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必須設法把某種重要的情況傳遞出去,可是體內的疼痛使他無法清醒神誌,集中注意力。他聽見旁邊有人在尖聲哀嚎,好像一隻手了上的野獸,賈德忍著痛,緩緩張開眼皮,見自己正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的床上,貝魯斯-波依德在牆角裏放聲痛哭。


    賈德支起身子,一陣陣揪心徹骨的劇痛使他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怒火油然而生,填滿胸腔。


    波依德聽見賈德在動彈,便轉過身,走道床邊,低聲耳語道:“是你的不對。如果不是你,漢森保證還平安無事地同我呆在一起。”


    一種深藏在心靈深處的複仇本能,支撐他從床上跳起來,瘋狂地朝波依德的頸部撲去。十指緊緊鉗住他的氣管,使出全身力氣拚命地掐卡。波依德不作什麽反抗,一動也不動地站著,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賈德盯著他的雙眼,好像在凝視水汪汪的地獄。他慢慢地鬆開雙手,暗中責備自己:上帝嗬!我是醫生,可是竟想殺死一個打我的病人!他再看看波依德,站在眼前的是一個沮喪頹唐,迷惘不知所措的孩子。


    刹那間,他下意識地醒過來:貝魯斯-波依的不是唐-文頓,否則,自己早就上了西天。波依德不具有行凶殺人的能力,與拚圖上的凶手不符。想到這些,賈德心裏感到寬慰,一種含有諷刺意味的寬慰——挨了揍,才放下心。


    “要不是你,漢森不會死。”波依德嗚嗚地哭訴,“他會呆在我這兒的,我可以保護他。”


    “我沒叫漢森離開你。”賈德疲憊不堪地說,“是他自己拿定的主意。”


    “你撒謊!”


    “他去找我看病之前,你們的關係就鬧僵了。”


    波依德半天不吭聲,然後才點點頭:“是的,我們老是吵架。”


    “他是在尋找發現自我。人的天性在不斷地告誡他,要他回到妻子和孩子們的身邊。在內心深處,漢森是異性戀,而不是同性戀。”


    “是的。”波依德低聲說,“他老愛談這事,我起先還以為他是想以此來懲罰我。”他仰頭看看賈德,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後來,他離開了我,搬走了,不再愛我了。”


    “他還愛著你。”賈德說,“不過,是以朋友的身份了。”


    波依德雙目牢牢地盯著賈德麵部,注視打量著他。“你願意幫助我嗎?幫,幫助我,你非得幫幫我不可。”波依德眸子裏流淌著絕望的神情。


    這是悲痛者的愛名。賈德看著他好久,才說:“好的,我幫你。”


    “我能恢複一般人的正常嗎?”


    “根本就不存在什麽一般人的正常與不正常的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正常,每個人的正常也有各自的特點而沒有相同之處。”


    “能使我成為異性戀者嗎?”


    “那就要看你決心有多大了。我可以對你進行心理分析治療。”


    “如果失敗了呢?”


    “如果發現你生來就是個同性戀者,那麽起碼也可以讓你更好地建立那種生活。”


    “什麽時候開始治療?”波依德問。


    賈德完全清醒過來了。他眼下正坐著談論給人看病的事,而再過二十四小時,自己會被別人殺掉。唐-文頓是誰?仍無線索。泰麗和波依德這最後兩名可疑者,也從名單上排除了。折騰了這麽久,什麽也沒撈到。如果對凶手的分析正確,那麽他已經離凶手不遠了。下一次襲擊馬上就要到來。


    “星期三給我掛電話吧。”他說。


    賈德坐出租汽車回公寓,一路上思索尋找著自己可以活命的機會。看來希望渺茫。唐-文頓這樣不惜一切代價地要從他手中得到什麽東西?誰是唐-文頓?此人怎麽可能在警察局裏無案可查?已經改名換姓了?不可能,莫迪講得清清楚楚:“唐-文頓。”


    賈德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坐在車裏顛來顛去,周身一陣陣劇痛,很難集中注意力。他想到那幾次凶殺案,捉摸其中的奧妙所在。用刀捅,折磨致死,用車撞了就跑,在車中安放炸彈,等等,其殺人的方式五花八門,找不出規律,隻有凶殘冷酷的暴力這一個共同點。下一步凶手門回幹什麽?由誰來下手?他無法知道。最容易遭毒手的地方是辦公室和住宅。他想起了安吉利的忠告,公寓門上的鎖要加固,要告訴看門人邁克和管電梯的艾迪,讓他們提高警惕。對他倆,賈德可以信任。


    出租車開到公寓樓門前,看門人拉開車門。這是一個賈德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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