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整呀…”


    “怎麽說?”


    “差太遠了。”


    “……”


    十數裏外,瀛水河上,高台之下右側些許。


    端坐長椅,手撫案台輕握拳,昂首遠眺。看著嶽陽樓上,不斷揮舞著雙手維持強攻之勢的夏尋,陳隨心的心情和此間許多人一般,都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些許不安:“古梵雖天啟大成,但有一件聖器在手卻堪比巔峰之能,他們幾人裏頭也就隻有墨閑能和他一較高低。可是墨閑現在卻被那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娃娃給牽製住,時間一長此消彼長下,夏尋他們恐怕得吃虧。”


    “你覺得他們能有幾成勝算?”天樞院長的心情也不妨多讓,緊繃的兩手似在壓製著心中暴躁,就好象恨不得自己也到嶽陽樓上去打上一仗似的。


    “一成都沒有。”


    陳隨心收回遠眺的目光,看向鄰桌的天樞院長,爾後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如果夏尋之前的說法不錯,古梵身懷巫祖血脈,三脈同修,還有兩件聖器在手。風水主守勢,煉屍主攻勢。現在他僅使了風水一脈的法門便已讓戰局持平,倘若他再把身後主攻伐的棺材取下,我想夏侯他們恐怕便凶多吉少了。”


    “靠!”


    “啪!”


    天樞院長聞言,頓時壓製不住怒意,拳頭大力往長桌一錘!站起身來就咒罵道:“奶奶滴,開幹之前那小子不大言不慚地說有十足把握麽?這龜孫子真他娘的不靠譜啊!”說著,天樞院長大步流星地走到陳隨心桌前,沒有廢話,一把抄起放置在他桌上的那柄古樸重劍,轉身就朝著嶽陽樓方向走出。


    陳隨心把這看在眼裏,卻沒有出言阻止。很顯然他知道天樞院長想做什麽,而他自己本身也很是讚同這個做法的。今夜嶽陽樓上的交戰已牽扯著許多至關重要的事情,他們真的輸不起。即便真要輸,那至少也不能輸得那麽難看,留下幾條小命不是?所以,他也便讓天樞院長去了。


    “你要幹嘛?”


    但陳隨心讚同,這並不代表其他人就讚同。天樞院長把劍出幾步,身後便響起了呂隨風的輕喝聲。


    天樞院長停下了腳步,沒好氣地轉頭瞪著話音方向的呂隨風,不忿切齒喝道:“我能幹嘛啊?當然是送劍啊!那妖裏妖氣的小子不有兩件聖器在手麽?你看著吧,哼!待老子把七星送上去,就讓墨閑把他那破羅盤給砍個稀爛!看他還嘚瑟什麽!”


    “把劍放下!”


    “我靠。”


    天樞院長說完,呂隨風想都沒想就再次輕喝兩字。天樞院長可就惱火了,他先是看了看周遭其餘的五位七星院長,發現其他院長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最後他才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呂隨風:“你沒毛病吧?”


    “我沒毛病。”呂隨風看著嶽陽樓上,淡淡回道。


    “我看你就是有毛病!”天樞院長聞言再怒三分,大手一揮指著嶽陽樓,臉朝呂隨風就噴道:“刀劍無眼,他們幾個小子再能折騰,難道還能打破一件聖器不成?難道你還看不出來,用不了多久隻要夏侯力竭古梵反攻,他們幾個娃娃便隻有死路一條?”


    一頓怒罵,天樞院長的口水直噴數丈,遠遠地就噴得呂隨風一臉濕漉漉的。


    呂隨風抹了抹皺巴的臉蛋,不卑不亢道:“我相信他們能破局。”


    “咋破,用頭去破啊?”天樞院長生氣道。


    呂隨風沒有回頭,看著嶽陽樓上的激戰說道:“他們手上有一件聖器,可破。”


    “聖器?”


    呂隨風話一出口,周遭幾位七星院長頓時詫異了起來。他們可從沒聽說夏尋幾人身上有聖器的存在呀!


    “一件什麽級別的聖器?”陳隨心急問。


    “胚胎吧。”


    “靠!”


    聽到呂隨風那若無其事的回答,剛放下心中大石的天樞院長又再次暴怒了。


    胚胎,一件胚胎級別的聖器,說白了就是一塊未成型的原料罷了。沒有聖人加持,沒有大道相輔,就好比一把沒有開鋒的劍,拿去砸人或許沒問題,但要拿去和人打架,那是腦子有毛病啊!


    “你果然有毛病。”天樞院長憤憤不平地丟下一句氣話,沒再搭理呂隨風的勸阻,扛著七星劍轉身抬腳便大步流星朝著嶽陽樓走去。但,就在天樞院長抬起腳邁步的時候…


    “他是找死嗎?!”


    “嗯?”


    突然一聲驚詫,不知何人嘴裏突然喊出!天樞院長的腳步又一次被喝停了,他很是不悅地順聲看去。“他該不會想著要肉搏吧?”“這哪裏是肉搏啊,分明是找死啊!”“……”在天樞院長順眼看去的同時,周遭觀戰的江湖人紛紛詫異聲起。如此一來,即便天樞院長再魯莽,也該知道嶽陽樓上已然發生某些轉變。他急忙猛地一抬頭,昂首遠眺…


    順眼看,嶽陽樓上。


    “咚咚咚!!”


    “噹噹噹…”


    “你是在自尋死路。”


    “我從來不會找死。”


    “嚓嚓…”


    平淡的言語,在硝煙中穿梭。


    拳轟不息,青藤如浪,鏽黃的銅板落去一地。攻防雙方的纏鬥仍在繼續。隻是,原本站在後場的夏尋,此時卻不知何故越過了芍藥,走出了漫天青藤的防禦結界,正扛著兩手間暴射的巨龍,一步一步逼向激戰的中心。萬千青藤如無盡藤手保護在他左右,抵禦著攻襲。隻是隨著離紅日的距離越來越近,陰陽羅盤上所泄出血霧氣浪已然不是芍藥的手段可以阻攔,血芒如刀,斬破青藤萬千,絲絲泄入開始難以避免地劃破夏尋的衣衫。


    狀況很莫名其妙,這也是瀛水河上那些觀戰者們,驚詫之所在了。


    夏尋,就一個小小的出竅境修者,他的神識強大非常,這是嶽陽江湖裏頭人盡皆知的事情。所以,他今夜選擇以萬千銅錢為劍,遠攻傷敵來加入這場惡鬥,這並不出人意料。可是,現在攻方勢盡,夏尋幾人也即將麵臨一件聖器的強勢反攻之時候。夏尋最應該做的事情便是今早退出戰圈,盡可能地規避傷害!然而,他的做法卻恰恰相反。不進反退,把自己那弱至出竅的身軀,推向了激戰的第一線!這樣愚蠢行為,落在別人眼裏,那簡直是和自尋死路沒有任何區別!


    當然,凡是皆有例外的。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作為今夜戰局最中心的人物,古梵對於夏尋此時此刻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卻有著比任何人都要真切的體會。看著這道逐步逼近的孱弱身影,正準備蓄勢反攻的古梵,雖然嘴上略帶輕蔑之意,但神色卻遲疑了好片刻,莫名地感覺到有些不安。又或者說,自夏尋揮出無盡銅板加入戰局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開始不安了。隻是那時的不安僅僅隻在於突變時的驚訝,而現在的不安卻是隨著夏尋平靜而堅定的腳步,而愈發沉重。是他太平靜了,平靜的神態毫不做作。像是一股已經把勝負完全掌控在鼓掌之間的淡然。所以,冥冥之中,古梵能真切預感得到,夏尋很快就會有一番出其不備的舉動。


    故,他更加小心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


    古梵問來,夏尋這回並沒有立刻回答,堅定的腳步繼續前行著。


    二十丈…


    十丈…


    黃龍舞,血霧煞。


    隨著離紅日的中心區域愈近,陰陽羅盤所傾瀉出來的血霧愈發凶猛。即便夏尋身前有無數銅板所組成的黃龍和漫天青藤阻擋,但也總免不得有所遺漏。而那些被遺漏的血霧,就好比一把把鋒利的小刀子,正一刀又一刀地刮在夏尋身上。青衫已襤褸,鮮紅的血液由破爛的衣衫逐漸滲出,越來越多。不難想象,雖然傷不至死,但夏尋此刻必然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疼痛。可是他臉上的神情,卻沒法發生絲毫的轉變,依舊淡然的讓人心慌…


    “噠…”


    五丈…


    離紅日的壁障還有五丈距離,行近的夏尋終於止下了他的腳步。而此時,他那一襲青衫也被鮮血給染紅了大半,就連由他兩手迸射而出的黃龍,也然上了些許血紅。


    “其實…”


    緩下腳步的夏尋,看著碎落在陰陽羅盤底下的千百枚銅板,淡淡說道:“你不應該猶豫。”


    猩紅的眼眸漸漸眯起,古梵陰森回道:“我隻在猶豫要不要殺死你罷了。”


    “不。”


    “唰唰唰!!”


    夏尋肯定地搖了搖頭,同時兩手飛舞的速度更快三分!


    “我說過了,今夜你沒有贏得機會。所以這裏並不存在你能不能殺死我的問題。我之所以說你不該猶豫,是因為你不該讓我走到這裏,這樣你或許還能輸得好看些許,也能保住你手上的羅盤,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可能了。”


    “噹噹噹!!”


    鐵碎聲依舊,隻是頻繁了許多。


    夏尋一話說得平淡,但在外人看來,再怎麽看他都像是在毫無理由的自吹自擂。


    “就憑你的這些銅板子?”


    “是的。”


    “……”


    看著陰陽羅盤上不斷崩裂落下的銅板,古梵的疑惑多出了一絲絲嘲諷的味道:“你不覺得你的話很可笑麽?”


    “但這真不是笑話。”


    “嗬嗬,可是我笑了。”


    陰沉沉的笑聲輕輕起伏。


    確實很可笑,幸好此時此間並沒有外人在場,而樓上的那四條商道大鱷也隻是一直隻聽不語,否則聽到夏尋這話的人必然也會古梵一樣,鄙笑聲起。夏尋的銅板再厲害,也隻不過是一枚鐵疙瘩罷了。而一件聖器再如何無用,它畢竟也是一件世間罕有的聖人器。若想用一堆鐵疙瘩去轟破一件聖人器,那簡直就是比天荒夜談更荒謬的事情了!


    “那你就笑吧。”夏尋淡淡道。


    “哼!”


    笑聲漸息…


    或許是這個可笑的笑話真不怎麽好笑,又或者是古梵不再想和夏尋這麽無畏地拖延下去了。但見他兩眼突然一瞪,冷哼一聲!淩空虛劃的雙手猛地握拳就是往前一崩,同時一聲大喝!


    “那你就去死吧!”


    “嘭!!”


    猛!


    拳如奔雷,疾如驟雨。


    古梵一拳轟出,憑空便轟起數尺氣浪綻八方!而原本不動如山的那輪守陣紅日,也在這一拳之下脫離了地麵!在這一瞬之間,它化作了一顆血紅紅的巨大拳頭,攜無盡血霧與陰陽羅盤朝著數丈之外的夏尋凶猛擊出!


    雖然古梵的目標是夏尋,但在夏尋前方還有墨閑和夏侯,可墨閑在紅日之內正與無痕以兵勢交戰,相持不下。所以能為夏尋當下這凶猛一擊的就剩下夏侯了。


    夏侯傾盡全力的一拳!


    “你才去死吧!”


    “嘭!”


    “噗…”


    一聲悶響,一道血霧…


    這一顆血拳頭實在強悍啊!


    衝天與天啟,無疑相隔鴻溝。隻聞一聲悶響!龍象對紅日,“嘭”的一聲夏侯就好比一隻斷線了的風箏,帶著一口不止噴湧的熱血,直接就被轟得倒飛了出去!


    “灑…”


    鮮血落如細雨,但恐怖的血拳仍不止步!


    漫天青藤擋在夏尋身前,卻觸之即碎,龍象虛影頃刻崩裂,千百銅板所組成的巨龍生生被碾成粉末。在與夏尋這數丈距離之間,無盡血光吞噬萬物,已經再無任何阻礙能攔下它轟殺目標的腳步!


    “呼…”


    距四丈…


    外泄的氣浪撕碎了夏尋兩手長袖,瘦白的皮膚上被留下了一道道恐怖的裂傷。可是他飛舞的雙手仍未停歇,嶄新的銅板子不斷由他內衫迸射疾出!


    三丈…


    倒飛的長發開始絲絲寸斷!即便知道夏尋將要做些什麽,但此時的芍藥也不由得為他擔心了起來。結印的玉手顫顫加速,奈何漫天青藤對上這顆血拳就好比飛蛾撲火,根本起不了丁點作用…


    而就在這個時候!


    “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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