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詭計百千道,一道更比一道妙。


    古往今來,上兵伐謀,謀必隨兵,有謀出便會有策破,此乃天道輪回,生滅不熄。勝敗關鍵,還得看誰能謀盡最後一步。就好比正在翰林院玩鳥的女瘋子,即便能窺視一線天機,能不能破而反謀,還是未知之數…


    春風得意去,盛暑坦蕩來。


    春日的尾巴走得異常平靜,平靜得讓萬物蒼生都感覺到意外。


    就好象,北邊的人兒已經遺忘了南邊的事兒一般,連吹風的勁兒都提不起一絲。


    月前。


    嶽陽夜宴,高台之言,舉世驚聞。


    各地氏族,文人儒士隨之聞聲嘩然。鋪天蓋地的討賊檄文、口誅筆伐,數日內便被人托印成無數紙箋,化作一場聲勢浩大的暴風雪,緊跟著春日的尾巴兒,由東西向南北“轟隆隆”地席卷而去。然而,春消夏至,刮去南北的暴風雪沒鬧騰多少日子,便被酷暑融化成了雨點兒,最後又被曝曬的烈日,蒸發得渣都沒了…


    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白費力氣,浪費口水。


    人家南王謀逆,縱使鬧出天大動靜,要打要殺終歸還得看京都臉色。而京都長安則自始至終屁都沒咯一個,生生就把事實按在眼皮子底下,淨當作啥也沒看見,這不明擺著不想追究麽?


    帝王心術,凡夫難測。


    既然君意已決,任那些義憤填膺的筆杆子再怎麽唧唧歪歪,出盡風頭,到頭來還不是白忙活一場呐?


    至於京都為何會有此態度,市井朝廷間皆眾說紛紜。其中最有說服力,就莫過於益州城某位禮法大家的言論了。據他說法,南王雖築高台,祭先靈,斬命官,但這些都是皇家之事,若按嚴格的律例說道,也勉強算是他嶽陽王可為之事。而天子枕邊,又常年睡著位不可言語的妖婦,免不得有些枕邊風。所以呀,這謀逆之名呀,也就得過且過,且過無過罷事呐。


    這番言論看似強詞奪理,實則真還有些道理。


    起初嘛,還有好一部分文人儒士不敢苟同來著,但當那位益州禮法大家道出這番言論後的第三天,莫名其妙地就暴死在家中,不敢苟同也就勉為其難地默默苟同了。畢竟,誰都能猜得出,那是誰動的手…


    相比起北邊的帝心難測,南邊的王意則好猜多了。


    自瀛水夜宴後,南域數千萬裏疆域可謂是一片百廢待興之壯麗景觀。各城諸郡,官府樓台相繼翻新,民戶入冊,田糧載書,減賦稅,廢舊製,頒民政。新設郡守監察一職,上監一城太守,下察一城民生,理百姓日常大小疑難。每城每郡,日有官兵巡道,夜有守軍當值,秩序之井然,守備之嚴密,更是短短半個月時長,便讓得整個南域的綠林匪賊,馬幫強盜,出現了向北遷移的傾向。


    可以說,現在的大唐南域,已初顯盛世之征兆。


    而其中,南域之心腹要地,嶽陽城以及其周遭城鎮,更是無時不刻不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嶽陽城就不用多說了,百數十萬重兵把守,堅如鐵石,四城城牆更是加建十丈有餘,已然是軍事要塞一座。苦就苦了當初那些抱著僥幸心理逃出嶽陽的小老百姓了,他們那一走,沒走來京都皇師南征的戰報不止,反而走來了嶽陽城地價暴漲數十倍的喜聞。然而,對於如今這些人而言,這喜聞哪還能是喜聞呀?為了逃難他們早已賤賣家財,而首先賣掉的,就是那嶽陽城的宅子。現在回想,他們是腸子都要悔青咯。萬般無奈之下,隻好拿著賤賣家產的銀子,到嶽陽附近的城池再置家業。


    誰料想,待他們山長水遠走到襄陽等地時,暮然發現,那裏的地皮早就坐地起價,更超過往日的嶽陽城,現在他們手上那點疙瘩銀子,哪還能買回原先同等的家業啊?


    百姓苦,是真的苦啊…


    苦在永遠都被人玩弄於股掌中。


    說道這裏,就必須提點下夏淵了。因為,若不是他,這襄陽等地也不會出現價比都會的景象。百姓人家,也不至於有苦無處述了。


    夏淵被嶽陽王冊封為“征北大元帥”,統領三城。他即刻就收編了附近下上數萬裏內的大小水賊、悍匪、馬幫團夥,更遠之地更是每日都有強人主動來投。其中是不是還有些不可為外人道的密辛,尚需見仁見智。


    總而言之,夏淵是一夜痞子變元帥,數日間更是憑空變出了百十萬天降雄獅!


    他這份化腐朽為神奇的能耐,著實是讓許多看戲的人,將眼珠子都給看掉咯。


    那當然咯,有好些人是依舊對夏淵這痞子元帥不看好的。畢竟狗改不了吃屎,那些所謂天降的“雄獅”,原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讓他們攻城掠地、殺人放火或許是綽綽有餘。但,讓他們穿上戎裝入伍作兵,守衛城池,那簡直就是真正的請強盜來看門嘛。他們不把你家值錢的財物給劫光就已經萬幸,哪還能指望他們給你看門呀?


    然而,這回夏淵又狠狠地給了這些人一大耳光子。


    如仙行那位這大算師的卦象,夏淵雖痞,但有雄主之才,治軍安邦更有一把刷子。


    他把百十萬新軍規整分類,分駐足三城。襄陽為馬戰軍,漁陽為水戰軍,鹹陽為陸戰軍,三城新軍皆定嚴整階級。兩人為組,六人為隊,設隊長。六隊為亭,設亭長。六亭為陣,為陣長。如此類推,再設營、鎮、軍三階,層層監督,以連坐問責。


    並在原本的軍規基礎上,他再立下三道極其有江湖味道的規矩:


    一,陣以下,揭發上級擾民犯罪,證據確鑿者,提拔一階。


    二,營以下,被揭發犯罪者,隊、亭、陣、營四長同罰。


    三,鎮、軍以上,不守規矩者,斬!


    三規製定,很好地應合了嚴整的軍旅階級,以及江湖中人的特性。


    特別是前兩道,隻要你不擾民犯罪那一切都好說,該逛窯子的逛窯子。既不會把人約束得沒有自由,也可以階級牽製江湖人的不羈。在這三規與軍階的互相約束下,自夏淵立旗掛帥之日起,襄陽、嶽陽、鹹陽三城兵卒犯禁的案件,是比過去數十年的都要少去數倍有多。甚至在半月後,嶽陽城裏的那位王爺也忍不住偷偷地把夏淵這套製度,移花接木到了自己的軍帳中,略把稱為改改就生搬硬套上去了。而現在各城各郡中新增的監察一職,也就是由此演變而成的。


    至此,夏淵掌兵的能耐算是有目共睹。


    待夏淵的兵勢有所穩定後,純陽各支脈相繼撤離,大部分道人回歸本部。小部分人經“正道盟”協商後,分別調入被各城空缺的純陽觀,重新開宗立派。


    經此一劫,南域純陽百十分支,終於勉強全數被扭在了一起。至於他們與嶽陽王的恩怨,夏淵和七星院的八位院長應該也是下了大功夫的。畢竟,嶽陽夜宴後,再回頭看去,誰都看得出,嶽陽王就是在拿他們純陽人的鮮血祭的旗。


    這等梁子,結得可不是一般大呐…


    不過萬幸的是,事後嶽陽王遵從與夏淵的約定,全數還回了逝去純陽弟子的骸骨,在下葬入土當日他還親自領人帶黃金封賞祭拜,禮數做足,也勉強壓下了純陽各支脈的怒火。而周遠山,也在問天聖人的妙手回春下,活過來了。雖然傷及心脈,畢生修為隻能止步於王境中期,但能活下來總是好的,隻要有他和李清風這兩位執劍脈的大師兄在,也就能壓住那些看不清形式的道人們了。畢竟,現在的南域純陽支脈,可不能再亂了…


    在拜辭問天山的老人家後,周遠山被七星院眾院長接到了嶽陽城純陽舊址,現在的“正道盟”好生照料。芍藥每隔個三五天都會下山一趟,為其把脈複診,送來些湯藥,可謂醫者仁心。那當然,她也有小算盤的,每回下山芍藥姑娘準會領上小西瓜,禦青鳳往襄陽城那邊跑上一遭,說是要帶小西瓜多認識些知識,順道看望淵伯父。實則嘛,她就是想看看夏淵到底有沒有鼓弄些什麽出格的事情來。因為,夏尋臨走前可是對她再三叮囑不能讓夏淵胡來的。況且,按照目前南域的局勢發展看來,芍藥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夏淵必然和嶽陽城裏的那頭臥虎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而交易之內容,芍藥曾多次旁敲側擊試探夏淵的口風,奈何小姑娘家的演技實在不堪,演不出真情實意來,每一回都被夏淵提前察覺到意圖,擺出一副長輩嘴臉,左右言他,敷衍了事。


    對此,芍藥也是深感無力…


    但無力也罷,不至於無趣便好。


    反正南域局勢目前是一片大好,除了前些日夏淵去了趟洛陽城見了舞家那個女人後,變得神神秘秘的以外,估計著在夏尋國考回來之前,他還整不出幺蛾子來。平日裏陪陪老人家叨叨,教教西瓜識字念書,再出去探探夏淵口風,芍藥姑娘的小日子也過得安逸。


    閑暇之餘,她還能呆在閨房裏寫下幾封羞答答的信,係在那隻天下無雙的小青鳥的小爪子上,讓它化青虹北飛,給兩位相隔數千萬裏的小情人兒搭上一座近在咫尺的小鵲橋。甜甜蜜蜜的,那便挺好。反正鳥兒飛得快,一息千百裏,最開始幾日一個來回也用不著半刻時長,宛如咫尺相見。所以,姑娘家的相思之苦,也就不怎麽苦了。若非要說苦,隻能苦了那送信的小青鳥咯。短短月餘時間,它為這對小情侶所送出的書信,那是比它這輩子所送書信加起來的總和都要多。幸好鳥兒不會說人話,也幸好這隻是小情侶間的私事,再無旁人知道。否則呀,若讓世人知道,這兩天殺的人兒,居然在用一隻連大*機處都夢寐以求的千鳥為他們奔波情書,這必然又得掀起一陣義憤填膺的口誅筆伐!再不濟也會丟下一句酸丟丟的話:城裏人,真會耍!


    嗬嗬,隻是會玩耍的,哪隻有城裏人?


    春去夏來,炎炎烈日。


    靜水如常,波瀾不驚。


    潛伏在水底的暗流,如曇花一現,一現即逝,又沉入了水底。


    站在南域河邊觀水度勢的人,似乎冥冥之中嗅到了什麽味兒,顯得非常謹慎。直到京都開考日期的臨近,南域各大勢力方才陸續公布自家赴京趕考的名單,而且公布得遮掩,若非公家派衙役上門入冊,他們恐怕還有不打算往外說。


    所謂,十年精煉磨一劍,寒窗苦讀望金榜,誰不想一戰成名,光耀門庭?


    舉世大考,任何勢力都不例外,隻能有兩人名額,這無疑是殘酷的。但能從各自門府數千人中脫穎而出者,無疑都是年輕一輩中精英嬌子。各大勢力皆有藏鋒之心,可以理解。


    隻是,若從數日前官府新貼的國考官榜名單上看,這些院府勢力…


    哪裏隻是藏鋒呀?


    濟陽高氏一族-高桔,絕刀-銘絡崖,海歸流-樂耿,鐵扇門-方千羽等等,被寫在數丈官榜之上的,清一色,幾乎全部都是在年輕一輩中如雷貫耳之名號。之所以如雷貫耳,是因為這些人都成名已久。


    之所以成名已久,那是因為這些人老呀。


    諸如絕刀會的銘絡崖,海歸流的樂耿等人,十年前的國考他們就已經參加過一次,現至少已三十出頭,或赴各地為官、或留院任職,或馳騁江湖,早非院府弟子。不曾想,為了這一屆的國考,南域各大勢力,居然都默契地把上屆老人又重新搬上了台麵。隻能說,他們這鋒藏得真夠不要臉。


    至於為何如此,按照安陽城某位院府執掌的原話說是:風聲緊呼,被大勢逼的呀!你不想想這屆國考啥背景,啥形勢,去的都是些啥子人喲?連純陽宮的瘋婆子都赴京了。若我們真派些毛頭小子過去,進不進得了長安城都難說,你還想他們活著回來吶?罷了,派兩老人去至少能討個出其不備,運氣好些,再搏個三甲也是有機會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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