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韓惠竹驅車離開, 經過大湖時, 忍不住叫司機停下車, 她搖下車窗, 點燃一支女士香煙, 煙霧迷離中,她深深地凝視著這一片大湖, 臉上神色莫辨。


    難道她的猜測錯了嗎?難道去年冬稻的變異源頭是這大湖嗎?大興村區別於十裏八鄉的地方, 就是這口大湖。大興村的農田全部都是用大湖的水灌溉的。她之前很肯定這個猜測的,但現在東西兩村之間秧苗的不同發育, 讓她有點自我懷疑了。但思及周惠蘭那張越來越顯年輕的臉蛋, 她覺得自己沒猜錯, 隻是可能出現了一點偏差。


    車停在那大概停了十五分鍾, 最後韓惠竹扔下煙蒂,才吩咐司機驅車離開。


    韓惠竹回到之後,就給建恒工程集團的許陽打了個電話。


    “你想要大興西村那片宅基地?”許陽驚詫, 他懷疑他聽錯了。


    韓惠竹說道,“對, 誌在必得。而且整片地越大越好,最好能夠將周氏一族的舊房子囊括進去。”


    許陽不明白那裏有什麽吸引她的地方,讓她下了這麽大的決心, “可是那片地周氏打算建設樓房新區的吧?這個工程他們交給了摯誠,而摯誠呢,已經將大興西村樓房建設規劃提交到有關部門備案了。”


    韓惠竹問,“還能打斷備案進度嗎?”


    許陽實話實說, “難度很大。”


    “意思就是說不是不可以的咯?”


    麵對她的反問,許陽沉默。打斷備案進程,最普遍的情況就是摯誠的資金鏈斷了,或者有新規定下來。前者是不可能的,摯誠剛完成了漢山酒店工程的建設,摯誠的公司運轉狀態很好,資金很充裕。後者就更不可預知了。


    況且即使打斷進度你也拿不到那地啊,那是人家集體公有的土地,人家不給你,你能搶?


    韓惠竹突然放出一條消息,“應承垣要回國了,修葺故居一事,儀水縣政府這邊準備交給摯誠來做,這事正在商談中,大概已經達成了初步意向。”


    許陽那頭驚訝,她說的這個消息他還不知道。


    這也不奇怪,因為漢山酒店工程就快要交付了,市政府那邊和摯誠的合作很愉快,他們之間處於蜜月期,他們對摯誠也信任,將這工程交給他們也放心。


    “這消息你怎麽不和我早說?”許陽問她。


    韓惠竹輕笑,“早說的話,你是想爭取?我勸你最好不要。”


    這一幕被大興村王氏那邊的人看在眼裏,然後報到了周徽嵐那裏。


    王氏等人也跟著周氏一樣,對鍾樹鴻一家子保持著高度警戒。


    周徽嵐挑眉,韓惠竹這是發現了大湖的秘密?然後呢?周徽嵐將自己代入,如果她是她,她覺得韓惠竹背後的人估計會想將它據為己有吧?


    她在心裏列了一下韓惠竹手裏握有的資源,發現她還真有可能做到這一點。


    但是整個占領的話,需要將他們大興村的人都遷走,難度有點大,他們那邊應該也不需要那麽大的地盤吧?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東西村遷走一方,就不知道刀口朝向他們周氏還是吳氏了。


    對吳氏下手,遭遇的阻力可能會小一點,隻是這樣估計會徹底得罪吳氏吧?


    罷了,她懶得去替吳氏考慮,還是防備著韓惠竹如果朝他們周氏下手吧。


    不過韓惠竹想朝他們周氏下手也不容易,但擒賊擒王,蛇打七寸,如果她是韓惠竹,肯定是在上頭著手,不用管他們大興村這些最底下人的意見的。


    上次周郢回來,就有聊到他們公司已經將大興西村樓房建設規劃提交到有關部門進行備案了。韓惠竹想下手是很有難度的。


    不過有難度不代表她就不會這麽做了,於她對她以及對周氏的恨意而言,她恐怕更樂意拿他們周氏開刀吧。


    周徽嵐覺得她有必要告知周郢,讓他防著點。


    其實如果韓惠竹等到夏稻秋收,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了。


    但周徽嵐覺得,即使從韓惠竹的角度來看,不管是她周徽嵐的變化還是她回來後這個時間點引起的大興村的變化,事情其實已經有了很明顯的指向性,可她也會下意識地忽略那個真相,寧願相信是大湖的功勞。


    因為對韓惠竹這樣的人來說,她心底潛意識裏希望奇跡隻發生在她一個人身上就好了。


    吳昊的晚飯是在吳四爺家吃的,一起的,還有吳氏一族中幾位有點臉麵的長輩。


    酒過三巡,該聊的也聊得差不多了,眾人難免提起明日吳昊去周氏那邊拜訪的事。


    “那日周惠蘭父女的話真的點醒了我們,我們之前很多想法和做法都是錯的。你去拜訪,態度溫和一點,不要受某些族人的影響而態度惡劣。”這位叔伯說的是年前吳剛給周郢潑髒水,導致周吳兩族快打起來,然後吳氏一族的人被周氏那幾位訓得跟孫子似的那事兒。


    聽完整件事的吳昊都不得不承認周惠蘭父女手段高明,特別是周惠蘭,她那日那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話


    ,直接打消了吳氏族人中一部分人的爭鬥之心。如此,吳氏內部之中,一部分人好鬥,一部分人不爭,這樣就達到了分化吳氏的目的。特別是她還指出了,好鬥的那方,比如吳剛,為的也不是一族的利益,而是他自己的私利,且吳剛還沒好下場。這樣分化的效果就更好了。


    既然打算去拜訪周氏,那自然得準備一些登門的禮物,農村雖然沒城市那麽講究,但一點‘進見笑’還是很有必要的。


    “買個豬蹄吧,或者買兩三斤肉,盡夠了。”吳四爺淡淡地道。


    “行,那我明兒一早去一趟縣裏。”吳昊也覺得這樣就夠了,太過貴重也不好。


    旁邊一個叔叔搭腔,“去啥縣裏,你直接到路口那個小賣鋪旁邊的豬肉攤子買就行了。”


    “咦,咱們村直接在路口就有豬肉賣了?”


    “嗨,多稀奇?現在誰不知道咱們大興村富裕,這十裏八村的,就大興村這裏賣豬肉最好賣。”


    他看了一眼麵色暗沉的吳四爺,轉念一想,莫非那賣豬肉的是西村那邊的人?


    對於他這個猜測,他的叔伯們答道,“不是,不過也差不離。豬肉八是周惠梅的丈夫,沾親帶故的關係。”


    吳昊點頭,這也挺正常的。他覺得周氏的布局挺好的,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拉拔親戚。


    窺一斑而知全豹,周氏呈現的是一派興旺發達之象,而吳氏呢?氛圍低沉得很,渾不似同一個村子的人。難怪族人對周氏的觀感如此複雜。


    翌日一大早,吳昊就來到了路口的豬肉攤這裏。他發現來買肉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一些,大家相互間打著招呼的,提著用禾杆兒紮好的一塊半斤重或一斤重的肉有說有笑地往回走。他還注意到豬肉攤的旁邊還有人磨了豆腐來賣,買肉的人有些也會稱上一兩塊。光看著就讓人感到大興村的日子過得不錯,其實也有別的村子過來買肉的,但應該不多。


    他剛要了一隻大豬蹄,就聽到豬肉攤的女主人親熱地衝著他身後笑道,“桂香嬸子,你來啦?”


    然後她彎下腰,從攤底下的籃子那取出四條肋排,“小排骨給我惠蘭堂妹留出來了,一共兩斤。”


    “勞你惦記著她了。”李桂香看著排骨,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這樣不老不嫩的排骨做糖醋小排,女兒最愛吃了。


    吳昊掃了一眼,他認出這是上好的肋小排,一看就是專程留出來的,也是肋小排裏最好的幾根。吳昊有些意外,肋小排確實好吃,但老家的人不懂,一直都覺得一指厚的大肥肉好吃。他沒想到老家也有人會吃了。


    他看著李桂香肋小排拿了兩斤,又要了一斤上好的五花肉,便知人家是真會吃。


    這位便是周惠蘭的母親了,他笑嗬嗬地上前喊了一聲,“桂香嬸子。”


    李桂香正往籃子裏裝肉,聽到有人喚,她眯著眼打量吳昊,“你是?”


    這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加上吳昊離村多少年了,變化也是著實大,李桂香有些認不出來,隻覺得眼前的男人眼熟。


    “嬸子,我是吳昊啊。”


    “是吳昊你啊。”吳昊一提醒,李桂香就想起來了,“對對,你是越長越像你死去的爸了。”


    “是嘛?”吳昊伸手要幫她提籃子,“嬸子家去了是嗎?我正好順路去西村一趟,我幫你提唄?”


    “不用不用,這點重量我提得動。”李桂香罷罷手拒絕了,“昨天就聽說你回來了,這一大早的咋不在家裏歇歇?”


    “不是很累,加上這麽多年沒回來了,就想趁著一大早空氣好出來轉轉。”


    “轉轉也好,你這麽多年沒回來,家裏變化大著呢。”


    “是呢,聽說咱西村全部都要建樓房啦?”


    ……


    兩人一路扯著閑話就到了村子中心,然後才各自分開的,李桂香回家,吳昊去周永正家。


    當在周永正家正吃著早飯的周徽嵐看到被請進來的吳昊時,忍不住朝她永正叔看了一眼。


    她永正叔奸詐,昨晚就和她說明早喊她過來吃早飯,還說什麽她最愛吃的酸糟蘿卜正好出壇,讓她一定要來嚐嚐。原來是早就料到吳昊會來,在這等著啊。


    她好這口,醒來後,永正叔家的娃兒一來請,她就過來了。看得她媽直搖頭,說什麽今年自家一定多弄些酸糟,省得她饞別人家的。


    她永正叔被瞪了,還嗬嗬傻笑,然後轉頭去招呼客人去了,“阿昊你來就來,帶這豬蹄幹啥?”


    吳昊笑道,“侄兒總不能兩手空空地登門吧,況且也不值當什麽。”


    周永正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嗯,好些年沒見,人變得精神了,看樣子在外麵混得不錯。來,先坐下。”


    客廳裏就三個大人,雙方打了招呼,周永正給他引薦周惠蘭。


    得知眼前三十出頭少婦模樣的女子是周惠蘭時,吳昊一驚。她的經曆,昨天族人都和他說了,也是一個被韓海韓惠竹兄妹毀了的人。他以為的周惠蘭,一定是一個又黑又瘦並且苦大愁深的婦女,加上她手段挺狠辣的,所以他覺得她的眉眼間一定充滿了淩厲感的。


    但眼前的女子,隻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又若無其事地喝著她的粥,動作優雅,神情自在。她這模樣實在不像是過了二十年苦日子的女人。


    接著周永正和吳昊就聊了起來,聊了一些他這些年在外麵的事,又聊了一下家鄉的變化,話題最後聊到了吳氏和周氏交惡的問題上。最重要的是他這次來,是代表吳氏來向他們道歉並希望能重修舊好的。


    周徽嵐吃著包子喝著粥,無視他不時地打量,並且並不參與他們的話題。


    吳昊更多的心神是放在周永正身上的,雖然他也知道周徽嵐不可小覷,但她實在是太悠閑了,似乎並不關心他們說什麽。


    “惠蘭,你覺得呢?”周永正問她。


    來了,周徽嵐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吳哥,你也別說什麽原不原諒的話,咱們周吳兩姓同在大興村,可以是和平共處的朋友——”但不可能是隊友了。他們還留在大興村,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多少都能沾到點光,更多的就沒有了。


    吳昊聽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同在大興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確實沒必要劍拔弩張,和平共處可以,但他們吳氏別想有王氏等人的待遇了。


    這情況也怪不了別人,隻能怪他們自己。


    吳昊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還算能接受,在外多年的工作經曆,讓他做事不會輕易放棄,讓他變得無比的耐心。


    吳昊還沒意識到周吳兩姓之間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不管他怎麽耐心都沒用。


    一如周徽嵐所說,隻能成為和平共處的朋友,更多,像是對王氏等人那樣的提攜或者像之前那樣守望相助,那是沒有的了。


    得知了周氏的態度,吳昊也沒再多逗留。


    周永正送走了吳昊之後問她,“你是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該如何還如何唄。”周徽嵐伸了個懶腰。


    “你這樣真的很好,就怕你年輕臉皮薄,身為姑娘家又心軟。”


    周徽嵐一時失笑,“心軟,怎麽會呢?”


    她很清楚這個頭不能開,吳氏得罪她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如果吳昊回來了,來道歉了,他們就原諒,還像以前一樣。或許一時間他們會慶幸,會感激。但時間久了,他們就會不以為然,就不會當一回事了。


    而且這樣做,豈不是給了別人可以肆意傷害你的信號?反正我前麵怎麽錯都可以,怎麽傷害你都可以,隻要我後麵真心悔改,她或者他們都會接納。


    恩威並重,方可行其道。她不是討好型人格,不是每個人每個勢力的示好她都要感到受寵若驚。


    吳氏本來就是殺雞儆猴的那隻雞,本來都快死透了,卻因為別人的求情和它本身的哀鳴又將它救了回來,這算怎麽回事?心慈手軟?


    不是敵人,但也不會是盟友。這就是她的答案。


    話要說明白,但用詞不能那麽絕情。態度可以堅決,語言卻需要軟和,否則又要招怨。


    人不能奢望別人在他們犯錯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他們,有時做錯了事,坦然地接受懲罰,汲取教訓,日後行事才會三思而後行,這才是心智成熟的人之行事準則,不知道吳氏何時才能明白這一點。


    周永正送走吳昊之後,出門不遠就遇到王氏族長,他裝作不經意地將吳昊的來意以及他們的應對透露了出來。


    王氏族長放下心了,他先前還擔心吳昊一回來,吳氏一服軟,他們王氏地位不保,周氏的大腿他們好不容易才抱上的,他們可不想失去。


    現在得知周氏這邊的態度,他是徹底放下心來了,心中對吳氏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忌憚著防備著。現在想想,這吳氏也是自作孽,真以為周氏是他們想拔刀就拔刀,想討好就討好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30 23:03:52~2020-03-31 17:20: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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