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中年書生橫眉冷對嶽琛。仿佛,他們一行先前與吳老鬼說話時,嶽琛不存在似的。直到嶽琛發聲,他們才看見吳老鬼身後站著一位青年修士。


    “呃!路人!”


    嶽琛雙手一攤,滿臉堆笑,神情之放鬆悠閑,甚至帶有幾分挑釁。


    “這位小兄弟隻是賺點泫晶的過客,冷管家還是不要難為他。”吳老鬼替嶽琛打了個圓場,回首道:“小兄弟,你本有麻煩在身,不易再招惹其它是非。快快離去就是。”


    嶽琛淡淡一笑,環顧街道四處,發現近十裏外早已無人。空蕩蕩的場地上隻有吳老鬼等十餘人。


    “哦!我這就走!”


    嶽琛嘴上應諾,但收拾靈材的速度奇慢無比。中年書生輕笑一聲,踏步上前,右手輕輕掠過小木桌上的靈材。稍後,又退回原處,神態輕蔑,冷笑直視嶽琛。


    “小兄弟,你的靈材品質很不錯!”


    “是嗎?”嶽琛故作驚訝道:“這位大哥一看便是行家裏手,識靈材都快到骨子裏了。”


    拿出小罐的哪位中年修士幹笑一聲,道:“兄台,你再看看你的靈材,是不是很正常?”


    “多謝大哥關心,我的靈材很是正常。”嶽琛說時,用手努力的揉撚摔擺,再將之裝入如意袋。不經意間,嶽琛那個泛黃的低階如意袋盡顯眾人眼前。


    中年書生麵露寒意,雙手一拱,道:“在下技不如人,叨擾!我們後會有期!”


    看著那一行人走遠,吳老鬼長出一口氣,歎息道:“知人知麵難知心!”


    “前輩,保重!”嶽琛說了一句,欲轉身離去。


    “幫人幫到底!小兄弟,送我出淘金界!”吳老鬼拉下老臉,說道:“你若助我一臂之力,我大仇得報後,定有重謝!”


    “走吧!”嶽琛嗬嗬一笑,道:“看這情形,我都快成這裏的瘟神了,你我正好做個伴。”


    “這才到那兒!你的麻煩還沒到來呢!”


    “虞、陸兩家真的連太乙府都奈何不得?”


    “在這一方土地上,土著世家早已是盤根錯節,猶如千年樹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強如九大派,亦不會不明智到樹立強敵於宗派周圍。若不然,這流雲城裏建派立宗,背依萬千荒山,難不成還抵不過滄海龜山?”吳老鬼續道:“小兄弟你道行高深,令人難以琢磨,但憑老朽這雙識人之眼斷定,你的門弟威望定是在虞、陸世家之上。今天遇到的些許麻煩,或許沒什麽大礙。但我還是想提醒於你,千萬別招惹虞、陸兩家,當是沒錯。”


    “看來,他們真的很強大啊!我乃一介後生晚輩,豈有造次之理乎!”


    二人說話時,腳步不慢,很快走出淘金界。一路上,二人就像是清道夫,所有修士早早躲避三舍。整得半條街上無行人。


    離開淘金界百步後,吳老鬼拉住嶽琛,低聲道:“小兄弟,我需要逃命的路費,你可幫我一把否?”


    “你要離開海洲?”嶽琛不解道:“看你對頭的來曆,前輩你還有逃出去的可能麽?”


    “你已知我身份,而盜墓者的基本生存技能之一,便是無論什麽情況都得敢於一試。”吳老鬼那顆冰冷的心支撐著他冰冷的思維,冰冷的話語令嶽琛不寒而栗,隻是他才是百煉境九重的修為。


    嶽琛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取出兩個丹瓶,各拿出一枚交給吳老鬼,又贈予他五百顆泫晶。


    “前輩,前方路艱,一路保重!”


    嶽琛不再忍心多看一眼,忽地轉身離去。生生死死,悲歡離合,嶽琛也不是第一次經曆。那怕是至親,那怕是陌生,嶽琛的內心感受皆是淒涼苦澀。轉身離去的刹那間,往事注定隨風飄散。或許,再某一年某一月的某一日,嶽琛會遇到一具暴屍荒野的枯骨,輕歎之餘,恐也還是不顧離去。


    與吳老鬼分別後,嶽琛先後走進三家太乙府經營的商鋪,竟是被吳老鬼言準。無奈之下,嶽琛隻得去安天會經略的商鋪,交易倒也順利。隻是安天會的人看嶽琛,多少有些神秘之意,舉止之間似有一種莫名的笑意。嶽琛自沒有在意,看著一圈下來,一百顆泫晶變成一千八百顆,心中還是莫名的高興。


    抬頭看看天色,斜陽西下,夜幕漸臨。隨意走動遊覽半晌,便徑直回仙翼樓。


    此夜無事,也未見同門身影。


    翌日,嶽琛黑衫變白衫,寅時末刻便已出門。頗具江湖閱曆的嶽琛,早早多了一個心眼,走出仙翼樓後,尋一僻靜處,粘上學究胡須。更是繞過一個大圈,從另一個方向進入淘金界。


    這一次,嶽琛學乖了很多。從卯時轉悠到未時,粗略估計後,收獲已有五千餘泫晶,而成本僅僅是兩百四十一顆泫晶。嶽琛就近選擇安天會的商鋪,交易掉靈材。琢磨著自己雖然沒有帶大量的丹晶、靈材來,但此番收獲足以應對些許花費。


    是以,嶽琛決定收工。順道去虞、陸兩家盤踞的兩座山城區域去看看。去看看令所有修士聞風喪膽的世家大族究竟有何風采。


    可當嶽琛走進時,心中隱隱有些失望。這兩區異常安靜,幾不見行人。山城上邊的山林中一直有馭劍巡邏的家丁。不用問,這兩區自是私有地盤,不是公用之地。所謂的被太乙府執掌的區域,多數亦是起著維護穩定的作用。


    看到的,想到的,都不禁令嶽琛想到了自家宗門。不覺間,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承明宗雖有敗出三城之事,但對於三城之外金、穆、蒼三州的掌控,已如後院。


    走著,走著。相較金庭山脈與天帝山脈,此處山水風景不過爾爾,嶽琛卻是發現了另一件事,一件很熟悉的事。那就連接九山的城橋仙道,與神狐山中的神秘仙道有異曲同工之妙——走在這種仙道上,在長的距離感覺很近。


    為驗證自己的這一發現,嶽琛還有意試了幾次,便確定自己的判斷無誤。


    “大自然真是奇妙啊!”


    嶽琛慨歎一聲,又見天色已黃昏。隻好收起玩心,撕下假須,恢複本來麵目,快步回仙翼樓。


    前腳剛踏進仙翼樓,立馬有兩隊人堵了上來。頓時,嶽琛跨在門檻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竟是昨日的粉黛少年與冷麵書生。此刻,他們身後皆站著數位神衍境修士。光論這份實力,足可在散修界橫著走。


    “二位這是……”


    “冷管家,這麽巧!”


    “小愛少爺,是有點巧!”


    “不過,他先得罪的人是我,冷管家可否賣幾分薄麵!允我先解決一點私事!”


    “隻是,冷某也不喜歡與死人了結恩怨!小愛少爺,要不,我先來?”


    虞小愛與冷管家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把嶽琛當作空氣,完全把品茗的客坐修士當做不存在。虞小愛身邊的一位五旬老者,雙眸中透露著一股靈猴一般的精明冷靜。他的雙眼始終在嶽琛身上打轉,似乎在思索尋找著什麽。


    “老朽冒昧,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誰,來自何處?”老者終是打定注意,開口問道。


    “在下承明宗弟子嶽琛是也!”


    “嘩!”嶽琛話音剛落,兩隊人不由得倒退數步,一雙雙吃驚的眼神看著眼前的這位白衣少年。


    “誤會,皆是誤會!”老者笑容可掬,忙道:“少爺,今日玩累了吧,我們趕快回去,免得老爺生氣。”說時,示意家仆半推半就快速離去。


    冷麵書生極不自然的看了一圈自己人,喃喃道:“這是一個誤會啊!我們走吧!”


    嶽琛看著先後離去的兩波人,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忽聽一清亮的女子笑聲傳來,回頭一看,發現自己還跨在門檻。不由得苦笑一聲,走進大堂。隨意掃視時發現,同門皆落坐客廳。除此而外,摩訶殿、龍凰城、大日仙宗三派的弟子也皆在這裏。他們有意無意的朝自己看來,臉上的神情甚是令人玩味。


    經判斷,嶽琛發現剛才的女子笑聲盡是從蘇詩那一桌上傳來。而那一桌上的唯一女子,正是秦黛玉。


    “是什麽能令她發笑呢?”


    嶽琛著實有些納悶,這位從未聽過那怕有笑臉的師姐,剛才怎麽就笑起來了呢。坐在她旁邊的蕭勝聖,熟視嶽琛,兩道火辣辣的目光恨不能熔化了嶽琛。嶽琛微一聳肩,走到歐陽休的那一桌,微笑一聲,直接落座。因為這一桌就一個人。


    歐陽休斟滿一杯酒,輕輕推到嶽琛旁,那張嚴肅的臉令嶽琛很是不自在。


    “很好!經過這幾年的獨自曆練磨礪,已足可獨擋一麵!我心甚慰!”


    “師兄,剛才是怎麽回事?”嶽琛故意問道。


    歐陽休微一抬手,製住嶽琛,道:“小事一樁,不值一提。我且問你,你昨日可是先後先去了三家太乙府的商鋪,最後去了安天會的商鋪?”


    “沒有!”嶽琛忙搖頭否認道:“沒有的事!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


    歐陽休長吟一杯酒,咂巴幾下嘴巴,歎聲道:“昔日,我授你心訣,時至今日,已有融會貫通之境。唯獨這說謊一道,你尚未窺門徑。你也不想想,我要是不知道此事,何以多此一問?”


    “今日,師兄就再次麵授機宜!”歐陽休頓了頓,續道:“承明、太乙,世代交好,其中有些許淵源,更是難以說清道明。你身為承明宗的有為弟子,絕不可輕易做出有損兩派世代交情的事情來。念你乃是未知曉厲害,不知原由,又是初犯,此事就此作罷。以後,絕不可再如此行事。你可明白?”


    歐陽休話裏話外美美地風說了一番太乙府,還一本正經的教訓嶽琛,臨終時,又道:“大罰可免,小罰不可免!這桌酒錢你付了!”


    嶽琛很鬱悶的飲下一杯酒,欲起身回房,但見容俊一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好厲害!真威風!虞、陸兩家的人從卯時等到申時,卻被一句輕飄飄的話驚走!”容俊一肅然道。


    此話音未落,好幾個桌子上傳來笑聲。那道美妙的銀鈴笑聲,似是最為開心。


    嶽琛悶頭飲酒,眼角餘光掃視周圍,正好周圍的目光都向自己看來。摩訶殿了緣的那幅呲牙咧嘴笑容,令嶽琛一陣反胃。掃過摩訶殿的桌子,嶽琛的目光停留於鄰桌上。那桌子上卻是坐著兩個妙齡女尼。


    一臉納悶的嶽琛並不是因為驚奇見到了尼姑,而是吃驚的是這兩個妙齡女子自己好像在那裏見過。嶽琛的遊曆並不豐富,所見奇人異士也少的可憐。但凡曾有一麵之緣且印象深刻的人,總是不會輕易忘記。恰恰這個時候想不起來。


    “你看你這點見識,真替我丟臉!”歐陽休看穿了嶽琛的心思,大聲道:“哪兩位大師並不是摩訶殿的高足!”


    “阿彌陀佛!嶽施主,我們又見麵了!”一道妙齡少女的嬌聲高誦佛吟,朗聲說道:“青丘一別,已有三餘載。今日相逢,我與師妹當感激昔日救命之恩。”


    嶽琛尷尬萬分,起身還禮,勉強一笑,不知說什麽。因為這二人便是昔日在青丘鬧事時,在一家商鋪黑窖救下的少女。當時,嶽琛豈能將這種瑣事放在心上?


    “貧尼法號儀霖,師妹法號儀雯,拜在萬滅神尼門下。”儀霖說時,取出一串念珠,道:“此七十二顆翡翠念珠,采自天恒山斷雲峰火雲洞,經家師親自煉製,已具佛門‘卍’咒之法力。家師念及我二人報恩之心,特將此佛門寶物相贈。還請嶽施主感念我二人報恩之心,誠對家師實賜之義,收下它。”


    大堂之上,眾目睽睽。


    嶽琛又是難擇進退,思忖片刻後,道:“多謝萬滅神尼恩賜!請二位替我感謝前輩!”


    儀霖雙手合拾,輕誦佛吟,又退回到座位上。


    嶽琛憨憨一笑,收起翡翠珠,正欲落座時,忽聽仙翼樓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刹那間,所有的目光盯向仙翼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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