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皇回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剛剛畫卷上的青山綠水,如今已蒙上白色淺霧。畫卷就像活了一般,霧氣逐漸加重,遠遠看去竟有輕攏慢湧之勢,隨著時間的流逝,雲霧加重,逐漸遮蓋住森林,一幅霧景已成。


    眾人驚了,連祁沐蕭都沒見過此等異象。


    這一群人中,唯有站在最後的金休不覺得驚訝。


    他靜靜地看著洛黎,嘴角露出一抹消縱即逝的笑意。


    “洛畫師,這畫?”祁皇開口,問了在場所有人心中都想問的一個問題。


    “回陛下,此畫是微臣用了一種特殊的顏料所作,此次金畫師入書畫院與我等交流切磋,實乃幸事。昨日金畫師與微臣交流,話到投機處,金畫師送了微臣一盒顏料,據說在強光下會有變色功能,故此微臣在此一試。今日畫卷,隻為博眾人一笑罷了。金畫師畫技過人,為人也是大方不拘小格,昨日不吝賜教,實屬微臣之福。”


    “哈哈哈,好一個博眾人一笑。金畫師胸襟寬廣,你們二人忘年交也算是成就一番佳話。”祁皇樂了起來,剛剛陰霾一掃而過。


    阿努爾勒不可思議地盯著金休,金休淡定自若,沒做回應。


    “金畫師,你昨日送與洛畫師的顏料,朕聞所未聞,不知是什麽顏料如此神奇?”


    “回陛下,這是在下研製的獨家顏料,用北蠻的一種特殊樹木的汁液製成,這次出行,在下隻帶了一盒,昨日欣賞洛畫師畫技,就都送給洛堂主了。”


    “哦?還有這等顏料?著實有趣,洛黎,可還有剩?”


    洛黎攤手,“回陛下,今日顏料都用完了。”


    “無礙,既然陛下感興趣,在下近日便發信回北蠻,不日獻上。”阿努爾勒是個聰明人,他雖然沒太搞明白金休剛剛的意思,但借花獻佛的事,何樂而不為?


    金休歎了口氣,心裏卻在滴血,這個傻皇子怎麽就這麽想出風頭。


    黛染清不是尋常之物,是他從蒙地聖木——黛染清木的汁液中提煉出來的,此汁液按照特殊方法混入顏料內,顏料會有變色之效。


    這汁液百年才得一罐,極為難得。若說送就送,他早就批量生產,日進鬥金,盆滿缽盈了。


    祁皇先是心情起起伏伏,到現在看到了這等有趣之事,心情大好。如今又得承諾能得到黛染清,甚是滿意,也沒再為難阿努爾兄妹二人。


    一眾人亦是如此,站在一旁隨著祁皇眉開眼笑,再無剛剛的責怪之意。


    江月承似笑非笑地看著被圍在中間的洛黎,神情莫測。


    一群人走後,書畫院眾人開始收拾現場。洛黎也加入其中,閔致新走過來,責怪道:“你這丫頭,如此擅作主張,他給的顏料,你也敢亂用?”


    “閔副主事責怪的是,不過昨日我已試過,確認無誤後今日才敢如此,讓大人擔心了。”


    “哎,我們這些老骨頭,是沒精力研究這些新鮮玩意了。今日之事,你也是有功,剛剛陛下沒有嘉獎你,估摸讓你這一遭弄忘了,莫要介懷。你大病初愈,先去休息吧,這就不需要你了。”


    洛黎笑笑,謝過閔致新後,她打算回府陪曉芸。她剛出了書畫院大門,拐上小巷,就看到一名身形高大的異族男子獨自靠在牆邊,似乎已等候多時。


    “臭丫頭,別來無恙。”金休用蠻語喚她。


    洛黎緊著走了兩步,笑嘻嘻地抬手行禮,用北蠻語回:“金伯伯,多謝方才圓場,隻是您那黛染清的秘寶,怕是藏不住了。”


    金休沒有責怪她,反而笑盈盈道:“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丫頭跟老夫去喝兩杯?”


    “請。”


    洛黎隨他去了她昨日去過的東林街小鋪,二人從後門進,直達內院。


    正在打掃院子的老奴看到她,愣了一下,急忙向二人伏地行大禮。


    老奴用北蠻語道:“主人,飯菜已經備好。”


    “去把你存的最好的酒尋出來。”


    “是,奴這就去拿。”


    金休示意她坐下,洛黎也不客氣,落座後道:“金伯伯,你們在王都的聯絡點,未免太寒酸了些。不過今日你帶我來,不怕有人跟蹤麽?”洛黎雖嘴上這麽問,但她來時特意查看過,知道今日並無人跟蹤。


    “你近日都與他們說了你我二人有顏料相贈之誼,出來喝杯酒也是不算什麽大事吧?怎麽,難道還怕有人給你扣上叛國通敵之罪不成?”


    洛黎點頭道:“是,怕的緊,哈哈哈。”


    “臭丫頭又皮,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還和之前一般頑劣……”金休想到五年前這丫頭的樣子,笑著搖搖頭,他繼續問:“不過你是怎麽知道這裏的?”


    “門環上的圖騰,雖有所變形,我卻還認得出是金伯伯部落裏的徽記飛鷹。東林街大大小小的鋪子早讓我逛爛了,這麽特別的一家,又怎能不記得。”


    “丫頭記性還是這麽好,哈哈,不錯,是我族徽記。奕宸也隨你在王都否?老夫與奕宸有幾年未見了,你不如去把你師父也請來,我們一同小聚一番。”


    “師父他不在王都,他南下辦事去了。”


    “奕宸留你一人在此?還讓你進了朝廷為官?真不像他的作風……”


    “嗯?”洛黎聽米怔住,她從未覺得師父對她入仕之事有何看法,相反,還是支持。


    此時,老奴帶著昨日那個小二上菜倒酒來了。


    金休對老奴道:“放這裏,不用你們二人伺候。”


    “是。”二人退下。


    “好了,如今酒也上了,你還不自罰三杯?你讓那皇帝小兒知道了我的獨家顏料,阿勒那個呆子還答應進獻一盒顏料,你們二人真是坑慘老夫了……”


    洛黎知道黛染清珍惜,當年她師父與金休那等交情,才隻獲贈了水粉盒子麽大小的黛染清汁,她昨天取走的可是一大盒。


    洛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是是是,晚輩這就自罰三杯。”說著端起手中的酒碗,暢飲三碗。


    “老夫聽聞你還是一個王爺推舉的?你怎麽和那王爺扯到一處的?丫頭,勸你一句,做畫師的,還是少沾惹這些俗世之事的好。


    何況現在祁國東宮無主,你千萬莫要牽連進這些事……”金休說一半藏一半,想想北蠻皇室的情況,又何嚐不是如此。


    阿努爾赤雖然已為北蠻太子,可部落間實力雄厚之人不在少數,其中阿努爾勒也是一支威脅,僅阿勒手中的遊騎就占北蠻的四分之一有餘,皇家事,天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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