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看向孫小劍,用眼神詢問:誰是劉主任?


    孫小劍在腦內迅速排查人員信息,姓劉的不少,但稱得上“主任”的隻有一個。他吃了一驚,湊到陸文的耳邊說:“貌似製片主任姓劉。”


    “我靠?”陸文瞪大眼睛,“製片主任都來接我了?”


    他們正低頭嘀咕,沒注意到有人靠近車門,等車門再次被拉開,陸文和孫小劍齊齊抬頭看了過去。


    劉主任出現在門口,精致的阿瑪尼西裝掩蓋不住發福的啤酒肚,金絲眼鏡也掩蓋不住臉上的驚訝,他一時愣著,堵在門外和車裏的人對視。


    司機率先打破僵局,說:“劉主任,您看……”


    孫小劍反應很快地從座椅上挪開,捧著雙手伸出去:“劉主任,您好您好,沒想到您會親自過來。”


    劉主任輕巧地回握了一下,但目光留在陸文的身上,似乎在努力回憶這是誰。孫小劍立刻說:“這是我家藝人陸文,今天進組,那會兒我們剛下飛機。”


    劉主任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是小陸啊。”


    “劉主任,您好。”陸文出聲。


    劉主任問:“你們聯係過劇組嗎?負責對接的劇務是誰?”


    “是小張。”孫小劍說,“小張估計比較忙,我們看見劇組的車停在這兒,就自己上來了。”


    劉主任掏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說:“這個小張出名的辦事毛躁,經常出錯。你們稍等,我聯係他問問。”


    陸文攥緊巴黎水的瓶子,有種不詳的預感。


    “你怎麽辦事的?派幾輛車也能搞出問題,讓藝人下機以後被你晾著?別扯什麽調度不開,行了,也別跟我道歉。”


    劉主任對著手機訓斥了幾句,掛線後鬆開眉頭,說:“小陸,是這樣,我問了問小張,接你們的車應該是另外一輛。”


    陸文:“啊?”


    “這兩天進組的演員比較集中,車調度不開,可能慢了點。”劉主任說,“我罵過小張了,等你們進組,讓他好好跟你們賠禮道歉。”


    陸文有點蒙:“那我們現在……”


    劉主任笑了一下,委婉地回答:“那咱們就劇組見吧。”


    陸文小麥色的臉龐唰地紅了,他坐熱了椅子,喝了半瓶巴黎水,揉搓了懷裏的蜀繡靠枕,結果告訴他這車不是給他坐的?


    等於灰姑娘化好妝、穿上裙子和水晶鞋,南瓜馬車卻表示拒載。


    孫小劍從業以來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傳出去顏麵無存,他咬咬牙爭取道:“空位有多餘的,您看能不能一起走?”


    “恐怕不太方便,”劉主任道,“你們體諒一下吧。”


    原本不剩丁點麵子,話說到這份上,無異於又自取其辱了一把。陸文的腦袋裏嗡嗡的,他猛地從座椅上起身,長腿一跨鑽出了車廂。


    這時劉主任閃到一邊,露出一直站在背後的瞿燕庭。


    陸文正好踏在瞿燕庭的麵前,他低下頭,瞧著這位真正被保時捷和製片主任接機的人物。然而瞿燕庭的墨鏡遮住大半張臉,他隻能看到自己映在鏡片上的表情。


    尷尬,失落,不爽。


    僅僅對上一秒鍾,瞿燕庭抬腿上車,坐上陸文剛坐熱的位置。


    司機將幾隻行李箱卸下來,裝上瞿燕庭的箱子。陸文和孫小劍並排站在一旁,眼瞅著車門關閉,引擎啟動,保時捷即將離他們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陸文衝上去用力拍了拍車門。


    瞿燕庭上車前已不剩多少耐心,把車窗降下一條縫隙,問:“什麽事?”


    陸文舉起懷裏的靠枕:“剛才忘了擱下。”


    瞿燕庭無所謂地說:“留作紀念吧。”


    不待陸文反應,瞿燕庭已經關上車窗。保時捷漸漸駛離機場,徒留一串尾氣。


    孫小劍舉起手機:“車牌號發來了。”


    從前遭受冷遇也就罷了,如今成為男一號依舊被怠慢,陸文無語地說:“真快,是用ie瀏覽器發的吧。”


    孫小劍哄道:“暫且放他們一馬,你等著,我去找車。”


    十分鍾後,陸文終於坐上屬於他的保姆車,不知道之前載過誰,車廂中一股揮之不去的香水味。他抱著手肘欣賞窗外飛掠的風景,感慨地想,重慶這麽多坡,怪不得一來就讓他經曆大起大落。


    陸文情不自禁地唱出一句歌詞:“人海裏漂浮輾轉卻是夢……”


    他是天生的低音炮,太婉轉的歌唱起來像手機振動。孫小劍說:“又唱上了,你現在的身份是一名演員。”


    陸文充耳不聞:“情深永相傳飄於萬事空……”


    汽車七拐八繞,兩個多鍾頭後滑入一片老街區。道旁布滿老樹和居民樓,又行駛一會兒,前方停著幾輛保姆車,看樣子是劇組租的臨時停車位。


    “到了?”陸文沒看見什麽人。


    司機蠻酷的:“跟我走。”


    陸文和孫小劍跟在司機後麵,從一條狹窄的小巷穿過去,走出巷尾,陡地,仿佛刷新頁麵,眼前出現另一條老街區和幾棟居民樓。


    劇組到了。


    眼前的畫麵與劇本中描寫的場景高度接近——


    老舊的街道,路麵有裂痕和汙漬,人行道上扔著一塊“禁止通行”的牌子,鏽跡斑斑,不知是哪年施工落下的。來往的人熟視無睹,一隻野貓直接躺在牌子底下睡覺,瞧著比頭等艙舒服多了。


    街邊擠著四六家店麵,有小超市、理發店、也辦打印業務的照相館,以及兩家打了十多年擂台的小吃店。


    街對麵的小區相當高齡,沒有閘門和保安,大家隨意進出。小區裏隻有兩棟樓,樓體的牆漆大麵積剝落,稍微平整點的位置被貼滿了小廣告。一共七層,有的人家沒封陽台,晾曬的褲衩和風幹的臘腸平分秋色。


    三樓的陽台最幹淨,窗台上擺著一排盆栽和兩雙刷幹淨的球鞋。其中一扇窗戶缺了一塊,用數學卷子糊著,卷子上有個大大的“39分”。


    陸文仰頭看著,他知道,那是他的“家”。


    小區緊挨著一所廢置的小學,以操場的圍牆相隔。為進出方便,圍牆上的柵欄被卸掉幾根,每天傍晚,老頭老太太鑽進操場散步跳舞。


    小區的最裏麵有一頂葡萄藤,茂密的枝葉爬滿了骨架,像一座涼亭。經年累月中,每逢有人搬走總會扔幾件家具,慢慢地架子下麵湊齊一張圓桌和四把椅子。


    成天有人在葡萄藤下麵打麻將,打完給兩塊錢台費,因為葡萄藤是有主人的,是小區裏唯一一處有人打理的地方。


    陸文有些放空,劇本中描述的一切出現在麵前,仿佛虛構的世界真實存在。


    孫小劍在一旁說:“這也太寫實了,是真的還是布景啊?”


    一句話將陸文拉回現實,他意識到這裏是劇組,四周二百多號人進進出出,全是各部門的工作人員。


    開機在即,各組在抓緊時間布置,包括四十多個房間和無數小場景。大到家具,小到一支纏著膠布的破圓珠筆,美術指導的清單上合計六千三百條需要一一核實。


    實際上,劇組已經紮根重慶一個半月,除卻準備工作,劇中的空鏡頭早就開始拍攝了。


    一個精瘦的小夥子從一單元跑出來,腋下夾著一大摞表格,看見陸文後緊急刹停。他迎過來:“咱男主角到了,我趕緊負荊請罪。”


    孫小劍猜道:“小張?”


    “是我是我。”小張給陸文九十度鞠躬,“對不住,今天太亂了,我派完車就去給道具組點數了,實在是對不起。”


    陸文的脾氣一向來去如風,也稱作“神經大條”。他大大咧咧地說:“沒事兒。”


    “謝謝體諒。”小張說著抽出一張表,“陸老師,先簽個到吧,然後我帶你們熟悉一下環境。”


    孫小劍問:“任導在嗎,我們先去問候一下。”


    小張說:“任導去拍外景了,他說明天大家統一見吧,不用專門等他。”


    陸文躲過最討厭的裝孫子環節,簽完到,和孫小劍熟悉劇組環境。調度室、庫房和化妝間都集中在一單元內。


    一單元101是套兩居室,清潔加軟裝後作為導演的休息室使用。不過導演很忙,基本沒空休息。


    小區後門外有一片空地,停滿了統一規格的大房車,找到貼著陸文名字的一輛,小張說:“演員在房車上休息,需要補充任何物品或食物,告訴劇組的助理就行。”


    孫小劍問:“收工之後,要穿過小巷去坐保姆車?”


    “對,地方小,保姆車隻好停在隔壁那條街。”小張回答。


    孫小劍充滿暗示地問:“大家都坐保姆車?”


    “都一樣。”小張說,“陸老師是男一號,我特意安排的新車。不過這兩天演員們集中進組,中午還接了一趟女主角。”


    孫小劍賊心不死:“我覺得還有保時捷。”


    “確實有一輛保時捷,是任導的私家車,我可沒權限安排。”小張回憶道,“哦對,你們下機等車,為什麽是劉主任給我打電話?”


    孫小劍說:“在機場遇見了劉主任。”


    小張嘀咕了一句:“劉主任去機場幹什麽。”


    陸文和孫小劍對視一眼,出動任導的車,勞劉主任的駕,連劇務也不清楚是誰。如果那個人很紅,應該有粉絲接機,如果是大腕兒,他們應該認得。


    根據業內的隱形規律,這種待遇非一般的不知名人士,八成是有後台的關係戶。


    小張還有事要忙,說:“有什麽問題隨時找我,沒事的話,陸老師早點回酒店休息吧。冒昧地問一下,你們住劇組安排的酒店,還是自己解決?”


    劇組會安排住處,但演員們耐不住寂寞,出去約會約/炮約什麽的都有,為避免大麵積空房,劇務會提前問一聲。


    陸文說:“自己解決。”


    不耽誤上戲的前提下,他一向選擇出去住,因為他是十八線,在走廊碰見一到十七線都需要問好,煩死個人。而且他家公司和固定的酒店有合作,常年備一套房間給他。


    手機響了,恰好是酒店發來的信息。


    詢問是否需要派車接送、是否選擇私人餐品、是否預定遊泳、電影、水療等項目,屆時會安排專人接待。


    陸文全否,掠過幾行隻看了眼房號,高空江景房,6207。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跨界演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南並收藏跨界演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