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哆哆!”


    “啪!”


    “三個六大!”


    “繼續!”


    “哆哆哆!”


    “啪!”


    “三個六大!”


    “繼續!”


    “……”


    大道南。


    醉仙樓,大門外。


    死寂的氣氛,恍如蒼涼的沙漠幹燥得根本不帶丁點濕潤。


    此間的聲音,似乎已陷入永無止境的死循環。一聲報,一聲骰響,一聲“繼續”,拿走一遝足以支撐普通世家榮華三世的銀票,仿佛便是此間的所有。


    如傳言,夏尋敗勢淒慘,頹然至極。


    木桌被鮮血染紅一角,嘴角的血液來不及抹,滲落去半件衣裳,由於神識崩潰所引發反噬,夏尋已經不知道吐血幾回。旁人不曉得情況,淨以為他是身患重疾,再經如此豪賭傷了病根,怒火攻心引發氣血不調。而知道情況的人,則看得舒心樂得如此。而今的夏尋可以說就是先前的夏侯,甚至更加淒慘。他張合的嘴巴,重重複複隻有兩個字,那便是“繼續”。就宛如一位因輸紅了眼而喪失理智,一心隻想著回本的賭徒。紅腫的眼神裏早已沒有了剛開始的淡然,隻能下渾渾噩噩的茫然,還有一股幾近瘋狂的戾氣。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已經輸下多少萬萬兩黃金了吧…


    但見對桌龍公子身側周遭,已然擺滿了一個個鑲金寶箱,裝滿著一張張錢票。這裏所囤積的錢財,或許已可以堪比大唐國庫的所有。畢竟誰也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同時被放在一個地方。金山銀山不足一箱銀票來得貴重,唯滄海黃金可以形容其巨額。龍扇搖擺得緩慢,龍公子看著夏尋的目光,就像是看著一頭被活生生架在炭火上燒烤的野狗,是居高臨下的戲虐。而在他身後的人,亦是如此,陰險的笑容裏充滿了對野狗的不屑一顧。


    看著他怎麽一點點死掉…


    “哆哆哆!”


    “啪!”


    “三個六大!”


    “繼續!”


    “夏尋,別賭了吧?”


    “賭!”


    喜對愁,樂對憂,歡笑對頹廢。


    賭桌前後兩端的人群,是一個極其鮮明的對比。


    夏尋入座至今,並沒有對賭局造成一絲改變,反而因一注百萬的豪賭,輸得比夏侯更淒慘千百倍。而隨著夏尋逐漸失去理智,站在他身後的人都仿佛失去了生氣…


    黃崎早已無力癱坐在地上,數個時辰下來夏尋輸了多少錢,他最清楚。那是一個不能再用萬字來衡量的數額,那是黃家富可敵國的半數財產!對於這個賭局,黃崎確實已經絕望了。他現在唯一思考的事情,是該如何把這件事情提前結束於眼下,避免黃家在這場賭局中,瞬間崩塌。而夏侯、白繡等人的表情,同樣也充斥著近乎絕望的情緒。夏尋的失利對於他們來說,就宛如擎天支柱崩潰。龍公子身後堆積如山的寶箱,更使人再也看不到一點轉機的曙光。如果說,在夏尋這一方人裏還能有誰保持住本心,那隻有墨閑。自闖入大堂以後,他便一直默默地站在夏尋身後,不言不語…


    這是一種近乎毫無理由的信任。


    “三個六大!”


    “噗!”


    “夏尋!”


    “阿尋,候哥你求別賭了…”


    “給我閉嘴!”


    “……”


    一聲報喝,夏尋再次噴出一口鮮血。


    夏侯上前阻攔,但卻被他不顧傷勢且極其無禮地奮力一手推開。


    身後眾人漸漸黯然傷感。賭徒之所謂賭徒,是輸錢又輸心,入了賭桌便控製不住的心緒。夏尋如今似乎便是如此,他似乎已經連最後一縷理智都失去了。由此可見,連他這麽一個此心如止水的人兒,都被一場賭局而吞噬去本心的,這場賭局到底賭得是有多大,有多麽可怕。


    大堂上下,鴉雀無聲。


    隻有骰子敲擊的幽鳴。


    大堂頂層,


    一間隱秘的精致廂房。


    沉浮商海多年,見慣狂風巨浪。


    老道的眼光卻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端倪。


    “老爺,堂下銀票又輸沒了。”


    “繼續給他送去。”


    “可是…”


    小菜幾碟,清酒三杯,三人對飲。


    一位中年男子,一位眼熟的美少婦,還有一位叼著煙槍的老嫗。


    在一旁稟報的仆人顯得很猶豫,思考片刻,仍堅持提醒道:“可是,他已經輸去黃家近半家財。若…若在送去,小的怕…”


    “怕什麽?”


    “小的怕,怕他會把黃家輸沒了。”


    中年男子獨飲一杯,毫無所謂一笑:“嗬,千金散盡還複來,我都不怕,你怕什麽?他缺就給他送去,缺多少咱送多少,即便輸光又何妨?你命人盡管給他送去,所全輸光了,就把醉仙樓給壓了。”


    “額,好吧。小的明白了。”


    “退下吧。”


    “是。”


    既然主人已有定奪,做下人的多說也無畏,仆人隨之應聲退下。


    坐在中年男子對手位的美少婦,接著拿起酒杯,銀鈴般笑起:“喲喲,好一句千金散盡還複來,黃家家主果然豪爽。小女子這杯酒便敬您這份大氣。”


    美少婦爽快地一口喝盡杯酒。


    左旁的老嫗深深吸一口濃煙,爾後徐徐吐出。縷縷煙絲繚繞徘徊,仿佛把人處於雲端之中。


    “黃家主似乎對這位小子很有信心?”


    中年男子清淡搖頭:“故人之後,想幫上一把罷了,沒那麽多小心思。”


    老嫗同樣搖頭:“以黃家基業為注,恐怕就不止幫一把這麽簡單了吧?”


    “嗬嗬…”


    “……”


    笑一笑,中年男子沉沉閉上眼在,兩手纏胸,不語不答。


    而就在這時候,樓下大堂的賭局,也發生了些狀況。


    骰盅落下,又是三六開大。


    不知道是賭局贏得太多而導致的無趣,或是心知適可而止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還或是別的其他緣故。龍公子忽然懶懶地伸起懶腰,打了哈欠,看去由樓外投入的夕陽光,戲虐著懶懶笑道:“鬼謀後人也不過如此,我還以為你會給我帶來些有意思事情。罷了罷了,看在你送我這些票子的份上,先且就放你一馬吧。來人!”


    龍公子突然如此舉動,著實是出乎所有人預料。


    誰都不曾想到,在贏下近半個黃家的財富以後,他居然還能抑製住自己內心的貪婪,說不賭就不賭。如此城府與氣度,對比起如今頹然至極的夏尋,簡直就是天壤之別。使人不得不由心敬佩的同時,也暗暗感歎一句鬼謀終究隻是傳說。


    “在!”


    兩位軍官隨聲小跑入大堂,單膝跪在龍公子側旁。


    龍公子用扇柄點了點周遭的寶箱:“把這些票子送至戶部。”


    “是!”


    “哦,對了。”


    龍公子好像又想到了什麽,補充道:“把外頭剩下的人全宰了,屍首送回我府上去喂狗。”


    “混帳!!”


    “你敢!”


    “……”


    夏侯、白繡、及此間數百獸袍男女聞言,頓時眼珠充血,暴怒而起!


    周遭維持秩序的黃衣到位,即刻上前把人強硬攔下。


    龍公子若無其事地蔑聲笑道:“蠻夷之輩,畜生而已,我有何不敢?今日我敢殺你十人,來日我還敢屠你全族!你能奈我何?哈哈。”


    笑聲張狂,肆無忌憚。


    響徹八方上下,笑得叫人苦澀。


    邊笑著龍公子邊站起身來,離開了座位。


    在森森蔑笑聲中領著同行而來的百十號高官子弟,跨步走出醉仙樓…


    “慢著!”


    而就在龍公子即將邁出大門時,一聲充滿了無盡狠意的暴喝,由大堂內傳來。


    喝話者,隻能是夏尋。


    他緊盯著龍公子的背影,幾近癲狂地再喝道:“我還沒輸,你不能走!”


    “阿尋…”


    “閉嘴!”


    見得夏尋這般狀態,夏侯心裏十分難過。但他的勸說還未開始,便被夏尋狠狠地堵上了嘴巴。隻是,這一回他並未有就此放棄,夏侯緊抓夏尋的肩膀不放,耐著心勸道:“阿尋你冷靜點,這是候哥我的錯,你不必自責…”


    “啪!”


    脆聲乍響,響徹大堂。


    夏侯的話仍舊是沒有說完,夏尋忽然間毫無征兆地一巴掌,就狠狠地打在了夏侯的臉上!這一巴掌不得了,真不得了。所有人,甚至包括正要離開的龍公子等人,都被夏尋這個舉動整傻眼了。


    “你給我滾一邊去!”


    “……”


    夏尋狠狠地朝著夏侯逐字命令道。


    夏侯一手扶上被打的臉龐,驚愕之色是完全不敢相信,夏尋居然會如此行徑。


    賭徒,一個輸瘋了的賭徒。這是幾乎所有人此時此刻對夏尋的定義。隻有少數人不是這麽看,因為這些人都在夏尋這一巴掌之中,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那叫默契,也叫所謂“失望”。


    “好。”


    “噠…噠…”


    夏侯的驚愕緩緩化作了失望,無神地應下一聲,默默退去兩步,三步,四步,一直退出去很遠很遠,然後狠狠一甩手臂轉身走入人群。緊接著白繡、羅訣、胖和尚,還有許多獸袍男女,也因夏尋的舉止而展露出深深的失望,隨之逐一離開了他的身後,追尋著夏侯而去。


    沒多久,走的走散的散。


    夏尋身後最終就隻剩下墨閑和癱倒在地的黃崎,以及渺渺無幾的十餘位獸袍北人。


    夏尋重新轉頭冷冷地看去門口的龍公子,狠聲道:“還沒賭完,你不能走!”


    “嗬…”


    蔑聲一笑,神色鄙夷。


    此時的夏尋在龍公子眼裏,就和喪家之犬並無兩樣,根本不足以讓他正色看去一眼。又或者說,一位已經喪失心智的賭徒,本根鉤不起他戲虐的欲望。不多想,龍公子直接鄙夷道:“既然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那你便別怪我無情。你要賭是吧?”


    夏尋兩眼充血如魔鬼,狠道:“賭!”


    龍公子再無聲一鄙笑:“既然如此,我就和你賭大的吧。你敢麽?”


    夏尋想都沒想,直接應喝:“我有何不敢?!”


    “好!”


    “公子請三思,我們目的已經達到,無畏節外生枝,小心有詐呀。”


    “我自有分寸。”


    “……”


    龍公子臉色一喜,當即應一聲。


    旁邊一位文士打扮的灰袍青年急忙出言相勸,但龍公子卻不以為然,擺擺手敷衍一句,轉身便領著百十高官子弟重新走回到原位上坐下。爾後“啪”的一聲,狠狠將龍扇搭在賭桌的台麵:“既然要賭大,我便和你賭最大的!”


    “何為最大?”


    “我這有百箱銀票,我們一把定輸贏!”


    “……”


    “全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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