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這…咳咳…”


    身子骨虛弱的老頭連咳數聲,也沒順通那一股隨氣血上湧的複雜情緒。咳了老半天,他才騰起手來指著馬車,回頭顫聲問道:“大師姐,難…難不成這整車都是你家的肉貨呀?”


    “不然你以為呢?”


    老婦人輕笑起,挽著麻布衣袖伸出一手虛指著牽馬的六老,指桑罵槐般說道:“你大師姐我嫁得不好,好嫁不嫁嫁給了個殺豬佬。所以呢,家徒四壁銀子沒有,就隻有這些豬肉。來之前呢我已經給你們盤算好了,這車子肉足夠讓你們吃上個把兩月沒問題。兩月時間,足夠我們走到京都了。”


    “姐,姐我剛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呀。”


    牽馬的六老頭急忙彎腰哈笑求饒。隻是車後那兩位手拿“紅燒肉”的老頭子,可就眼睛都快要楞掉出來咯。先且不說這車子肉能不能吃上個把兩個月,光這車子肉連最基本的醃製都沒處理過,放不了四五日蛆都能給你長出來,這哪裏還能吃兩個月啊?!


    若吃兩個月,那命都能給你吃沒咯。


    道理雖然這麽說,但在這位大師姐麵前,可沒人敢把話這麽講。被喚作二哥的老頭輕手輕腳地把油紙重新包裹好,放回到肉堆裏頭。而後,走前兩步來到老婦人身側,微微彎腰,盡量保持和老婦人一個高度,小心說道:“師姐,這事情恐怕不好整。”


    老婦人皺起眉頭,瞄眼話者:“咋個不好整?”


    “誒。”


    牽馬的老頭插過話來:“大師姐,你不當家是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哦。咱們這趟上京,不在嶽陽租鳥兒,非要跑襄陽去才租,不就為了省點盤纏好上路麽?”說著,他瞟眼馬車上的一車子油紙包裹,再為難道:“你瞧啊,你這一車子肉兒若帶著上路,保準馬兒跑死我們都還沒跑出南域去。若不能帶馬,吧便隻能騎鳥,可一般的鳥兒肯定也載不動呀。要是租大點的鳥兒吧,我們可沒那麽多銀子呀。師姐,這事情真不好整呀。”


    老婦人狐疑地眯起眼睛,深深地打量著牽馬的老頭:“你是不打算給我這車肉買賬吧?”


    “額…”


    牽馬的六老頭聞言一愣,他是萬萬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老婦人居然還打算要自己給她這車子肉貨買賬,這簡直是讓人無語以對。


    心中憋屈不能明言,六老頭急忙擺起一手解釋:“不不不,大師姐你可千萬不能這麽想啊,你一片好意,我做小的怎也得謝你不是?這車肉該多少,我打回頭就算你多少。隻是,隻是,咱手上銀子真不夠整隻好鳥呀…”


    “嘖,真囉嗦。”


    老婦人有些不耐煩,擺起手堅決說道:“那就別整鳥了,多備幾匹快馬吧。實在不行,我看你們身子骨也還硬朗著,即便跑到京都應該也沒啥大問題吧?想當年,咱們從純陽跑來嶽陽,也不過用了半月時長。反正,離國考還有幾個月時間,量那幾個小子也沒那麽快到京都,咱們就一路陪他們遊山玩水過去也挺好的。”


    “咳咳咳…”


    身子虛弱的老頭,頓時被老婦人這大膽設想給嚇得咳嗽不止。


    他連忙擺手,婉言說道:“咳咳…使不得,大師姐使不得呀,你就饒了我這條老命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呐…”說著,老頭眼中居然由精光一閃而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趕緊又補充道:“對咯,不整鳥兒我們可追不上那群小毛頭哇。我才想起來,今日三藏帶著白馬進了北城,我和二哥都在猜,準是去接他們北上來著的。那化生寺的白馬可是能飛天的呐,若不趕緊追上他們,憑那夏尋那惹禍能耐,一路幾千萬裏遙肯定能整出麻煩來呀。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呀,師姐您就行行好,饒了我這副老骨頭吧。”


    “……”


    老婦人稍稍回頭,細眯著眼睛,又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番說話的老頭。很顯然,這老頭子臨時補充的言辭,沒能讓這位大師姐信服。至少,她是沒完全信服。狐疑著,老婦人,一手伸入懷裏摸索半響,然後從懷裏掏出一麵殘破不堪的八卦羅盤。當見著老婦掏出了羅盤時,周遭四老頭子都不由得走近了兩步,探起腦門,將目光投落到老婦人的手上…


    “向北,果然出城了。”


    “那小子好像受傷了,氣息孱弱了許多…”


    但見,這麵八卦羅盤不隻是破爛,而且很是奇怪。


    它不像正常的八卦羅盤那般有八卦八宮,而是足足有十八個卦象十八個宮格,每個宮格的外邊緣都雕刻上了道紋。隻是這十八個宮格裏,卻有十四個宮格像似曾經被火焚燒過一般,焦黑破爛,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而剩下的四個宮格則相對完好,分別圍繞圓心排列四周,各成卦象。其中三個宮格散發著縷縷銀光,像是宮格內鑲嵌有寶石,很是漂亮。還有一個宮格雖然也泛著銀光,卻是暗淡非常,像似隨時都能熄滅一般,微弱不定。而羅盤的中間,則是一麵常見的陰陽太極圖,在太極圖的中央淩空半寸懸浮著一把精致非常的銀色小劍。銀龍柄,雲紋身,像是純陽道劍的縮小版。此時,小劍的劍尖整正穩穩朝向北方,散發著微微紅光,微微抖動著。


    “你瞧…咳咳,師姐我沒騙你吧。劍指北淡紅光,就是北去五千裏外,一萬裏內。這準是在天上飛著才有這速度哇,而且墨閑受傷,氣息孱弱,恐怕是遇到麻煩事咯。”看著小銀劍的模樣,虛弱的老頭興起大呼。


    “莎莎…”


    老婦人沒有理會他,把羅盤重新放回懷裏。接著,又念念不舍地回頭,看著自己一路辛苦牽來的整車肉貨,斟酌許久,為難道“哎,這可怎辦好呀…”


    “大師姐,別想了…”


    眼看老婦人軟下心來,被喚二哥的老頭抓著勢頭就趕緊往上爬:“大師姐,你聽我一言勸。今時不同往日,五文錢可以難倒英雄漢。這些年咱們和仙行絕了聯係,隱姓埋名,月俸也就沒人去取過。咱們不是生意人,沒存下啥銀子。這趟上京的盤纏,還是六兒把館子抵了才換來的四百兩銀。四百兩銀呐,看起來多,但也就勉強夠咱們幾人熬上一段日子,能不能到京都還是不知數,若再順上這一馬車,咱們可就真得餓死在半路的呀。所以,依我看該舍的就舍了吧。”


    “哈哈…”


    話未完,一聲怪笑忽起。


    自始至終都沒吱聲的駝背老頭,不知何故忽然就笑出了聲,而且笑得陰沉很是奇怪。


    二老頭狠狠瞪去駝背老頭,惱火斥喝道:“你抽那根筋啊?”


    “哈哈,給。”


    “唰。”


    駝背老頭依舊怪笑,隻是笑著笑著,他攏在袖子裏的枯手像是便戲法似的,突然猛地一甩!一個西瓜大小的灰色包裹,“唰”的一聲就被他甩飛出來,冷不丁地砸向靠著馬車的九老頭!


    “嗬,小兒把戲。”


    “喳!”


    這九老頭也是厲害,雖看起來病怏怏的,但反應與身手那是好生了得。


    駝背老頭與他距離不過七八尺,甩手丟包也就是眨眼間的事情,眼看著包裹就要當頭砸在他腦袋上。但見他依舊臉不改色,甚至還有空閑笑出一話。在說話的同時,他下挽在腰間的老手,突然猛地往上一提!電光火石,一刹之間!當話說完,砸來的包裹已經被他穩穩地抓在了手上。


    “恩?”


    隻是當他抓住包裹的下一刻,便感覺到奇怪了。是包裹太沉,沉甸甸的。而且包裹裏頭的東西太硬,硬得像石頭一般。他心想,難不成那駝背老頭真是的腦抽筋了,帶著這麽一大包石頭從嶽陽走到這裏,就是專門為了來砸自己的?


    狐疑之下,九老頭當即拿下包裹,打開活結,定眼看去…


    “咳咳…”


    “七…七兒…你上山當土匪啦?!咳咳…”


    這不看好看,一看之下可又把身子骨虛得不行的老頭子給整咳嗽了。


    但見包裹之內,金燦燦,一顆顆,映著烈日反射是金光閃閃。這哪裏是什麽石頭呀?分明就是整整一包裹的黃金嘛!這也難怪他第一反應便以為駝背老頭上山去當土匪了。不說他,就連側旁的幾位老人,也是被這一袋子黃金給驚愣住了。


    駝背老頭神秘地搖搖頭:“這年頭上山當土匪拿能弄來這麽多金子呀?”


    牽馬的老頭不可自信地抓起一枚金元寶,放在嘴裏咬了咬,兩子牙印當即就印到了金邊上。毋庸置疑,這是真金都沒那麽真的黃金。可是,問題便又來了,他三指夾著金元寶,瞪眼質問道:“不是搶來的,那是哪裏來的?你可別告訴我,你有那做買賣的腦袋瓜,是自己賺來的。這樣的鬼話,可沒人會信。”


    “嘿嘿。”


    駝背老頭笑嘻嘻地再搖搖頭:“我確實沒那腦袋瓜能賺來金子,但我能撿呀。”


    “你放屁!”


    這樣的回答,確實是有些屁話的感覺了。


    一兩黃金等於百兩白銀,這沉甸甸的一袋子少說也有兩三百兩。兩三百兩黃金對於普通人而言,那可是一筆驚天的財富。要說撿來幾枚金子,興許還會有人信,但說這一大袋金子都是撿來的,是傻子才會信啊。


    “七兒,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咯。”


    二老頭子顯然沒把駝背老頭的話當真,他端起一臉肅色,大義淩然地斥喝道:“咱純陽門下,以仁義道德為立身之本。寧可餓死,也不能做偷雞摸狗有違良心之事!你要是順來的,就立馬給我還回去,我們在這裏等你。待你把金子還給人家,我和大師姐也不會再追究此事!”


    “哎…”


    說實話沒人信,那也是件憋屈的事情。


    沒辦法,駝背老頭隻好收起嘻哈的笑容,同樣凝起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豎起三根手指朝天舉起,正聲說道:“天地為鑒,三清在上呐。二哥、大師姐,這真是我數日前撿的,我真沒訛你們呐。”


    “你還嘴硬是吧?”


    牽馬的老頭皺起眉頭,還以為駝背老頭是冥頑不靈的嘴硬。執著韁繩,指向虛弱老頭正捧著的那一袋子黃金,喝道:“這麽一袋子黃金,你能到哪裏撿啊?要真那麽好撿,咋就你能撿著,咱哥兒幾咋就連見都見不著啊?”


    “嘿…”


    才剛歇一會,駝背老頭又笑起來了,這回的笑是比之前幾回都要更得意許多:“這可不能怪我咯。你們住城北,肯定見不著天降金雨的壯觀吶,見不著又怎麽撿嘛。我住城西,近水樓台先得月,要不是那日我身上的袍子破了幾個窟窿,憑我身手哪能才撿這麽點呐?”


    “額…”


    聽得這解釋,眾人呆然一下。


    大家似乎都從中聞出些味道來了,雖然不知道駝背老頭說些啥,但至少還有那麽些理據,看起不太像是在說謊。


    老婦人猶疑問道:“說清楚些,為啥城北見不著,就你城西能見著?”


    “嘿嘿。”


    駝背老頭再笑,佝僂的背脊都快要被快他笑挺直了。


    笑了好一會,他說道:“因為,初十那日,夏家小娃子去問天迎親,金不換的金子也就隻灑在問天腳下,我閑著沒事去瞅瞅熱鬧,誰曉得福緣擋也擋不住…哈哈。你們在城北,活該餓死呐…”


    “……”


    眾人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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