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天,


    日落黃昏後,


    夕陽似朝陽,依舊生機勃勃。


    紅霞伴禽鳥徘徊,翠竹隨夕風搖晃。


    鬱鬱蔥蔥的大山像過年的人兒一般,披上了一道紅豔豔的霞光袍子。


    問天山口外。


    孤單的棗紅小馬,孤單地停泊在山腳下,乖巧地踩著蹄子,低頭嚼著嫩草,悠哉遊哉。


    遠處,數十丈外,廣場之上。


    百十匹精壯駿馬,閑悠悠地圍成半圓月。半圓月內,百十名各院府弟子,閑情愜意地就地盤坐、攤睡。不時攀談閑聊,不時嬉笑調侃,也是悠哉遊哉的樣子。


    其樂融融…


    “誒…吃的來咯…”


    “來來來,都有酒有肉,看戲也得先填飽肚子咯…”


    更遠處,幾位身材高大的青年,正擰著些竹籃子,吆喝著,由附近的酒肆,往回走來…


    飯菜飄香,酒肉更飄香。


    那些竹籃子裏,裝著的,可都是些美酒佳肴。滿滿地,裝了幾大籃子。遠遠地,便能聞到其中飄出來的香氣。


    這是晚飯的時間。


    “來來來…要什麽自己拿,管飽管夠啊。”


    “誒,好涅,有吃有喝有戲看,這哨子做得舒坦…”


    “胡哥,你還別說,要這是能找幾位姑娘在這吹拉彈唱一番,那才叫滋潤…”


    “哈哈…那要不要再給你,架起張羊羔小床,讓你去快活快活呀?”


    “哈哈…”


    幾位走至的青年,放下籃子,各自拿走些酒菜,坐到一邊。陸陸續續地,悠哉在地上海聊的各院弟子,也都圍了過來,取走些合自己口味的飯食,接著繼續攀聊…


    全都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這幫探子,似乎當得一點都不敬業。


    不過,也難怪。


    這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為了“情”這一字去上吊投河、私奔搶親的人兒,並不少見。但,一位出竅小兒,為了“情”這一字,死纏爛打,去惡鬥王者大能的,那可就聞所未聞了。


    而,今日,恰恰就有這麽位不要臉的出竅兒,正上演著這麽一出“賴兔撲猛虎”的大戲,還演得有聲有色,樂此不疲。


    所以呀,這等著看戲的,可不僅僅隻是在坐的百十號人馬啊。


    這抬頭望,


    望問天上下,大山腰間,棧道旁邊,樓宇亭沿。一眼數不盡的麻衣長袍,或把酒瞧天,或交頭接耳,又或口嚼飯食,也都在等待著…


    再俯視眺望,


    望十裏內外,酒樓食肆,青樓花坊。論他是商家豪紳,還是江湖兒郎,隻有空,便就探頭出窗,往西山投目,放眼尋望。


    望那襲被戲耍了一日的青衫,又飛回來了沒有。


    “誒…別吃了…他們又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首先察覺到了南邊天際的一抹青光閃爍。緊接著,大呼出聲,引去一輪萬千仰望的目光。


    “兒…”


    天雲之上,


    隨著青光漸近,嘯鳴逐漸能清。


    青光是隻疾來的大鳥!飛速極快,一個呼吸就是數裏之外。長寬三丈八,羽色半白帶青,形似大雕…


    是七星的禽騎!


    而此時,鳥上正立著兩人。一青衫披紅袍。一黑衣勁裝披紅巾,背三尺青鋒,封七道黃紙。


    …是夏尋和墨閑!


    低頭下眺,神色皆冷峻…


    “東北二,下十三,這次別留手,再大力些。”


    “再大力,你就會出問題。”


    “……”


    兩人對話,急促非常。


    一說一答間,鳥已掠至大山上空。


    “不管了,再來!”


    “恩…”


    夏尋急道,墨閑輕應。


    緊接著,墨閑就伸出兩手攔腰把住夏尋腰間,猛地一下,熟練地把他淩空舉起,舉過頭頂。恰似一樵夫抬大斧,正要砍柴…


    “準備好沒?”


    “來!”


    “呀!!”


    冷峻問,決絕答。


    墨閑就是一聲大喝,“舉斧”的雙手徒然發力,大力擲出!


    擲出!


    “衝…”


    “啊!”


    一道青色的人影,伴破風聲,驚呼聲。宛如天外流星,從九霄雲外被人投落。這投落的力道之猛,光憑空中的疾風便能扭曲人影的五官。這速度之快,一抹青衫化流光,瞬息即過數百十丈。


    而目標,正是山頂的那小竹屋!


    天上的流星,急劇破風。山上的竹林,迅速放大布入眼簾。眨眼之間,青衫便劃破長空,極速而至。即將落地…


    剩數十丈!


    突然!


    “瞬!”


    沒有意外,和之前一樣。


    一道紫芒突然掠過!與下落的流星,形成十字交錯!


    交錯之後,夕風過後…


    沒了。


    就這麽沒了。


    風平浪靜,風輕雲淡。


    流星錯紫芒,眨眼即逝,啥都沒了。就好像從來沒有事兒發生過一般,空空如也。


    天上的鳥兒,熟練地拍了怕翅膀,轉了個小圈,劃開一道雲彩,悄悄地來了又悄悄地飛向了遠方。


    一切,都顯得那麽的自自然然,有人期待,卻無人驚詫。


    “這是第二百七十八次了吧?”


    “恩,應該是了。隻不過,這次又有些進步了…”


    問天山側,沿山矗立的樓宇外,棧道間。


    四位老儒,或手把琵琶,或指撫琴弦,就地盤坐。悠悠琴聲伴琵琶,隨風蕩漾在大山一隅。落霞與孤鶩齊飛,翠竹共長天一色。此處,雖無小橋流水,但竹林清影,空穀幽蘭,也算得上一派怡然雅致。


    更是看戲的好地方。


    “距四十餘丈了,確實進步了一些。”


    “弄不好,我們這位閣主,今日就要栽這裏咯…哈哈。”


    “這倒不至於…”


    “螻蟻撼山,就憑這手段,即便是讓那兩小子再耍上個一年半載的,他們也沒可能,落得了地。”


    “哈哈…”


    “……”


    遙望著山頂的遠方,晚霞與夕陽交融。幾位老儒的臉上,玩意甚濃。配上那蒼蒼白發和慈祥的麵容,就好比四位返老的頑童。


    “此言差矣。”


    “噌…”


    說話的是位撫琴的老儒,他快速且隨意地撥弄了一梭琴弦,一陣悅耳顫音隨之回響。


    “沒到最後一刻,是不能下定論的咯…”


    “縱然,這小子相思已成瘋魔。但,以他那腦袋瓜子,恐怕還做不出,此等讓自己吃虧的事兒來。在這裏頭呀,恐怕還是埋著些門道的。”


    琴聲起,簫聲琵琶止。顫音去,高山回鳴。


    吹簫的老儒,把竹簫放到琴桌上。側眼笑道:“這話雖然是這麽說。但,這小子,從早晨胡攪蠻纏到現在,咱也沒見他使出過啥陰謀詭計來呀…”


    撫琴的老儒,對眼一笑:“哈哈,他藏得深。白天見不著,晚上或許就能有貓膩可見咯。”


    “你見著啥了?”


    “噌…”


    枯手撫琴,再彈一梭。老儒方才回話:“仁軒,估計得自討苦吃了。”


    “……”


    吹簫的老儒,一時尋思無話。撫琴的老儒,看向天際雲霞極遠處,那道再次急速掠來的青光。繼續開口說道:


    “仁軒,出手趕人。那小子的兩哥們,出手接人。這駕鳥即走,接人即回,一來一回,隻需數十個呼吸。也就比仁軒的王者速度差那麽丁點…”


    “而,更重要的是,這小子夠無恥。兩個幫手,輪番上陣,每二十個來回,就換上一人,歇去一人。這七八個時辰,從不停歇地折騰來折騰去…”


    “折騰到現在,仁軒恐怕還沒吃上一口安樂飯了…”


    “……”


    “瞬!”


    一話剛說完,遠處天際一聲破風悶響。


    一道紫芒直接穿破長空,從那鳥背上一閃而過。緊接著,紫芒又攜同那襲青衫,消失在了天際。掠來的大鳥又和上次一般,拍怕翅膀,掉頭飛向遠方…


    “吃不了飯又如何?仁軒成王少說也有十年時長了,即便十天半月不吃不喝也不見得有什麽影響吧?”一邊靠山石而坐的老儒,看著天際,不解問道。


    撫琴的老儒擺擺手,笑道:“非也非也…”


    “這鬼謀一脈,盡是些殺人不見血的陰狠手段。既然這小子是鬼謀的孫子,那他吃起人來,又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讓你看到骨頭呢?”


    “……”


    一語笑說,另外三位老儒聞言皆無話,細細沉思。這話好像,有那麽些道理…


    “……”


    “噌…”


    枯指撫琴,一聲弦顫鳴泣,一曲“醉漁唱晚”傳四麵山林。悠悠輕唱…


    夕陽太虛同一照,笑傲煙雲忌昏曉。


    醉眼冷看朝市鬧;煙波老,誰能惹得閑煩惱?


    另一邊…


    琴聲之外,問天山間,經樓內。


    飯時已過,此間再少有人往來。隻剩數位不受外界打攪的儒生,正獨自捧著書冊,悶頭翻閱…


    最右側,


    露天食堂,爐灶處。


    “嗬,有意思…”


    “連我都要吃那小子的啞巴虧,你居然還敢老虎頭上拔毛毛?真不知死活…”


    此時,這裏隻有一人。


    大大的肚腩,長長的麻花辮子。魁梧的身影,坐在爐灶邊的烏漆石樁子上。


    一隻長滿老繭的粗糙大手,抓著隻烤得酥嫩的豬蹄子,不時放入嘴裏撕咬幾口,吃得津津有味。不時,看著問天山頂上的那片雲彩,嘮叨幾句,自言自語。


    “他是你能惹的?憑你那腦子,被那小子抓去賣了,還得給他數錢了…”


    “嗬,明知攔不住,你揍一頓,泄泄火就放了麻。你非得得寸進尺,和他較勁…”


    “呐~這下可好啦,把這小鬼惹火了,他跟你沒完,就是纏著你不放。你這打也打不得,殺又殺不得,堂堂問天閣主,執天下儒首,被個出竅小兒折騰了一整天。這事兒,可丟臉丟大發咯。我倒要看看,你最後怎麽收場…”


    “嗬…”


    “以那小子倔強勁,不陪你玩上十天半個月……”


    自語未盡,這位廚子突然閉嘴不語了。


    “噠噠噠…”


    沒過多久,經樓大堂內,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幾位捧著飯菜的小儒生…


    “刀師傅,刀師傅,閣主的飯菜又涼啦,麻煩您再幫忙火火吧?”


    幾位小儒生走入廚堂後,小心地把飯菜放置廚灶邊上,恭敬說道。


    “誒,好餒。”


    啪啪…


    刀師傅跳下石樁子,拍了拍滿是油膩的粗糙大手,笑道。


    “嘖,這魚腥了,我再炒一個道新的吧…”


    “恩恩,那就,有勞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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