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林燕山略顯突然的話,席上忽然安靜了一會兒,過了不多時,一凡停下了筷子,直視著林燕山,說道:“原來父親都知道了。”


    林燕山歎道:“如此大事,豈能不知?看這架勢,武林中又將會有一陣動蕩了。不過這動蕩,恐怕會比大家想象中的要大的多了。”


    姬允此時也顧不上繼續品嚐美食,此時目光炯炯的看著林燕山,問道:“那您是否知道這五城飛雪的原因和造成這異象之人的目的?”


    林燕山皺了皺眉,道:“我知道你們心中所想,這樣的手筆,如此反常的現象,於普通百姓看來,可能以為乃是天象,但江湖中人一定會懷疑與仙陣有關。事實上,應該也正是如此。”


    “那這些仙陣是您,是您所...”姬允身體略向前傾,語氣中似乎多含了幾分激動之情。


    林燕山搖了搖頭,歎道:“讓幾個城市同時在盛夏之中飄雪並不難,利用仙陣讓區區百人昏迷,甚至喪命,也很簡單。在幾座城池之中挑選出年紀在二十到四十餘歲左右的江湖人士雖不容易,但若有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林某自問也或可達到,但將他們都困在一種精神世界之中實現某些不為人知的目的,不僅是我,恐怕近幾千年內都沒有人能做到吧。”


    在座之人聽了他的話,心頭都是巨震,一凡提起筷子去夾桌上的菜,借此將頭略微低下,不讓人能看到他的神情。姬允則是發出一聲驚呼,道:“幾千年內?那,那近日這事難道是古人所為?”


    姬珂插口道:“這事情極為複雜,牽連頗廣,你們這些孩子並不必太過關注。不過,以後在江湖之中,若是看到有人手持一柄刻著許多符文的劍,一定要敬而遠之,迅速離開,不可與其多打交道。”她夾了一塊肉,放在一凡碗裏,道:“這孩子平日裏有肉便不食素菜,今天怎麽竟然自己夾了那麽多秋葵吃。”


    一凡此時已經麵色如常,抬起頭來,笑道:“哈哈,還不是萱兒最近的廚藝又長了不少,連著秋葵都做的這麽好吃,可別讓我養成了這吃素的壞習慣了。”


    林一宣聽著一凡的話,臉色有些微微泛紅,道:“你又拿我打趣。”


    姬珂道:“什麽壞習慣,多吃些蔬菜總是好的。好不容易有種喜歡吃的,來,多吃點。”說著又往一凡碗中夾了幾塊兒秋葵。一凡皺了皺眉頭,苦著臉說道:“縱然是好東西,吃多了也苦啊。”


    大家看到他愁眉苦臉的樣子,都哈哈大笑起來。


    姬允本還想再問點什麽,但看林燕山和姬珂似乎也無心多言,便想著也不急於一時,與他們一起聊起了在江湖中遊曆時遇見的趣事。


    林燕山和姬珂一聊到當年的事情便滔滔不絕,尤其是林燕山,顯得極為得意,一凡此前隻知道父母乃是在江湖遊曆中認識,隨後結為夫婦的,今日才了解到。原來母親乃是皇家之後,年輕之時與兄長,也是如今的皇帝陛下劉隆基一起在江湖曆練,才認識的父親,當時正是先皇執政期間,政通人和,江湖也極為興旺,三人一起闖蕩四方,鋤強扶弱,彼此間也情意日篤,直到最後林燕山與姬珂私定終身,劉隆基還曾為此極為氣憤,甚至調動官府的力量追捕二人,林燕山這才知道,他們乃是皇子皇女,不過他也利用仙陣多次輕易逃脫,把劉隆基多次氣的腦後生煙。三人就這樣結伴旅行許久,直到先皇駕崩,陛下返回金陵,爭奪皇位,才告一段落。陛下登基之後燕山登門提親,陛下慨然應允,之後林燕山才攜妻子返回林家繼承了家主之位,直到如今。這些年來,安心歸隱於林家之中,彼此之間也有一二十年未見了。


    聊了許久,這頓晚餐才終於結束。姬珂和林一宣帶著姬允在林家四處參觀,一凡和林燕山總是一起返回了議事廳中。


    兩人各自砌了一杯茶,林燕山抿了一口,突然問道:“一凡,滿城飄雪那日你也在淩風城中嗎?”


    一凡點點頭,同樣喝了一口茶,道:“不錯,而且雪花觸在身上,孩兒也同樣暈厥了一段時間,父親,剛才聽你所述的,其中好像還有隱情不成?”之前林燕山說的和一凡所經曆的事情完全相同,但他闖蕩江湖之中,最怕的便是父母擔心自己的安危,此時也並不願意把經曆的事情和盤托出,但同時也希望從父親口中得到些關於這件詭異事情的始末緣由,故此提出了這個問題。


    林燕山歎了口氣,揮了揮手,一本竹簡便出現來了他的手上,他將這竹簡遞給一凡,說道:“這事情的始末我也並不十分清楚,隻是先祖曾留下此書,才了解了一二。”


    一凡從父親手中接過了竹簡,並不急於翻看。他知道以父親的心細一定要將這書研讀了多遍,忙於知道真相的他開口問道:“這竹簡中究竟記載了什麽?這陣到底又是由誰所布,所圖為何?”


    林燕山瞥了一凡一眼道:“還是如此憊懶,罷了,此事重大,我也是確實急於與你討論,你看這竹簡是誰做的?”


    一凡看了一眼書上所著,驚到:“林逸先祖!”


    林燕山點點頭道:“不錯,這正是先祖所做的一本回憶之書,而這陣法也是當年先祖的好友無終劍神所創。”


    一凡的時候忍不住的捏了捏手邊下的椅子扶手,道:“那先祖是否記錄了劍神為何所設此陣?”


    林燕山緩緩的搖了搖頭,道:“你仔細看看這竹簡是否有何異常?”


    一凡循著父親所言,將竹簡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道:“這其上似乎有很多東西被塗改,刪除掉了。”


    “不錯。”林燕山道:“先祖似乎曾詳細的記載了事情的原因,走向,可最終又將其刪除,其意不得而知,不過從剩下的記錄之中,我們倒也可以知道一二。當年無終劍神誅魔之後,先祖便與他分開,隨後不久,便得知了劍神不在人世的消息。先祖多次探訪,才知道劍神雖逝,但在臨去之前卻全力搜尋了一個上古神陣,其作用便如我們之前所述,據先祖記載可知,劍神布此陣的目的之一多半與尋找一位繼承人有關。陣法發生之時,多座城池之內的武林人士將被傳送到一方精神世界之中,彼此爭奪才能得到無終劍神所留下來的仙劍造化。不過事情也似乎並沒有那麽簡單,先祖曾將其推測寫在竹簡之上,可最終又將其劃掉,隻是說仙陣開啟之時江湖必將有一場大亂,便是承襲了千年的門派家族也未必能夠幸免於難。他留下號領叫我林家之人生於此時代者,當秉從本心,多做善舉,盡力匡扶正道,將這禍患盡量消弭。不過與此同時,也要量力而為,不要將林家基業毀於一旦。”


    一凡慨然歎道:“沒想到今日之事,於千年之前便已被決定了。”


    林燕山點點頭,道:“隻是沒想到這事最終發生在了我們這一代。”


    一凡拍了拍父親的肩膀,道:這那怎麽是你們這一代呢,父親你已經闊別江湖日久,這次的事件該有我這一代來解決了。”


    林燕山聽了他的話也並沒多做表示,隻是不置可否的輕輕笑了笑。


    “不過”一凡頓了頓,道:“魔教似乎對此事也頗為了解。”


    林燕山看向一凡,說道:“這你是如何知道的?”


    一凡摸了一下茶杯,緩緩答到:“淩風城那日飛雪之前,魔教左護法,大長老,三長老齊至,三人共同伏擊了鳳凰山一脈的焦銳龍師叔和諸多弟子,並成功重傷焦師叔,焦師叔的年齡正在先祖所述的那精神陣法選擇的區間之中,而他本人又功力極強,若是真的進了那方世界,一定是最有可能奪魁的幾個人之一,孩兒覺得魔教於那事發難,絕不是個巧合。而且...”


    一凡突然想到當時在那小島之上魔教人馬明顯多於其他門派,又對島上的殺人以提升功力等情況極為了解,顯然是做了些準備。故此疑心又重了許多。不過此時他即怕父母會擔心,還並不想把自己與島上奪得那柄劍的消息告訴他們,轉而說道:“而且在此事之後,魔教先是派人欲劫走重傷中的焦師叔。隨後又忽然大舉出擊滅了漁陽的血刀門。時間內如此多的行動顯然必有所圖。”


    “嗯?滅了血刀門。”


    “不錯,血刀門全派上下,所活者十不存一。”


    “那血刀門,雖然如今實力不強,但已傳承了許多年,門中也有我林家祖上所布下的仙陣,怎麽會如此簡單的就被滅門?魔教帶隊的是何人?”林燕山皺眉問道。


    “帶隊的是左護法和三長老,而且三長老已被我殺了。”一凡答道。其實這後麵一句本並不必說,但一凡已學藝多時,此時殺了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他雖然一向冷靜,但也忍不住向父親訴說自己的成績。


    果然,林燕山聽了他的話,哈哈一笑,道:“不愧是我的兒子,如今也能擊敗這樣的高手了,哈哈!”他站起來,走到一凡身邊,拍了拍一凡的肩頭,臉上頗有些驕傲之色,又道:“區區一個魔教長老,在這亂世之中也並不算什麽。殺了也便殺了,無需多想些什麽。不過就憑這一兩個高手帶著些人馬,便足以滅掉血刀門了嗎?”


    一凡苦笑了一下,道:“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直到在血刀門被滅門之後,看到了魔教三長老和三叔在一起。”他說著,抬起頭來直視林燕山。


    林燕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黯然,似乎心中頗有些糾結,道:“你確定?”


    一凡哼了一聲道:“這是孩兒親眼所見,自然確定。父親,三叔離家這件事您不會不知道吧?”


    林燕山將眼光看向其他地方,並不回答一凡的話。一凡知道他對這個弟弟一向極為寬容,林峰被禁足於家中多年,其閉門思過的地方周圍皆有仙陣布置,以父親的能力,絕不會對於其逃走一無所知。此時看到他的神色,更確定了這一點,便也不再多問,隻是繼續說道:“此前三娘暗入藏經閣,偷取萬陣圖。最終觸動仙陣,被雷劈而死。當時我等皆以為她並未得手,現在看來其實可能不然。三叔手中若是沒有萬陣圖,以他的修為絕不可能破掉血刀門的仙陣。三叔三娘一向覬覦林家家主的位置,在您和母親於江湖上遊曆之時,便小動作不斷,孩兒年幼之時,他們又屢次加害,不過都未得逞。您也是,也是念及這一母同胞的恩情,未加嚴懲。不過三叔他自三娘死後,更一直心懷怨恨。他此次勾結魔教,一來為害武林,二來於林家頗為不利。父親如今該怎麽做你還是要早做決斷。”


    林燕山目視前方,良久不語,一會兒之後,轉頭看向一凡道:“以你之見該如何處理?”


    一凡直視著父親,道:“第一傳信四方,與三叔劃清界限。第二暗中探訪,爭取在他危害武林之前成功尋到,帶回林家,第三,若是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對武林的危害,就立刻出馬,聯合武林同道一起將其抓住,或直接正法,唯有如此,才能盡量減小他對林家的傷害。”


    林燕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如今也確實到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時代了,這些事便由你辦吧。”他說著這話,神情也似乎變得有些疲憊。


    一凡看著父親,知道他直到如今,也無法真正狠下心來。此時的決定也不過是為了顧全家族和芸芸眾生才忍痛做的。要說真的實施恐怕也全在自己身上。不過他此時卻毫無畏難和猶豫。隻覺得胸中激起萬丈豪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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