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離奇,波瀾不驚,終風輕雲淡。


    事情,總是那麽讓人意想不到,方才能有故事。


    沒人會想到,瞿隴設宴的結局會那麽的離奇。就像夏尋第一回上瞿隴時,在聚義廳誇下海口,沒人真的相信他能成事一般。結果,他不著痕跡地施一手似毒非毒更勝奇毒的補藥湯,刀不沾血,劍不出鞘,就將瞿隴人馬眨眼傾覆於鼓掌。千盞明燈伴東南風吹,散下百裏麝香,將局麵完全坐實。然而,他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夏尋贏了瞿隴,卻輸給了小唐姑娘。


    結果讓人意外,其實也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因為,天意早已注定。


    瞿隴人馬,甚至唐門旗下弟子對夏尋都沒有殺心,夏尋又何曾不是對唐小糖沒有殺意?既然雙方人馬都下不了狠手,那理所當然比的便是裝腔作勢,誰狠誰就能笑道最後。總所周知,夏尋向來都不夠狠,而唐小糖則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狠得得讓人心畏,所以她便能笑道最後了。雖然,那是哭著笑到最後的,但她的目的確實就是達到了。


    不過話說回來,唐小糖也是真的狠呀…


    那夜,唐小糖遺留在凳子上的血跡,最後經白繡、舞蘭還有幾名唐門女弟子多番檢查,確認是女人經血。就是說,唐小糖來月事了,而並非眾人猜測那般懷有身孕。這事說來也巧,唐小糖雖是修者,修為也不弱,但姑娘家總免不得那些羞事兒。她的經期本就在那兩天,可偏偏卻在那尷尬的節骨眼上,碰到夏尋這麽個壞人,在不知情下整整吃了三日的所謂大補藥。結果可想而知,經血無法正常流轉,精血不斷形成於經絡,新血舊血都被旺盛的藥力強行壓製在丹田而無法排出體外,直接導致經期延遲數日。後來一經麝香化開精元再引動腸胃,就頓時使得積聚多日的經血連同汙穢一塊崩泄了。女人經期之苦,男人無法想像。但換言之,唐小糖就是承受了至少別人兩倍的痛楚。然而,她卻能硬扛到最後。不止硬扛到最後,還生生逼著夏尋繳械投降。由此可見,唐小糖的忍耐力是何等彪悍呀。而到直到最後一刻,夏尋認輸,唐小糖終於能徹底放鬆緊繃的心神。筋絡鬆弛,氣血瞬間崩潰,再無體力支撐,這也就導致了她虛弱暈厥倒地了。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暈厥兩時辰後,唐小糖就醒過來了。隻是身子本就虛弱外加上又著了涼,免不得就感染上風寒。憑她的修為底子,隻要好好調養些時日,想必也不會有啥大礙。可苦就苦了白繡和舞蘭了,兩人出身高貴卻整整幫著唐小糖清理了一夜肮髒穢物。為了這事,夏尋是被白繡整整罵了數日不止…


    夏尋想,或許這便叫做報應吧。


    偷雞不成蝕把米,最終還賠了自己的名聲。


    雖然他不在乎瞿隴山主這虛名,但他也從來都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更何況是要寄唐小糖這刁皮娘們的籬下?如今一場十拿九穩的兒戲賭局,被他搞得亂七八糟,連自己都給輸了進去。想想自己捉弄唐小糖的手段,他自己都能乍起身汗毛。以唐小糖的那姑娘家肚量,又怎可能輕易放過他呀?再想想初上瞿隴時候自己的得瑟模樣,橫眉冷對千夫指,誇下海口收千軍,現在的夏尋是真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子呀。近奸近殺古無訛,惡人自有惡人磨。放眼望長空,日後等待夏尋的百般折磨,千刀萬剮,蹂躪報複,那都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而對此,夏尋的態度已經再難有往日的從容自若。


    唯有說不盡的苦,無奈地接受事實…


    男人嘛,就得有男人的骨氣。輸了就是輸了,輸了就得認。這是夏尋一貫的做人準則。


    所以,當第二天太陽曬到腳趾尾,唐小糖一覺睡醒,迫不及待地便喚來夏尋給她端洗臉水,夏尋都義無反顧地照做了。不單止做,而且還做得仔細。連洗刷用的熱毛巾、畫眉用的毛筆,梳頭用的梳子等,全都給準備齊全。因為夏尋知道,若不把這些能想到的東西準備好,唐小糖便能有借口讓他跑成瘸子。但借口而已,想找又何其簡單?隨手摘掉頭上發簪扔到山下讓你撿回來,又有何妨?故自這一天始,號稱本屆國考第一謀士的夏尋,名符其實地成為了唐姑娘的小跟班。


    “願賭服輸,從今以後,洗衣做飯,端水熬藥,事物大小你全都要給我包辦。”


    “知道了姑奶奶,我當你祖宗來照顧還不成麽?但能不能別讓我給你洗衣服,這肚兜襪子也用不了你幾分勁,你讓我來洗,這很不雅呀…”


    “不行,我身子還虛著呢,自己怎洗得動?”


    “可是…可是,衣服…”


    “你還不服氣了是吧?”


    “服氣!怎敢不服氣?”


    “服氣就好。”


    “……”


    也自這一天起,瞿隴山上許多事情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變化最大的,還是唐小糖。


    至於怎麽個變法,那就說來話長了。


    由於唐小糖的風寒是因夏尋而起,而且願賭服輸,所以照顧唐小糖衣食起居的擔子,隻能由夏尋來擔著。夏尋不敢有怨言,做起事情來也是不遺餘力。唐小糖說要他幹嘛,他就幹嘛,吱都不敢吱一聲。為了唐小糖的病情,夏尋甚至還特意傳書千萬裏,找天南邊的芍藥姑娘討來幾副滋補藥方。日日煎藥,料理膳食,時刻悉心侍候著。


    可按理說,唐小糖染的不過是普通的風寒,而且她底子厚實,即便沒有膳食藥材滋補,頂多四五天便能痊愈康複。但夏尋像侍候爹娘一樣侍候著唐小糖足足近十日,可她的病情卻就是絲毫不見好轉,更甚至還有愈發嚴重的跡象。她先是臥榻不能起,下榻走幾步就要人扶。再是稍有涼風就說身子冷,稍有夜色就說怕黑要人陪。到最後“病入膏肓”時,甚至連碗勺都不能自己拿得起來,幾乎吃粥喝水都得別人喂。


    而更詭異的,是隱隱中她似乎連脾性都在發生著翻天覆地改變。


    剛開始那幾天還算正常,夏尋無論說什麽,唐小糖都總會擺出趾高氣昂的模樣冷嘲熱諷一番。可隨著日子往後挪,夏尋即便無意間說道幾句挖苦與自傲的話語,唐小糖居然開始淨癡笑也不反駁了。這等詭異狀況,可把夏尋給嚇得咯,還以為自己的配藥把唐小糖給整精神錯亂了。急忙連發數日急訊求教去芍藥,自己也連番複查去唐小糖的脈象,可任憑兩人隔空聯手,翻閱古籍偏方無數,卻始終就是沒找出唐小糖的病因來。


    這真的好詭異呀…


    “你到底哪裏不舒服呀。”


    “我全身都不舒服。”


    “但我覺得你已經病好了呀。”


    “哪裏,我肚子還疼得很呢,難道你想不認賬麽?”


    “額,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還愣著幹嘛,趕緊燒飯去呀。”


    “你想吃什麽?”


    “隨意,你做的我都喜歡。”


    “額,鹹水白菜成麽?”


    “嘻嘻,也成…”


    “額,你果然病得很重。”


    “……”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閑潭雲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濫外長江空自流。


    奇怪的事情得不到有效遏製,變得愈發奇怪。


    但,這還不算是最奇怪的。


    更奇怪的是路人。唐小糖病得如此嚴重,神情恍惚判若兩人,按理說唐川他們早就該采取措施了。然而,不論唐川,還是唐門子弟,以及瞿隴山上平日裏和唐小糖關係要好的那些頭目,除了禮節性地來過看望幾次以外,居然都顯得絲毫不以為然。更甚至,不知何時開始,他們都有意無意地避著夏尋,盡量不與之接觸。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唐小糖迷上了一種叫艾草的焚香味。每到夜裏,她總會讓夏尋給點燃些許,聞著稍有刺鼻的味兒,閑聊上半時辰方才罷休…


    “艾草能有助眠?”


    “不能。”


    “那你幹嘛還老要我燒?”


    “你猜…”


    “……”


    對這事夏尋問過幾回,可唐小糖總含糊其辭,神神秘秘的。


    這詭異的事情就如一簾薄薄的霧障,讓夏尋愈發莫名其妙。


    他總感覺,瞿隴山上正悄然發生著某些隱秘而厲害的事情…


    直到有一回,夏尋是終於忍不住找著空隙,連拖帶拽將唐川給抓拿到了小黑屋裏詢問。可唐川的表現卻反常至極,絮絮叨叨像個婆娘似的,自言自語給夏尋說了半天人情世故的道理,最後才語重心長地告誡夏尋一句:“尋少呀,小糖病得不輕啊。病入膏肓,已無藥可救,我們更無能為力。請你對她好些,能救就救救她吧,為難你了。”


    “額…”


    聽得這話,夏尋心理的莫名其妙頓時就跳到了匪夷所思的層麵。他是搞不明白呀,連自己和芍藥都查不出唐小糖的病因,這唐川咋就知道她病得不輕且無藥可救呢?而字裏行間,更隱隱透露著夏尋能治此病,這不是自相矛盾麽?


    夏尋是真被整糊塗了…


    而更讓人糊裏糊塗的事情,則從夏尋問完唐川那天以後,接踵而來。


    各種玄乎神叨,不知所雲,將所有事情都逐漸演變得更加撲朔離奇。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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