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相公?你們拜堂成親了?”


    聽得稱呼,道生、道淨以及附近忙活著的純陽弟子都呆愣了動作。


    夏尋對唐小糖是無可奈何。自打他南送問天的那封書信將唐小糖氣哭之後,唐小糖當著外人麵,開口閉口就是相公前相公後,整得夏尋是一陣黑臉紅臉變換尷尬無比。可每當夏尋要解釋或勸阻時,唐小糖就直接塞來一句:難道你不打算娶我麽?夏尋當即就啞口無言。


    現在也是這般,唐小糖隻是一個眼神就把夏尋想說的話,全都塞回到肚子裏。


    唐小糖硬聲答道:“對,我們就在昨日拜的堂。”


    ““額,昨日?”


    道生、道淨麵色愈發古怪。


    “這不可能吧?”道生略顯糾結地嘀咕一句。


    “什麽叫不可能?”


    “你們不可能拜堂呀。”


    小糖更為不悅,瞪眼道生反過來質問道:“難道我和夏尋成婚,還要知會你這小道士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道生連連擺手。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意思是你們不可能拜堂成親。”


    “你找死?!”


    話題到此,莫名其妙地就被悄然扯開了。


    見得唐小糖黑臉如墨,道生趕緊呆愣愣地解釋道:“唐姑娘,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家小師叔說的喲。”


    “額…”


    夏尋忽然覺得這番對話好生怪異。


    唐小糖本就心情不好,聽得道生這連番話語,就更是黑臉陰沉如天雷滾滾了:“難道你們餘悠然那婆娘,也想跟我搶男人嗎?”


    話陰狠,瞪眼更大三分,恰似欲生撕活人。


    “不不不。”


    道生被嚇得一哆嗦,急忙再擺手道:“唐姑娘你莫亂說,我們小師叔道心清明,可從不動凡心的。”


    “哼!那她幹嘛吃飽飯撐著來詛咒我?”


    “這個嘛…”


    道生顯得有些猶豫,自個掂量好久才怯怯瞟眼夏尋,又看了看被氣得冒火的唐小糖,最後忐忑試探問道:“唐姑娘,有…有些話我說出來恐怕不會太好聽,你…你可不要太生氣哦。”


    “我已經很生氣了。”


    “那我不說了。”


    “說!”


    一聲怒喝,母老虎發威。


    道生又一哆嗦,再猶豫許久。


    最終他還是抵不過唐小糖的凶狠目光,忐忑走前幾步來到夏尋和唐小糖的身前,俯下身子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前些日子,我在小師叔麵前無意提起你和夏尋的事情。我們小師叔便隨手算了一卦,小師叔說…說唐姑娘你…你麵容姣好,有傾城之貌,卻少一分天靈。五官端正,是秀麗之質,額骨卻缺一絲神氣。雙目有如秋天潔月明亮清輝,卻沒有情根內涵。秀眉如柳,可惜末眉稀疏。此…此乃有緣無份注定偏室之妾命。所以…所以,你和夏尋沒可能拜堂成親,至少沒可能是昨日。”


    “混蛋!”


    “胡說八道!”


    愛戀中的姑娘最聽不得旁人說有緣無份這四字。


    道生顯然是不懂得太多的人情世故,居然直愣愣地就把一段大煞風景的命術言辭給搬出來。這不,頓時就惹怒了唐小糖,拿起盛有豆花木碗就狠狠潑到道生的道袍裙擺上。指著鼻子就破口罵道:“你們這群神棍,淨愛胡說八道,毀人前程!你回去告訴餘悠然那婆娘,以後都別來瞿隴找我們要吃的!什麽雙皮奶、豆腐花、油菜花全都沒了!統統都沒了!”


    “嗬嗬。”


    說來奇怪,被唐小糖潑了一身髒又指著鼻子一頓臭罵,道生和道淨居然不怒反笑。


    唐小糖怒氣難消,兩眼眯成一道鋒芒,雙手握拳,狠聲質問道:“你在笑什麽?”


    道生止不住笑色,含笑道:“我笑唐姑娘確實是位妙人,活潑可愛,直爽幹脆,哈哈。”


    “看來你真是找抽呀。”


    “不不不…”


    眼看唐小糖誤會話意,道生皆忙擺手解釋道:“唐姑娘,你誤會了,我沒有冒犯的意思。隻是你的反應讓我想起小師叔當時的斷言。那天我們小師叔也說了,如果哪天我忍不住把這番話告訴你,你肯定會惱羞成怒,對我破口大罵。”


    唐小糖怒氣不減,嬌怒斥道:“那當然,這世上哪有你們這般做人的?”


    道生臉上的笑色轉而神秘:“所以,小師叔後來又給我說了段話。她說,這話定能讓你消氣不少。”


    “哦”


    夏尋顯得有些狐疑,但自始至終他都沒插過話。


    唐小糖同樣狐疑,壓下些許怒氣問道:“她說啥?”


    道生不急著接話,僅像詢問般盯著夏尋。


    夏尋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問道:“你看著我幹嘛?”


    道生瞟眼唐小糖,然後再看回夏尋,深意道:“接下來的話,可和你有直接關係哦。”


    “我?”


    夏尋更狐疑:“難道她能算到我的命格了?”


    “不能。”


    道生搖搖頭:“但小師叔能算到芍藥的命格。”


    夏尋略顯猶豫,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芍藥咋的啦?”


    道生這時才看回唐小糖,怯怯回答去她的問題:“小師叔那天說,唐姑娘的姻緣雖然有情無份,但芍藥姑娘的姻緣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更加坎坷。”


    得此話,唐小糖的怒意方才微微弱下一絲,耐心問道:“如果我沒記錯,餘悠然那婆娘從沒上過問天山吧?也沒見過芍藥吧?”


    道生點點恩:“應該是沒有。”


    “連麵相都不曾見得,那她怎麽人啟卦?”


    “名算命數,可堪姻緣。”


    “用名字起算?”


    “對。”


    道生再點點頭:“在給你啟完卦以後,小師叔就用夏尋和林芍藥這五字再起得一卦。小師叔說,這卦象極其簡單,總而來說就是一句話,這句話說出來了,是個人都能算。”


    唐小糖有些好奇:“啥話?”


    “夏日林中尋芍藥--夏尋芍藥。”


    “……”


    話出口,夏尋、唐小糖同時一瞪眼。


    他們兩人都是極其聰明的智者,餘悠然既然說這卦極其簡單,那就是真的不難。聽得道生這句話引,夏尋和唐小糖立馬就反應過來了這句話的意思,驚愕之色隨即湧現於神態。


    但沒等兩人疑起,道生緩了緩就繼續說道。


    “小師叔說,芍藥乃別離草,屬南花,為花中之宰相。其智慧乃百花之最,亦不輸於牡丹的高貴,更有指點江山之氣韻。隻可惜芍藥隻花綻於秋。夏日尋花,縱能尋得,花也不開。花不開,就不能摘,隻能待。而夏日過,人已離別,南北一方。萬事艱辛徒枉然,竹籃打水一場空。”話到此處,道生微微側目看著夏尋,再道:“小師叔最後還有一句話是特意贈你的。”


    “你說。”


    “待到初秋芍藥花開,便是夏去情緣離散。”


    “……”


    道生說得比較委婉,但整段話說下來,力量可半點不輕。夏尋的食指不由自主地就摸上了鼻梁骨,麵色盡顯糾結之容。


    餘悠然的算力如何,他根本沒有懷疑的餘地。僅憑那夏日林中尋芍藥的點睛之句,夏尋自己都能解得此卦。僅從名字的命理上算,夏尋和芍藥那是注定了沒有結果的。因為,夏日的陽光又怎能在茂密的林子裏,尋找到秋日才綻放的芍藥花呢?


    夏尋沉默不語,臉色如覆寒霜。


    倒是唐小糖很得意,頓時笑開了顏:“嘻嘻,夏日尋秋花,那是注定枉然無果。你們小師叔可終於說道些我愛聽的話了。隻不過,我可不認為我麵相情薄,隻能是做妾的命。你們小師叔肯定是算錯了,待會回去,你讓她好好再算算,若算得好,這百裏菜花我就隨你們采摘去。”


    “額…”


    道生顯得為難:“咱小師叔可從來不會算錯卦的。”


    “哼,我說錯了就錯了。”


    唐小糖冷眼三分,冷聲製道:“我家老奶奶已經準備動身南下,國考結束後我便會與夏尋去嶽陽拜堂,再輾轉至江穀成親。沒了芍藥那娘皮礙事,還有誰能阻我們好事?”冷聲說著,唐小糖換臉便掀起一抹甜蜜蜜的笑容轉眼看去夏尋,溫柔問道:“相公,你說對吧?”


    “……”


    溫柔的銀鈴聲,暗藏利劍萬千。


    直聽得夏尋、道生、道淨盡是一身雞皮疙瘩。


    夏尋艱難地提起一抹木訥的笑色,沉思無話。


    道生仍舊很為難,小心翼翼地說道:“但是…我們小師叔真的從來不會算錯卦的呀。現在離國考結束還有段時日,或許…或許在這段時日裏就有哪位年輕貌美的姑娘突然出現,給你…給你帶來變數也不定。”


    “你才變數!變你個頭!”


    唐小糖狠狠瞪眼道生,然後一手親昵地挽上夏尋的手腕,再陰聲怪道:“我與相公日日出雙入對,形影不離,哪家不長眼的狐狸精膽敢靠近,看我不把她抽筋剝皮,曝屍荒野?”


    “額,嗬嗬…”


    陰風隨話過,霎冷人兒心。


    道生、道淨仿佛看到了幾隻野狐狸被唐小糖生撕剝皮的血腥畫麵,身子又一陣不由自主地哆嗦。


    夏尋緩緩從道生先前的話語回過神來。


    作為一名謀者,他從來都不相信世上真有命運這玩意。所謂命數,那不過是各種機緣巧,又或人為安排使然罷。然而,世事往往就是那般奇怪,當你選擇不相信命運的時候,命運就總會真真實實的存在於你生命軌跡中。他以為自己已經逃脫,卻不知仍在其鼓掌之中。


    見得氣氛徒然尷尬,道生、道淨都不敢再開罪唐小糖。夏尋沒再多想,將話題引回最開始的問題上:“哦,對了。你先前說餘悠然要來找我下棋,她是想怎麽個下法呀?”


    道生微微抬頭,看著夏尋:“這小師叔倒沒說,她隻說待百裏花開時,自會來找你。”


    “她很有自信?”


    “她從來不缺自信。”


    “可是現在瞿隴有精銳八千,徽山不過兩千,我的籌碼遠比她多多呀。”


    “這我便不知道了,但小師叔從來都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她既然來找你,你肯定得吃虧。”說著道生兩手一攤,重新轉回身去繼續擺弄他的油菜花苗,悠哉遊哉地絮叨道:“我看,你也別想太多了。雖然我是純陽弟子,但你這人真挺好的,而且我也覺得小師叔老這般欺負你實在不太厚道。若換作是在外頭,我指不定就站你這邊,幫你說上些話來。可這兒是天試考場呀,能進三甲的就兩千來人,而徽山和瞿隴加起來就將近一萬了。李建成帶著皇族大軍橫跨方寸主峰逐鹿東考場,已逐漸恢複元氣。三方勢力,最後免不得會有一場殊死爭鬥。所以,我覺得你還是趕緊想著怎麽應付吧。你和小師叔能和就和,能別傷人就別傷人了,畢竟那都挺無謂的。”


    “原來你也曉得你們家小師叔蠻不講理啊?”唐小糖不忿道。


    “嗬嗬。”


    道生不占理,尷尬笑一笑:“國考嘛,總得有輸贏。”


    唐小糖不屑回道:“那這回輸的肯定你們。先前,我家相公之所以挨欺負,那是因為他心慈手軟下不了狠手。如今有我在,你家小師叔若還敢欺負來,我定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道生稍稍回頭,奇怪相當地問道:“是嗎?”


    “那當然。”


    “可你家相公,真沒贏過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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