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尋眉頭深陷,閉目冥思。任周遭路人在他麵前穿湧流動。他就像傻子般,原地站著動也不動,似在感受著些什麽…


    “有頭緒麽?”


    芍藥牽著西瓜,從不遠處的果糖攤位走回。她臉上被尷尬染上的緋紅早已褪去,換上了幾縷凝重。


    夏尋睜開眼睛,搖頭:“還是感覺不到,他應該不在廟會附近了。”


    “那娃娃偷的東西重要?”芍藥遞去一根果糖串。


    “謝了…”


    縱然夏尋現在心情很是糟糕,但人家一片心意買來,總不能拒絕。他接接過果糖串,放到嘴裏咬去一口,才繼續說道:


    “國試薦和一葉金山。”


    芍藥並不顯得太過驚訝:“哦…那還真很重要了。”


    她挽起剛剛跑淩亂的發絲,隨意地結了個小辮子,露出絲甜美的笑容,似安慰說道:“我們回遠處瞧瞧吧,興許還能找到些線索。”


    夏尋快速兩口啃完果糖串,便彎腰抱起西瓜。


    “隻能如此了。”


    芍藥不再回話。稍稍提起裙擺,就先腳碎步往來路走回。夏尋抱著西瓜,跟在後頭…


    現在的夏尋是冷靜,卻不太淡定。


    他怎也想不到,自己好心救下的小偷,不感激他不單止,居然還反過來把他給偷了。真是應了那句好心沒好報的話啊…


    那小偷,偷其他東西也就罷了。國試的信件沒了還能想辦法補救,不過,金不換給的那一葉金山,那可就牽涉太大了。若這小偷是有人故意安排,前來竊取此物的話。那此事,所會掀起的風雨,可就無法想象了…


    來匆匆,去匆匆,回也匆匆。


    跌宕起伏除夕夜,


    一波未平一波起。


    三人回原處,


    眾裏尋他千百度。


    四方遙望,那人哪還在,燈火闌珊處?


    人流還是那些人流,隻是換了張麵孔。那位胡扯的神棍早已不知去向,更莫說早前竄走的小偷娃娃。除了地上幾滴幹去的舊血外,哪還有其他痕跡啊?


    夏尋抱著西瓜,領著芍藥,沿著隱約難見的幾滴汙血,向東走出了百餘丈,便再也沒有頭緒了。


    “他離開太久,地上的腳印都化了。”夏尋無奈道。


    “噓~”


    芍藥微閉秀眸,輕嗅鼻子,輕輕抬起蔥指,止在唇邊,做出不要打攪的手勢。似乎是在細細聞著飄散在空氣中的餘息。很認真…


    夏尋稍稍差異,看來芍藥的嗅識比他想的還要厲害些。


    夜火暖暖,人流不息。


    好一會後,


    芍藥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滑落幾縷新凝的香汗。睜開眼睛,向東而視,幽幽說道:“應該向東去了,我聞到一些餘下的丁香味…”


    說著,她又抓起裙擺,頭也不回,直徑地往東急腳行去。同時語氣攜著幾分急促道:“我們得走快點了,這藥香餘留得不多,很快就會散去的。”


    “恩”


    夏尋凝重點頭回應,默默地抱著西瓜,繼續隨後緊跟。他已經是沒法子了,小偷離去多時,留下的痕跡早已被路上行人踩亂,他的神識是派不上用場了,現在也隻能寄望於芍藥神奇的鼻子,聞出個一絲半縷蹤跡來了。


    夜,深去。


    西瓜趴在夏尋的肩膀上,安然入睡。


    芍藥一路踩著小碎步,領著夏尋走出了廟會範圍。兜兜轉轉,又走出數裏,來到了城東最東邊的城街上…


    方停下。


    此時此處,空無一人,街道兩旁燈火稀疏,安安靜靜的。和另一頭的繁華廟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芍藥用手巾擦了擦額頭上的微汗,掃視了四周一遍,之後搖搖頭,凝重輕道:“藥香味來到這裏就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


    夏尋聽不太明白,抱著西瓜,走到芍藥身邊,繼續低聲問道:“為什麽會突然消失了?”


    芍藥看向夏尋,微嘟起嘴巴,不甘言道:“可能他狡猾地把藥藏起來了,又或者以極快速離開了這片區域,沒留下多少餘香吧。”


    “額,有沒有可能……”


    夏尋話說一半,猶疑地往前走出幾步,直直地蹲下身子。空出一手撫摸著地上的泥濘,順著一道稍新的轍痕指去:“這裏不久前應該路過一輛馬車,速度不慢。而且,剛好和我們來路相交…”


    “你說有沒有可能,他上了馬車?”


    芍藥聞言,眼睛一亮,碎步上前走到夏尋身邊。看向兩道車輪壓過的轍痕,以及隨轍痕延伸一路的馬蹄印。


    隨後,她又轉頭看看身後的轍痕。側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應該沒錯了。”


    “這兩道轍痕,來到此處便開始深陷了數絲,這很可能是那娃娃在這裏上了馬車,所致的。”


    說著,芍藥語速慢了幾分,顯得有些顧慮:“這麽說來,是有人接應他了?”


    夏尋站起身來,搖頭:“應該不是的。如果他還有同夥,那早該在他離開廟會時,就出來接應了。按這情形說來,估計是他跑到這裏後,恰好碰到一輛過路的馬車,而馬車所要去的方向恰好與他順路。”


    “哦。”芍藥,微張小嘴,明悟地細長輕應。


    “這個…”


    夏尋頗難為情,支吾一陣才說:“可能有又要麻煩你了。”


    芍藥靦腆地微笑著,她知道夏尋說的麻煩是什麽意思。


    既然小偷乘馬車走了,那邊不能繼續用腳去追趕了。否則追上兩天也不一定能追得到。


    現在的辦法隻剩一個,唯坐騎代步…


    “但願小青沒有跑遠了…”


    隻見,芍藥伸手從她的小腰包裏掏出一根青翠小草。草長一尺,散著淡淡綠光,幽幽清香。


    她把小草捧在手掌中,輕輕舉起。宛如舉起一顆綠色星星般,隱隱發光。幽幽清香隨彌漫開來…


    不多時,


    “唲…”


    夜空一聲長鳴,由遠而近。


    天邊一隻青鳥極速展翅飛來…


    青鳥頗大,隻比呂隨風那隻凶鶴小一圈。羽呈青翠亮澤,鋒勾似金,數十條長長地尾羽拖在身後,活像一隻放大百倍且高貴百倍錦繡鷯鶯。


    “小青這裏。”


    “啪啪”


    青鳥應聲扇著翅膀,從高空滑落,停在芍藥身前。


    “原來它叫小青啊?”


    “恩。”


    “但它個頭不小啊。”


    “…那是先生年輕時給它取得名字,估計那時候它還小吧。”


    “……”


    兩人相繼攀上鳥背…


    “唲…”


    待到幾人坐穩,青鳥再次展翅長鳴,飛入夜色中,化為幽綠流星,向東…


    城東最東,再更東,就不是城東了。


    是城外東郊。


    青鳥飛得不算太高,離地四百丈餘。若再高,夏尋的神識就跟不上速度去看地上的轍痕了。


    順著轍痕所引,一路無話,出了城東入了東郊官道。


    離城後,此間再無燈火,四周皆是低矮的灌木林,在夜色下黑漆漆的深幽一片,倍感寂靜。


    天上風涼,安睡在鳥背上的西瓜被蓋上了兩張紅袍子,睡得深香。夏尋沿著羽翼俯視,不時指引方向。芍藥盤腿坐在西瓜身旁,為他認真係好繩帶。


    恰似三位遠行旅者…


    “這裏已經是荒郊了,真的不是一個圈套麽?”


    隨著離城越遠,漆黑寂靜的氣氛似乎讓芍藥感到有些害怕:“要不我們先回城裏再找些人手來幫忙?”


    “這馬車轍輕,隻有雙馬纖繩,不是富貴人家之物。一路地上都能看到些血跡,那娃娃應該就藏在車沿或車底,他並不識得馬車裏的人…應該無礙。況且,若回城喊人,這一來一回,時間恐怕便要到早晨了。那時,城裏商販出城,這轍痕便不好認了…”夏尋背對著芍藥,細細分析道。他的雙眼一直都在細心地觀察著官道上的轍痕,所以看不到芍藥此時的神色,便更不知道她在害怕當中了。


    “那…那…”


    “……”


    芍藥手抓著衣袖子,“那”了半天,也沒想到該怎麽說“其實她是在害怕”。


    是不好意思,也有一絲倔強氣。畢竟她比夏尋的修為還高多了。若說害怕,則顯得太丟人些了…


    青鳥出城,向東南再飛出兩百餘裏。身後燈火通明的嶽陽城,逐漸成了手掌大小的光點。


    這裏周遭,依然是漆黑的灌木叢林,比之剛從城裏出來時所看到的,長得還要更茂密些。更漆黑、寂靜,就連入春的蟋蟀蟲鳴,還很少聽到,顯得頗為陰深,恐怖。


    “就這裏落下吧”


    “唲”


    隨著夏尋語落,青鳥非常有靈性地低鳴一聲,把雙翼轉了個方向,在高空盤旋兩圈,徐徐滑落…


    此處,


    官道上的兩道轍痕和馬蹄印,依舊順著道路一直往前延伸。隻是在青鳥將落處,多出了幾道小娃娃的鞋印,數尺一步地往官道旁的小路隱去。小路蜿蜒曲折,宛如蟒蛇竄入叢林深處…


    青鳥落地,


    夏尋緩緩轉頭看向芍藥,輕聲道:“林子長勢太盛,天上看不到腳印了。我們得進…”


    說著說著,話突然停住了。


    “額~抱歉…”


    當轉過頭去的一刻,夏尋才恍然發現,芍藥的臉蛋已經被害怕染得泛起了慘白。


    簡單兩字,實在難以述清少年此時愧疚的心扉。


    少女無話。


    許久,


    見芍藥一直微低著頭不答話…


    夏尋繼續內疚地小心說道:“現在很晚了,這一路跟下去,也不知道得跟到什麽時候。我想…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西瓜帶回山裏住一晚上?”


    夏尋的話說得婉轉。


    “……”


    緩過一陣子。


    芍藥緩緩抬起頭來,懼怕的慘白仍在,眼睛裏泛著幾縷委屈的紅絲,應該是被一路上的漆黑陰深嚇得不輕。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朝灌木叢林隱去的小腳印,看了片刻後,似乎決定了些事情。強提起一絲笑容,假裝鎮定說道:“如果腳印沒了,你可就沒法找到人咯。”


    她的聲音很幹澀…


    “……”


    這個問題夏尋當然有想過,隻是現在這周遭環境雖無危險,但林間的氣氛比之在看天上看來,更加漆黑陰深和嚇人。外再加上現在時辰確實不早了。若還勞煩一位姑娘人家陪著他去這樣的林子裏找人,那他實在是過意不去了。不說人家怕不怕的問題,光說這夜不歸宿,可就損了人家姑娘家名聲的。


    “現在太晚了,若帶著西瓜去尋人,恐怕這林子不好走。”夏尋指著腳印隱去處的林子,轉著彎子拒絕道。


    芍藥臉蛋不由泛起紅暈,是羞澀。


    兩人都是學智一脈的天才,夏尋話中深意,她又哪聽不出來。


    話中所指的西瓜,其實是她…


    但是,同時她也清楚夏尋得能耐。論謀略她或許不如夏尋,若論武力,則百個夏尋也未必能比得過他。如若,此時讓夏尋獨自入林尋人,她是怎麽都安不下這份心來的。


    縱然她心裏有千百分少女對黑暗,本能的害怕…


    芍藥稍微整理了一下西瓜的棉襖,強忍著內心的恐懼,低聲道:“不若我讓小青先把西瓜帶回山裏,我陪你入林子去尋人,這樣也好找得快些。”


    她咬咬牙…


    “不然,你萬一在林子裏頭出了些事端,我恐怕不好和先生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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