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啦!”


    王佳端著一個黑色土陶鍋小跑出來,隨手拿來碗筷,又從左大叔手裏搶來一把剛烤好的肉串,在周圍人笑罵聲中提來一箱啤酒坐在屁股下,這才揭開鍋蓋對周然說:“左大叔的山雞錦蛇湯,整個洛城可沒幾人知道,快嚐嚐。”


    王佳遞給周然一個勺子,示意周然直接用勺子喝湯。


    鍋蓋打開時,從鍋裏飄出的香味就讓周然狠狠咽下幾口口水,此時他也不客氣,舀出一大勺湯也不管燙不燙就送進了嘴裏。


    “怎麽樣?是不是從來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湯?”


    王佳見周然蠻臉享受的表情,很期待的問道,但他自己卻是忍著口水看著。


    周然連連點頭,又連續喝了幾口,見王佳沒動勺子,笑罵道:“不就是幾棵老藥嗎?你這樣見外,以後我可就不找你了。”


    “別啊!”


    王佳馬上拿起勺子,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回味了很久才再開口:“我爸說你要是把那些老藥賣給百草堂,怎麽說也能賣四萬五。再加上你之前送來的那些藥草,我們家在你一個人身上至少賺了五萬塊錢。”


    周然渾不在意,笑著說道:“小爺不缺錢。”


    王佳飛快的喝湯,還不忘說:“這位不缺錢的小爺,要不今晚這頓飯你請了唄。”


    “想得美!”


    眼見一鍋湯半鍋都進了王佳的肚子,周然也不再廢話,跟王佳爭搶起來。


    湯鍋見底,烤肉隻剩簽子,一箱啤酒差不多喝完了,吃飽的二人都有些微醺。


    王佳見周圍不剩幾個人,這才湊過來小聲對周然說:“你不是想看體能儀什麽模樣嗎?明天我們學校所有高三生會進行一次體能檢測,到時候我帶你混進去。”


    王佳將自己的學生證放在桌上:“這次的體能檢測你替我去,教官那邊我會找人打掩護。”


    “不行!”


    周然看了看桌上的學生證,卻笑道:“小爺這麽好看,冒充你瞎子都看得出來。”


    王佳把桌上簽字扔進垃圾桶,對周然撇了撇嘴道:“體能檢測可是直接跟高考掛鉤的,要不是我爸不讓我考軍校,你覺得我會讓你替我?”


    “我就是好奇看看。”


    周然將學生證推回王佳麵前,他沒問王佳為什麽他父親不讓他考軍校,而是說:“明天我會偷偷進你們學校,到時候你帶我去能看見體能儀的地方就行了。”


    “行吧!”


    王佳多少有點酒精上頭,眼睛卻亮得下人,他抱著周然的肩膀指著燒烤爐旁的左大叔:“知道左大叔為什麽大晚上還帶著墨鏡嗎?”


    “聽我爸說,左大叔右眼沒了。”


    王佳嘿嘿笑著:“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爸跟左叔以前當過兵,聽說都是位軍官。”


    王佳又摸出兩瓶啤酒,用筷子開了瓶蓋扔給周然一瓶,他自己一邊喝一邊說:“我爸現在就我一個親人,他不讓我去軍校,我肯定是不能去的。”


    王佳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站起來給周然轉了一圈,指著自己說:“咱也就臉比你差點,但就咱這身材,穿上軍裝那還不帥瞎一群妹子?你說是不是?”


    “這麽帥的大將軍,妹子們這輩子是看不到嘍!”


    王佳沒醉,隻能算是微醺,但說了這幾句話之後,他就開始盯著酒瓶發起呆來。


    周然就著秋天的涼意,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


    周然知道王思宏和左大海都是軍人,還知道他們都不是普通的軍人,這鍋誘人的山雞錦蛇湯更是直接將他們二人的身份明明白白放到他麵前。


    山雞錦蛇湯,原名應該叫龍鳳湯。


    白山有種青羽鱗紋的野鳥名為飛龍,白山密地內有種少見的金身火紋蛇,被稱為金鳳,將飛龍與金鳳放入土陶鍋,小火慢燉一天一夜,成龍鳳湯,嚐一口,唇齒留香三日不絕。這道最早出現在白山密地野狼軍炊事營的極品美味,知道的人不多,整個帝京也就隻有幾家罕有人知的私家菜館有這道菜。


    這鍋山雞錦蛇湯可能隻是一個巧合,可這色黑而隱隱泛著血色的黑土陶鍋卻是實打實的產自白山密地,也隻有白山密地那座精礦外的血土才能燒製出這樣的陶鍋。


    不過,王思宏與左大海是野狼軍隊員的可能性不大,應該是白山密地的後勤人員。


    即便如此,二人也是實打實的兵王。


    軍方根據體能數據製定出的等級中,二人全盛時很有可能是體能九級的超級兵王。哪怕是現在,坐在輪椅上的王思宏看似弱不禁風,真要出手普通七級兵王未必是他對手。失去一隻眼睛的左大海實力損失並不多,應該還是九級超級兵王。以二人實力,在普通軍團做個中校軍官並不難,若二人是因為任務而傷,就算被授予上校軍銜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今這兩個人一個守著一家藥材鋪,一個直接在路口擺起燒烤攤,似乎要隱姓埋名過完這一生,王思宏甚至不願讓自己兒子進入軍隊。


    若隻看表麵上,這二人像是因為某種原因記恨上了軍隊,可當真是這樣嗎?


    “你怎麽看?”


    已是淩晨兩點多鍾,路口安靜下來。


    王思宏坐著輪椅從藥材鋪出來,來到燒烤攤前,問正在收拾桌椅的左大海。


    左大海說:“再看看吧。”


    王思宏搖搖頭說:“隻怕姓老嶽等不及。”


    “等不等得及都是他的事。”


    左大海倒杯熱茶過來,然後一邊擦桌子一邊聊家常似得聊著:“你那兒子想去軍校,你幹嘛不讓?你不是說過隻有當過兵的男人才算真爺們嗎?”


    王思宏笑著說:“我總得給王家留條根吧。”


    “我死之後管它洪水滔天,我記得這句話也是你說過的吧?”


    左大海笑著道,手裏的活一點都不耽擱。


    這家開在路口的燒烤攤從開業至今一直很火爆,除了味道是一絕,也因為從燒烤爐到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從來都一塵不染,並非老板左大海有潔癖,而是他一身力氣沒地方用。


    王思宏道:“誰還沒有個年輕氣盛的時候?”


    左大海轉過頭來說:“你也知道?”


    王思宏聞言頓時將茶碗一扔,沒好氣道:“左瞎子,有本事你也弄個兒子出來。”


    左大海沒有因為被叫左瞎子生氣,他繼續擦他的桌子洗他的碗筷。


    王思宏歎了口氣說:“你們左家就你一個人了。”


    左大海的手停了一下而後繼續洗碗,說:“一個人不是挺好嗎?”


    “老嶽那天帶來的姑娘不錯,你就不考慮一下?”


    左大海沒好氣道:“那老狐狸帶來的人你敢要?”


    王思宏說:“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


    左大海卻反問道:“你怎麽不給自己找一個?”


    “老子有兒子!”


    左大海轉過臉來,用僅剩的那隻隱藏在墨鏡後麵的眼睛看向王思宏,說:“滾!”


    王思宏一口喝完那碗熱茶,果然回去了。


    位於路口而並無招牌的燒烤攤,十多米外有一個拐角,拐角有一塊路燈照不到的地方。


    周然就站在這片路燈照不到的黑暗裏,將左大海與王思宏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自從在洛城住下後,周然幾乎每天晚上都站在這裏。


    “王家,左家,嶽家……”


    從關仁口中聽說那場幾乎波及了帝京所有豪門的暴亂之後,周然就去軍部檔案室將所有與那場暴亂有關的資料全部看了一遍。


    那些被塵封百年的絕密資料,用一組組數字清楚記錄下那場暴亂何等血腥!


    玉泉山上關家,韓家,嶽家,王家、陳家、孫家、吳家七大世家豪族幾乎被殺絕,帝京近豪門從此消失,五十九多萬普通人被殃及池魚,四百六十多萬家庭……


    周然不清楚玉泉封山之前召開的那場燕山會議到底是何內容,但最後選擇站在古家陣營而沒有隨著四大家族一同被打落塵埃的韓權章,除了後來易家親自出麵擔保之外,未必沒有與韓權章是韓家僅剩那一脈的後人有關。


    這些年來,玉泉山所有豪門都有意無意的厚待那七大家族僅存的後人。那近百豪門後人雖沒有他們這般幸運,但也會被軍方特殊照顧。


    而這些人,如今大都在三大密地。


    百草堂的背後是野狼軍,這個發現讓周然很是意外。


    意外之餘,卻又讓他眼前一亮!


    軍方對三大超級部隊投入資源極多,但軍隊從來都是燒錢機器,投入再多都會感覺捉襟見肘。三大超級部隊每位正式隊員都是宗師境界高手,連後勤人員都是兵王,用於修煉的資源與配備的武器折合成錢都不是小數字。再者,每位因傷或其他原因而不得不退出軍隊時,除了軍方會有一份不菲的撫恤金,各個軍隊也要給出相當的補償。


    血軍無情,向來如此!


    這八個字是對那些想要爬上更高位置之人說的。


    半年一次的全軍大比中,血軍最後十人會被淘汰,後勤人員最後一百人會被扔出密地。在一切都要憑實力說話的血軍中,弱者不值得同情,自甘平庸者更無立足之地。上至總教官與八大甲字隊教官,下至普通的後勤人員,每個人都在拚命提升自己。


    周然不知神衛營與野狼軍如何,想來應該與血軍差不多。但若有人因執行任務受傷或者身死,血軍在撫恤金與補償金方麵的豐厚程度堪比神衛營。


    百草堂的出現,讓周然看到了另一種安排定軍山退出之人的方法。


    三大密地到底有多廣闊,至今還無人得知。更深處到底有多少危險,依舊是未知之事。但密地之內資源之豐富,卻是誰都知道的。


    如今《全民皆兵計劃》才開始實施,軍方投入的資源並不多,但隨著計劃的不斷深入,僅憑軍方現在掌握的資源根本支撐不了多久。因此,三大密地大開發勢在必行,這才有了四大軍校進駐三大密地之事。


    在高層還沒有決定如何開發三大密地之前,周然作為定軍山主官,為血軍謀些福利亦是人之常情,高層對此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更何況,這件事野狼軍似乎早就開始做了。


    “宗家!”


    此次回帝京,周然越來越覺得以前的自己太不了解帝京各大豪門。對於那個曾經住在玉泉山山腳,而今卻問鼎燕山的宗家,他幾乎一無所知。


    山上萬千流雲,誰又知那片雲會下雨?


    在夜色下,在夜空下。


    在這座千年古城昏黃的路燈下,周然走在街道上清冷的燈光中,在一場不期而遇的飄飄秋雨中,他突然停下。


    秋雨無聲,秋風輕輕。


    周然就這樣度過了自己的十六歲生日。


    洛城有雨,少年青衫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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