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計劃難當變數多,紅塵滾滾起劫波。濤生雲滅扁舟夢,雨打風吹歲月河。


    人易老,恨難歌;激昂慷慨奈蹉跎。花開不過春如舊,葉落無非氣轉苛。


    ——小詞調寄《鷓鴣天》。


    話說當時,有那單老七指點,柳小蠻與托缽僧趕過來時,托缽僧是心情平靜,柳小蠻則是心潮澎湃!


    單老七道:“伯爵爺!柳侍衛長,你們瞧,那邊的可不就是玉雙溫爺兒倆麽?”


    柳小蠻一顆心,此時隻如飛出胸腔之外,展眼看時,恰恰見到玉玄機仆跌在地,當時心疼不已,連聲喊道:“玄機,兒啊,你怎麽了?”


    說話之際,聲到人到,托缽僧與單老七在後,柳小蠻卻是早已飛身撲到當場。


    那王老八假模假樣地問道:“單七哥,這二位是?”


    “這二位麽,男的是我們仙國神京來的百衲伯爵爺,女的是爵爺的寵姬柳侍衛長。”單老七說話時,故意將“寵姬”二字咬得特別地重。


    玉玄機此時,不理柳小蠻,卻是爬起身來,和身撲向托缽僧,口裏狂叫道:“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柳小蠻大吃一驚,含淚喝斥:“機兒,你這是瘋了嗎?你要做什麽!”


    玉玄機哪裏打得到托缽僧?托缽僧一時不知這玉玄機為何仇視自己,當即雙掌合什,口裏誦曰:“阿彌陀佛!”


    高宣佛號之際,托缽僧神力外湧,將玉玄機控製住了。玉玄機掙動不得,直著脖子幹號!


    柳小蠻一時也未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何會是這個反應,正要上前拉住兒子,她丈夫玉雙溫卻是一把拉住了她:“小蠻!”


    玉雙溫聲音低沉,那聲音在空氣裏顫抖,直刺人心:你還記得我們當初的誓言嗎?


    ——是的,當初的誓言,我記得,那時候,天很藍,山崖上長滿了相思草,我們就坐在懸崖邊的岩石上,一蕩一蕩地晃著雙腳,有風吹過,吹落了林子裏的花,那花瓣,又隨風飛過我們的頭頂,飛下了懸崖。那一天,許願我們的愛永遠,一年兩年三年……


    是的,當初的誓言,我還記得,那時候,水很綠,那水中開滿了白蓮花,我們就搖動小船采蓮,小楫輕舟劃破水麵,有鴛鴦飛,飛過了我們的小船,你伸手采下的,是尋常難得一見的並蒂蓮。那一日,許願我們的愛永遠,十年百年千年……


    ——小蠻,你還記得我們當初的誓言嗎?


    “雙溫,我記得,我都記得的!”


    柳小蠻張開雙臂,撲上前去。然而,玉雙溫側身閃開了!


    “舊巢同是銜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小蠻,如今你既已攀上了高枝,還能來看我,我已經很滿足了,你要照顧好玄機,畢竟他是我們倆的孩子!”


    “雙溫,你說什麽呀,我這不是來接你的嗎?”


    “不要你來接。我原本以為,自己好好地挖礦,爭取立功,有朝一日帶著玄機,去接你出來,我們一家三口完聚……”


    突然間,“嘭”地一聲!


    柳小蠻失聲驚叫!


    驚叫聲裏,柳小蠻撲上前去,玉雙溫搖搖而墜。


    “雙溫!你這是要做什麽呀?你為什麽要自殺啊!雙溫!雙溫!我的天啊!老天爺啊,你睜一睜眼,看一看我吧!雙溫哪!”


    玉雙溫揮掌拍上自己的腦門,當時嘭地一聲,三魂俱走,五魄全失!柳小蠻失聲痛哭,撕心裂肺!


    托缽僧大吃一驚,趕緊出手救援,卻已不及。玉玄機撲了過來,趴在玉雙溫身上,號淘大哭,邊哭邊叫邊罵。


    他哭的是玉雙溫,叫的是“阿爸”,罵的卻是托缽僧,那個話有些難聽。


    柳小蠻雖是在痛苦中,卻是聽不下去了,一把拉起兒子,抬手給了一嘴巴。玉玄機反而更加瘋狂:“阿媽,你打我!你為了這個賊和尚打我?阿爸被你們逼死了,你還打我?”


    柳小蠻的臉色十分難看,哭道:“玄機,阿媽不是你說的那樣子的!你給我跪下!跪下!”


    大約是家教所在,玉玄機雖然發瘋,卻終究是乖乖地跪下了。


    柳小蠻道:“給伯爵爺跪,不是給我跪!”


    “我不跪他!他是我的仇人!是他害死了我阿爸!”玉玄機嘶吼。


    “他不是你的仇人!好,好,你不跪,阿媽替你跪!”


    說話之際,柳小蠻向托缽僧跪下了。玉玄機見了,大約是心疼阿媽,痛哭不已,卻也向托缽僧跪下了,嘴裏猶自哭號道:“阿媽,你起來,你不能跪他!要跪兒子我替你跪!阿媽,你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柳小蠻不理兒子,隻向托缽僧道:“伯爵爺,您是個好人,機兒沒了親人,請您收他為徒!”


    托缽僧伸出手來,要扶柳小蠻起來,玉玄機卻是伸手就打托缽僧的胳膊:“不許你那髒手碰我阿媽!”


    托缽僧聽了,苦笑,縮回了手。


    旁邊那單老七和王老八齊道:“看看這孩子,真不懂事兒!你阿媽跟著伯爵爺,你再做了伯爵爺的徒弟,該多風光啊!”


    此時托缽僧早已明白了這個事情的情頭理緒了,當即向二人怒喝道:“你們兩個作死的孽障,給老衲我閉上你們的烏鴉嘴!”


    那邊托缽僧回頭怒斥兩個監礦,這邊柳小蠻也回頭盯住了兒子的臉,看著玉玄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玄機!阿媽跟你再說一次,這個世界上,伯爵爺是我們一家三口的恩人!阿媽要你最後聽一次話,你一定要聽阿媽的話!”


    玉玄機覺得自己的阿媽說話口氣異乎尋常,當即點頭。柳小蠻見兒子點頭,就接著說道:


    “玄機,你聽阿媽的話就好!阿媽要求你,現在就給伯爵爺叩頭,拜伯爵爺做師父!”


    說罷,柳小蠻不管兒子理解不理解,長身而起,轉向托缽僧,福了一福:“請伯爵爺收我兒為徒!”


    托缽僧道:“好說,我收他為徒就是了,柳侍衛不必多禮!”


    柳小蠻又回頭叫玉玄機,玉玄機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過來。柳小蠻在玉玄機背後一推,說道:“兒啊,給你師父叩頭!”


    玉玄機違心跪下叩首,托缽僧正坐受叩拜收徒之際,那單老七和王老八卻都驚叫起來!


    玉玄機與托缽僧都是大驚,這拜師收徒儀式也就停了——卻是柳小蠻高高躍入半空,直往下墜!


    玉玄機趕緊迎接住自己阿媽往下墜的身體,托缽僧也趕上前來,再看時,隻見柳小蠻口中吐血,出氣多入氣少——竟也是自殺了!


    玉玄機緊緊抱住自己阿媽的身缽,哭叫:“阿媽,你這究竟是為什麽要死啊!?嗚嗚嗚嗚——”


    柳小蠻作為修仙之人,此時仍為自己留著一口氣,在彌留之際,交待下最後的遺言:“兒啊,跟著你師父!你要記著阿媽的話,阿媽要你今後,今後上寸步不離,緊緊追隨師父,阿媽就放心了。”


    交待既畢,世間從此再無柳小蠻矣!


    玉玄機抱著兩具屍體,伏身於地,大哭大慟!


    那單老七和王老八兩個,早已覺得不得味兒,溜回自己的工地上,對著一幫挖礦的耀武揚威去了。托缽僧並不理睬那兩個,隻管盤坐下來,高宣佛號既畢,大念《涅槃經》。


    風淒淒,拂過河兩岸的長生樹林;雲黯黯,飄過大冶山上方的天空。


    風淒淒,雲黯黯,大冶山延萬裏綿;一腔恨,滿心怨,泣淚無語問蒼天!


    托缽僧一遍《涅槃經》念畢,見那玉玄機猶自哭泣,知道他若不是盡情發泄出來,非激出一場大病來不可,於是托缽僧把經文又念一遍;留下時間給玉玄機盡情發泄他的悲傷。


    原先看熱鬧的,早已都走散了,這樣的悲劇,也沒什麽好看的。長生樹下,河邊上,一個少年模樣的在撫屍痛哭,一個和尚模樣的在盤坐念經。不知過了多久,那少年模樣的聲音嘶啞,雙手刨土,瘋子一般。


    和尚倏然起身,沉聲道:“玄機,你要做什麽?”


    玉玄機不理,依然瘋狂地用手刨土。


    和尚道:“把你阿爸和阿媽埋葬在這裏,你也就在這裏守著他們吧?你要知道,老衲我是不可能留在這裏教導你的。”


    玉玄機停了下來,無聲枯坐。


    托缽僧心意一動,玉玄機與他阿爸阿媽的屍體都進入了黑缽之內。


    玉玄機乍覺得眼前景象大變,不由得吼道:“這是什麽地方?這是哪裏?這究竟是哪裏?”


    吼聲未畢,托缽僧現出身來,說道:“這裏是我的法寶空間,你阿爸是誤會了你阿媽才自殺的;你阿媽,是殉情而死的。不過,你阿媽臨死前交待你的,要你做老衲我的弟子——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師父,我卻不能丟下你不管!”


    “我不要你管!”


    玉玄機吼道。


    吼聲未停,有人說道:“誰啊?誰這麽囂張地跟我阿爸說話?”


    卻是陸三丫,聞聲而出。陸三丫到了大殿裏,一看玉玄機和地麵上的兩具屍體,不由得驚呼一聲“哎喲!”又急急忙轉向托缽僧:“阿爸,這是?”


    說話之間,厲文山也現身出來了,見了大殿裏的情形,不由得也大為驚訝:“明塵道友,這是怎麽回事?”


    托缽僧苦笑道:“今天我陪柳侍衛來接她的丈夫玉雙溫和兒子玉玄機,不想她夫妻兩個見了麵後,這小家夥撲上來就找我的事兒,口口聲聲是要打要殺的;


    那邊呢,玉雙溫自殺了,柳侍衛也殉情自殺了,唉,柳侍衛臨終一再讓我收他這兒子做徒弟——這不,這孩子還不認我這個師父呢。”


    厲文山聽了,當時也是止不住搖頭歎氣,半晌方才說道:“嗯,這裏邊哪,我估摸著,那玉雙溫誤會在先,這小家夥玉玄機對你是要打要殺的,應該是他們聽了什麽不該聽到的話,問題這都是哪裏聽來的風言風語呢?”


    托缽僧道:“這個麽,我也是不明白,除非是玄機他自己說。”


    玉玄機突然瘋狂了一樣,幹號起來,隻是他的聲音,早已嘶啞難聞:


    “你霸占了我的阿媽,害得我阿爸自殺,我不知道我阿媽為什麽還要讓我做你的徒弟!我雖然給你叩了頭,拜你為師,但是我永遠不會喊你師父的!”


    托缽僧聽了,看了厲文山一眼,苦笑,唯有誦曰“阿彌陀佛!”


    陸三丫卻是忍不住怒氣勃發,“啪”地一聲,給了玉玄機一個大嘴巴子:“放你娘的屁!我阿爸從來就不是那種人!”


    玉玄機竟是被這一巴掌打懵了,一手撫臉,無語呆坐,若有所思。


    厲文山道:“唉,明塵道友,你這個徒弟收的,我看哪,你也是要自找苦吃嘍。”


    托缽僧歎息了一聲,說道:“好啦,啥也別說了。我們準備安葬柳侍衛和她的丈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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