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星輝籠罩著黑魔山,原本祥和的山麓密林,此刻卻彌漫著詭異的氛圍。


    半空中,青衫中年男子靜靜懸浮,仿佛就連這片山林都未曾察覺他的存在,他低下頭,凝視著下方艱難爬行的少年,深邃滄桑的眼眸中,流露出柔和,但這抹柔和,卻是又夾雜著幾分悲涼。


    就好像天地無法察覺到中年男子的存在一樣,這中年男子注視著九歲的洛陽,同樣未曾發覺,有人正站在角落,怔怔凝視著自己。


    洛陽從未想過,自己還能見到眼前的這個男人。


    因為在他的記憶之中,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中年男子,早在他六歲那年。


    就已經死了。


    就連墓碑上的字,都是洛陽親手刻上去的。


    洛陽的眼神複雜萬分,望著半空中的那道身影,感受著這縷若隱若現的親切,突然覺得極為荒唐。


    原來他這些年的猜測,並非虛假。


    原來父親的死,真的沒有這麽簡單。


    沉默了許久,洛陽聯想到先前,在七彩祭壇見到的那幕畫麵,驀然發現在自己的身上,原來一直有著這麽多,詭異的謎團。


    仿佛有一層濃鬱的霧氣,多年來時刻籠罩著洛陽,撥不開,透不過,無人能夠見到霧氣裏麵是什麽。


    就連洛陽,也不知道。


    就在這時,半空中那青衫中年人,似是察覺到了什麽,平靜的臉上劃過了幾分疑惑,隻見他低下頭,朝著山麓周圍掃視一圈,最終目光落在了,洛陽所站的那個位置。


    隻不過與先前在七彩祭壇一樣,此刻在青衫中年人眼中,所見到的,隻是空蕩蕩的一片。


    青衫中年人眉頭微皺,沉默許久後,似是沒有發現洛陽的存在,此刻再度向四周掃了一眼,最終收回目光,繼續看向地麵上,艱難爬行的少年。


    此時此刻,九歲的洛陽,已經找到了那太陰古經,並且將其從泥土中拾起。


    正值月圓之夜,一縷縷看不見的氣息,從太陰古經中湧現而出,頓時便彌漫了整片樹林,而其中有很少的一部分,被九歲的洛陽,無意間吸了進去。


    清晰可見,少年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幾分血色,而與此同時,他小腹丹田之中,正有一縷淡金色靈力,緩慢醞釀起來,想必再過不久,便會孕育成型。


    而在這縷靈力成型之際,少年也會成為一名修士,一名化靈一層的修士。


    那,正是浩然正氣。


    浩然正氣乃是天地極端靈力,僅憑少年一雙肉眼,自然看不見其存在,但在不遠處洛陽眼中,卻是極為清楚深刻。


    “當初何清風將我帶走,就是因為我天生化靈一層……”


    洛陽盯著那一縷淡金色靈力,無聲歎了口氣。


    唯有他心裏最是清楚,這縷浩然正氣,看似是救了少年的性命,但同時,又何嚐不是埋下了,日後他步入修行界的種子?


    就當這個念頭在心中劃過的刹那,洛陽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即抬起頭,再次朝半空望了過去。


    隻見在那裏,青衫中年人似是完成了某些事情,目中劃過一抹不舍,深深看了大難未死的少年一眼。


    他嘴唇微微開合,似是在無聲說著什麽。


    洛陽的眸子微微一凝,很快便將這句話讀了出來。


    “洛陽,今生若你能走出那一步……離開這青陽星,走出這朱雀星域,若你能成長到那一境界,為父……在青龍星等你。”


    青衫中年人無聲開口,說話同時,那張平靜的臉龐,浮現出一抹柔和笑意,溺愛地看著九歲洛陽,“但你若今生失敗,亦無妨。”


    “就像這三千年一樣。”


    “來世,爹還會陪著你。”


    就在青衫中年人將最後一個字說完之際,他的身影就猶如清風一般,被吹散了開。


    黑魔山的上空,徒留月色星輝,再無半人人影。


    也就在此時,洛陽的腦海中驀然響起一陣如雷般的嗡嗡聲,令他眼前一黑。


    “施主可有了答案?”


    一道和藹友善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在洛陽的近前,忽近忽遠,甚是玄妙。


    洛陽聞聲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竟已回到了因果陣中,四周七彩祥雲舒卷不斷,不再是那十年前的黑魔山。


    白眉老僧雙手合十,寶光親切的臉上,帶著一抹笑意,令人不禁失神。


    “三千年……”


    洛陽沒有去看身前的天外苦行僧,此刻微微眯起雙眼,回憶著方才見到的一幕幕場景。


    那一幕幕場景,令洛陽感到了不可思議,若非他早已知曉這一切是自身因果,或許會真的當成是一場大夢。


    尤其是最後,父親臨行前訴說的話語。


    青陽星……朱雀星域……青龍星……


    今生?


    來世?


    還有那赤幽屢屢提到的,太桓星域……下位星……


    就好像在一張布滿了黑點的宣紙上,用墨筆,將黑點接連成線。


    “赤幽每次提到這下位星,都似是在說這個世界。如果說這青陽星,便是赤幽口中的下位星,那豈不是說……”


    洛陽的眸子微微一凝,心中產生出了一個驚人的猜測。


    那豈不是說,在這世間,並非隻有青陽星這一個世界存在?還有更多,更強盛,更神秘的世界……以星辰的方式存在!


    是的,星辰。


    洛陽回想起,在那七彩祭壇的那幕畫麵中,他曾在浩瀚的星空裏,見到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星辰,在他穿梭的時候,曾在許多的星辰上,見到凡塵俗世,妙音貫耳……


    還有那盤坐在玄金玉柱上的九道身影,為何會給他一種……與那黑魔山石棺,相近的感觸?


    再有,洛陽心中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疑惑。


    那座七彩祭壇所囚禁之人……究竟是誰?


    洛陽伸手捏了捏眉心,盡管他將一個個黑點,在宣紙上串連成線,將所有事物都接連起來,可這時他卻發現,連接起來的線條,淩亂不堪,根本找不到絲毫規律。


    唯一能夠解釋的,便是僅憑如今的洛陽,還遠遠無法去探知這些東西。


    不過有一點,卻是洛陽極為肯定的。


    他的眸中綻放出了一抹迫人的淩厲。


    “雖不知曉青龍星是什麽地方,但是,你在那裏等我麽……”


    洛陽目中的所有複雜,都漸漸淡化下去,轉而代之的,則是一片清明堅定之色。


    他要變強,強到可以走出這個世界,去到那所謂的……青龍星!


    這是洛陽心中的選擇。


    他絕不會再逃避任何東西。


    山在前,劈山而過。


    神在上,滅神扶搖!


    “彼岸太遠,與我想去之處,並非同路。”


    洛陽的體內猶如沸騰,一朵朵白色曼陀羅綻放開,此刻他看也不看那白眉老僧一眼,一指向身前點去。


    “嘩!”


    那白眉老僧身上的七彩祥雲,猶如被狂風吹拂,頃刻間崩潰散開,徒留一聲蒼老歎息。


    就在這白眉老僧身影消失之際,四周的七彩祥雲,紛紛淡化開去,而這座龐大的因果陣,則是浮現出了一道道蛛網般的深刻裂紋!


    不難理解,正如赤幽先前所言,這因果陣乃是因這天外苦行僧虛影而成,眼下白眉老僧消失,因果陣……自然也就無法繼續存在。


    就在此同時,洛陽平靜的識海中,那太初九陣陣符與風殺陣符邊上,突然湧現出一團七彩色雲團,劇烈舒卷之下,快速凝結成了一個七彩色符文,流光溢彩,閃爍奪目!


    因果陣符!


    有因有果,若薑公垂釣,世間一切,皆有本質。


    隻不過,當初那布陣之人,隻領悟出了偽因果,而這座因果陣法,本就不算完整,故此眼下洛陽凝結出的因果陣符,遠遠算不上是圓滿。


    然而,因果之力本就玄奇縹緲,絕非尋常修士可以掌握,洛陽能在化靈境便觸碰到因果境界一絲,已經稱得上是驚世駭俗。


    觀察了一番體內的七彩陣符,洛陽目光微閃,此刻驀然抬起手,遙遙向著一株大樹指了過去。


    “因果,亦可斬斷。”


    就在洛陽這一指點去,隻見一輪精致細微的七彩符文,頓時在他指尖竄出,遙遙望去,宛若星辰熒光,但若仔細觀察,便可發現,這輪七彩符文,赫然是一座被縮小了無數倍的陣法!


    在七彩光芒的照耀下,那株大樹微微搖晃起來。


    此舉看似尋常,但若有修為強大之人在場,定會詫異發現……這株大樹身上,似乎有某根線條,被斬斷了!


    此樹因種子而得以茁壯成長,此乃因。


    眼下這茂盛大樹本身,則是果。


    斬的便是因果!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這株粗壯的大樹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縮小,其樹梢上的一片片綠葉,則是不斷萎縮,化作了一條條翠綠經絡,融入到了大樹內部……


    大約三息過去,這株原本茂盛的大樹,已然化為了一枚深棕色種子,平躺在落葉堆積的地麵上。


    明悟了因果陣符的玄奧,洛陽微微頷首,將指尖的七彩陣符輕輕揮去,便緩緩轉身,朝著洞府方向走去。


    天空大雨仍在下著,落在溪流之中,濺起一束束水花。


    就在洛陽剛剛來到對岸之際,他的腳步又忽然停住。


    “你有何事?”


    洛陽的臉色保持著平靜,並未轉過身,而是背對著身後對岸的那片漆黑樹林,淡淡開口。


    就在這時,那片樹叢中突然傳出一陣簌簌聲,隻見一名被雨水淋濕的錦衣少年,模樣狼狽地走了出來,似是因古禁山山路泥濘難行,少年那雙精貴的靴子上,滿是肮髒汙泥。


    但這少年卻對此視而不見,他雙眼中滿是凝重,認真望著對岸的洛陽。


    此人,正是季南河。


    經曆了因自己而起的家族劇變,此刻的季南河,身上已無當初的輕浮跋扈,更像是一個樸質少年。


    時隔三日,再次見到這白發青年,季南河的眼中充滿了複雜,但一回想到家族中發生的一切,以及父親對他說的言語……他臉上便浮現出了一抹決然。


    “噗通!”


    季南河雙膝跪地。


    “懇請前輩收我為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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