短暫的愛。


    也帶走了她的心。


    她覺得自己像被痛打了一頓,傷痕累累。她決定不要讓他因看到自己的悲傷而得意。"我很高興你的事已圓滿解決,楠恩,也非常感謝你將泰森帶回來。"


    她最後一次看著他的眼睛,目光呆滯,空無一物。


    恩渴望能撫摸她。他緊抓著韁繩,緊到他可以感受自己指間的悸動。他看著瑞琦的雙眼,明亮寧靜。沒有淚。她的臉色蒼白,就像她純淨的床單一樣。


    他幾乎伸出了手,幾乎將她擁在懷裏,求她寬恕。然而,他還是抑住自己,扳著他麵對街頭槍手那張冷漠無情的臉。他必須謹慎,不能露出一絲的情感。


    他知道這個決定傷透了她的心,但他沒有選擇。她會是他此生最美的回憶,而他可能是她永遠抹不去的傷痕。


    他必須離開了。


    她沒有傷痛的跡象。


    "你的孩子需要你,瑞琦。"他提醒她。


    他幾乎沒有聽到她說:"再見,楠恩。"她伸出手來。


    他盯著她的手,好像那是殺人利器。他沒有理會她的手,隻顧整理馬鞍,然後跨上馬。


    "再見,瑞琦。"


    她快速轉身,裙子飛揚起來,卷起一陣塵沙。他看著她匆忙踏上玫瑰夾道的小石階。一簇盛開的花在她身後落下,花瓣像她的淚水一樣,散落一地。


    他看著她拎著裙子登上階梯,紗門開了又砰然關上,她消失在屋子的陰影裏。


    他停在原地注視著房子,沒有任何東西出現。他用力踢了"盾牌"一下,一陣疾馳,奔離了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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