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刀師傅大口咬下幾塊手中把著的豬蹄肉,一邊狠狠咀嚼著,便一邊漫不經心地隨意點頭說道:“他能使得這棺,和他那三脈同修分不開幹係。煉屍存軀,風水孕神,巫祖養血,這三道缺一不可。不過,這三脈同修嘛,也算是他上輩子積下福分了,誰讓他投胎投得好呢?若還是別的人家,買副棺材板板給他睡就有份咯…”


    曹閣主稍稍翹起些許嘴角,似笑非笑道:“話雖是這麽說,但能有這樣一件能孕出聖人屍的器皿,可不是有機緣便可求得的。”


    “切…”


    “仙人門下又有哪個不是驚世駭俗的怪物?為自己子嗣養一副聖屍神棺又有何出奇?”


    “嗬嗬…”


    刀師傅咧嘴自豪一笑。


    “遠的不說,就光說咱們家先生。蓬萊受業歸來,他十年內便能盡悟儒家聖人大道,執天下文人儒生之牛耳。三十成王,六十登聖,百年通天曉,再進一步便是羽化登仙,與天齊高了。他若有心要弄一副這鳥樣子的聖器,那不都是花幾年時間打打磨磨的事情呀?你說這天下雖大,但除了同是仙人門下的另外十七位師叔伯以外,又還有誰能有這逆天的機緣呀?”


    話說著,刀師傅嘴裏咀嚼著的豬蹄子肉,都已咽下。但他似乎還沒說得爽快,緊接著咧起半邊嘴唇,又隨手在地裏拾起根竹子,完全不顧形象地剔起了牙縫間的肉渣子來。邊挑著,他邊接著繼續叨叨道:“再說遠的…鬼謀謀萬世,神算算天機。風水改命,聖手天缺。煉屍九轉輪回,巫祖不死不滅。軍神橫掃六合,劍神覆滅蒼生。真武龍虎歸宗,聖舞魅惑人間…這一個個大怪物,他們雖平生都之獨修一脈傳承,但這每一脈傳承卻是都被他們修至了九霄雲上咯,隨隨便便露一手便能把我們這些螻蟻們碾在地底裏。這是啥?這就是機緣,是天機可怕之處,仙人之威能!”


    長長一話一口氣說完或許也是自個嘴皮子都說累了,說完後的刀師傅便閉上了嘴巴。但他那遙望北方的眼光中也多出了些許深意。曹閣主似乎從中聞到些別的味道,問道:“那平心而論,你覺得古梵這小子如何?又值個幾斤幾兩的?”


    “恩…”


    刀師傅緩緩眯起些許眼皮子,嘀嘀咕咕尋思了半響方,方才正起些臉色,說道道:“能耐呢還是有的,沒個九兩重,起碼也得有個八兩四五錢吧。”


    “雖說他看起來華而不實,但身懷巫祖至尊血脈,肉身之強悍當世同輩中估計也沒幾個人能與他比肩。可是,這三脈同修於他而言恐怕還是太貪心些了,若獨修巫祖一脈或許還能有機會青出於藍勝於藍。至於現在嘛,他日他三脈大成時若有不甚,修來個走火入魔或靜脈逆轉估計就夠他受的了。”


    “嗬嗬…”


    刀師傅平平說罷,一旁的曹閣主清淡笑起。他執起一隻瓷杯泯去一口黃花淡酒,笑問道:“你又何以見得?”


    “切,這傻子都見得呀。”


    “吧喳…”


    刀師傅沒好氣地瞟去曹閣主一眼,眼神中雖略帶不屑但還是玩味居多。他“吧喳”一下,大口撕咬下一塊豬蹄子肉,爾後不忿地大聲道:“你當那些怪物都是傻子呀?神仙道統又哪是凡人可以貪得的呀?若是可以,神算鬼謀不早就是三千大道同修咯?哪至於死守一道不放呢?這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尼,誤入歧途,你懂不?”


    “恩,你說得有道理。”


    曹閣主有些木納地點了點頭,但他的從表情中看不出多少讚同的神色。


    “那皇策呢?你又作何解釋?”


    “額…這個嘛…”


    刀師傅聞言,硬是一愣。


    很顯然,曹閣主的這個問題可是把他給難住了。


    皇策,一個神秘至極且讓全天下修者都為之顫抖的名號。總所周知,他是仙人門下首徒,也就是鬼謀神算等一眾聖人的大師兄,現今天下聖人之首。但他文不及神算鬼謀,武亦不及神劍奉仙,真武璿璣,可是他卻是仙人門下公認的最強者,這裏其中必然就有他的道理。


    “哼…”


    沉默了一小會後,刀師傅把剔牙的竹簽子厭煩地往地一丟,像小孩子地的泯著嘴唇倔強說道:“他是怪物中的怪物,算不得凡人一列。”


    “嗬嗬…”曹閣主再笑問:“同在仙人門下,他又怎不是凡人一列呢?”


    “嘖!”


    “你咋這麽多問題呢?”


    刀師傅應該是被曹閣主給問煩了,但作為師兄示弱與回避可不是他的個性。大手一甩拍了拍油膩膩地衣袖子,他瞥看著曹閣主就沒好氣地說道:“古梵那渣子才幾斤幾兩呀?當年就連他爺爺和風水、煉屍兩位師叔加一塊,遇到了皇策不都得退避三尺的?就算他那三脈同修,就算他修成了聖人,就算那聖棺養成神棺,那他又能耍得出多少威風來呀?”


    “看來你很不看好他呀…”曹閣主清淡笑道。


    “切…若靠他來翻盤,咱們就趕緊找個個風水寶地,早早把自己埋了得了。免得活著眼怨呀。”刀師傅撅著嘴皮子,不忿道。


    “恩,是有些道理。”


    曹閣主再次點點頭,隻是這次他的點頭卻多了絲絲讚同的味道:“那麽說,你是挺看好小芍藥那相好的了?”


    “嗬嗬…”


    刀師傅同樣輕輕笑起,撇眼再轉正眼,重新又看回了嶽陽樓上空的血月雲上。


    血雲翻騰,九霄變色,這是一股恐怖的能量正迅速凝結著空氣。


    就在問天山上曹閣主與刀師傅喋喋不休的同時。另一頭,嶽陽樓第七十七樓裏的情景,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莎…”


    狂風已經停了,剩狂暴的氣息依舊由八方洶湧地匯聚而來!“輪回聖棺”引起的顫動不知何時起,也已經停息。無盡的深紅血霧幾乎覆蓋這整層樓的的光線,渾濁的空氣中無不滲透著濃濃的血腥味與屍氣。


    “輪回聖棺”的棺蓋已然被人打開。而此時,棺蓋正穩穩地懸浮於半空,棺材之內裝著的,居然是滿滿地一棺子血水!血水濃如漿,紅如漆,雖然不大卻勢如一汪滄海般,居然還有滾滾波濤起伏!讓人看不清血水之下到底埋藏著何物,隻知道周遭那些匯聚而來的狂暴能量,就是以這裏為源頭的!這棺血水,就宛如一隻能吞噬虛無的上古凶獸,正瘋狂地吞噬那些匯聚而來的能量!


    “……”


    很可怕,甚至還有些恐怖…


    而這份可怕,則來源於這一棺子血水實在滲人。因為,在場的夏尋幾人都知道,這一棺子的血水絕不會是普通的鮮血!


    那是精血…


    人的精血!


    一人精血隻有心頭一縷,用以自身體內氣血循環,若這縷精血沒了,這人也就死掉了。而這整整一個棺材的精血,那又得是多少條人命才能提煉出來的呀?十萬!百萬?還是千萬?這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嘩嘩…”


    約莫過了五六個呼吸,翻騰的血水終於有了些動靜。


    兩隻強壯得像兩根鐵柱似的手掌,“嘩”的一聲,帶起一漣血漿一下子就由血水裏探出來了!出水以後它們緊緊握著兩邊棺沿,繼續一點一點地撐起覆蓋在血水中的“東西”。給人感覺,就好像是一隻被封印了萬年的餓鬼,即將要從這副棺材裏爬出來似的,極其駭人驚悚!


    恐怖的事情並沒停息,仍在繼續…


    “嗷!”


    “嘩!”


    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


    緊接著,伴隨著一聲沙啞的嚎叫!又是“嘩”的一聲,一副野獸般的身軀攜帶著一股衝天惡臭,一下子便從棺材血水中猛然坐了起來!血水漸溢出棺材四周,血漿落地蒸發起徐徐霧氣,發出“吱吱”聲響。意料之中,從棺材裏頭坐起來的,確實就是一個人!


    是一個一點都不像人的人,更確切地說,那是具一具屍人。


    光禿的頭頂沒有一根頭發,一張血紅色的符紙畫著幾道梵文貼在他的額頭上。雙目緊閉,看不出絲毫生機。褐紅色的皮膚像被打裂了的熟雞蛋寸寸龜裂,從裂縫中還能清晰地到裏頭的筋肉。最滲人的還是那幾乎紋滿他全身的圖騰符文,那都是一張張猙獰的鬼臉,每一張都栩栩如生,讓人乍的一看就宛如有千萬隻惡鬼被捆鎖在他的身體裏,正要破體而出!他沒有說話,沒有動靜,這突然從棺材裏做起的人屍甚至連呼吸起伏都沒有。但那些瘋狂朝著棺材席卷而去的狂暴血氣,卻向所有人暗示著這具屍體的恐怖。


    “確實很強。”


    墨閑握了握青鋒劍,冷淡地說出了一句難得的讚語。可是他眼中的戰意卻並未因敵強而有所削弱,反而更勝之前。


    “是王者境對吧?”夏尋稍稍側臉看著墨閑問道。


    “……”


    墨閑沒有立馬回答,他先是頗有深意地看了夏尋一眼,似乎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麽來。爾後他又轉頭把目光穿過了窗台,看向天上那輪妖異的血月,看了一會,方才肯定說道:“天降異象,大王者臨世無疑。”


    “靠!你沒搞錯吧!大成王者?”


    夏侯聞言,頓時就被驚得顧不上身上的片體鱗傷了。瞪眼夏尋,一手指著坐在棺材裏的坐著的東西就大罵了起來:“他奶奶的,不是說好的天啟境內麽?這爛棺材跑居然出個大王者,這仗咱們還能打呀?”


    “恩…”


    沒理會夏侯的埋怨,夏尋朝著墨閑輕輕地點了點頭,依舊顯得是那麽的心有成竹。接著,他再一次看向對麵的古梵,淡淡說道:“你確實很強。”


    古梵的嘴角翹起一絲殘忍之色:“那你是打算認輸了?”


    話雖說著,但古梵手中結印的動作卻沒因此而有所停緩。一縷縷血紅色的氣芒由他十指間飛快泄出,驅趕著周遭匯聚過來的狂暴氣息融入棺材的血水之中。而棺材中的血水也隨之越發狂躁了,就像煮開了的沸水,不斷冒起一個個血紅的氣泡。無數縷細如蛛絲的暗紅血線在血水中迅速展開,宛如一個個密密麻麻的蜘網,把屍人浸泡在水中的下半部分軀體與“輪回聖棺”的內壁,緊緊交織在一起。


    “不打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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