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雙眼睛落在陸宣的身上,目光中已不見了戲謔,而是震驚,和歡喜。


    那天生隻開一竅的陸半斤,那兩年前灰溜溜下山而去的陸宣,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了大家無盡的驚喜。


    解氣,每個長門弟子都感覺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幾天來的憋悶早已雲開霧散,取而代之的自然是欣喜若狂。


    白清當即令人救治白素城,自己則狠狠的盯了陸宣一眼,旋即傲然來到楚無夜的麵前。


    “楚宗主,你收了一個好徒弟啊。”


    “白穀主,承讓了。”


    兩人一坐一立,白清看似居高臨下,但就氣勢而言,卻反而是麵色灰敗的楚無夜更勝一籌。白清眉頭緊鎖,似乎是有些詫異楚無夜的淡定,於是出言提醒道:“幾日不見,楚宗主的氣色似乎變差了許多,要不要白某給你看看?”


    楚無夜一笑,“白穀主來的時候就曾說過,沒有乾坤再造丹,便是你也沒有回天之力麽?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


    白清看著楚無夜的表情,心思不禁一沉。


    他此次親自趕來靈雲宗,本以為拿住了楚無夜的命脈,玉京秘境的名額手到擒來,但卻萬萬沒有料到事情竟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莫非楚無夜找到了自救的辦法?白清略一思忖便否定了這個念頭,楚無夜所中的妖毒極為惡毒,除非有大量的先天靈氣,否則絕不可能痊愈。在這方圓萬裏之內,唯有自家的乾坤再造丹才是他的救命稻草。


    白清索性不去看楚無夜,而是將目光落在了秦素和尹藍心的身上。


    “宗主夫人,尹堂主,我看楚宗主的妖毒已經入骨,甚至已影響到了他對事態的判斷。有些事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望兩位以大局為重,給我一個交代。”說著,白清帶著手下人等揚長而去。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統統變得難看起來。


    這白清是撕破了麵皮啊。


    他言下之意,無論這公平擂結果如何,靈雲宗上下若是想要保住楚無夜的性命,那便用玉京秘境的名額來換吧。


    無恥。


    父子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夫人,扶我回去吧。”楚無夜淡淡的對秦素道,秦素一看他的臉色,整個人頓時緊張起來。他本來為免被長門弟子發現端倪,勉強運功壓製了妖毒,但是如今卻有一絲黑氣躍於臉上,卻顯然再也壓製不住了。


    “快走。”


    秦素壓低了聲音,與楚玲瓏攙起楚無夜,一群人將他圍在中央,避免被人發現異常,就這樣急匆匆的趕回了楚無夜的居所。


    廣場中央,陸宣也發現了楚無夜的異狀,連忙跟了上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陸宣遲愣了片刻。


    隻見麵前人山人海,不知多少白衣弟子都蜂擁而來,人群中,秦長川擠了出來,當著陸宣的麵,一躬到地。


    “陸師兄,之前種種都是師弟魯莽,你……你願打願罵,師弟都受著。”


    陸宣連忙將他扶起,微笑道:“你為宗門忠心耿耿,我又如何會怪你?更何況今天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這公平擂的事情呢。”


    秦長川還想再說,陸宣揮手打斷道:“我現在有要緊事,等處理完了,隨時歡迎你去觀雲草堂找我。”


    說著陸宣匆匆向前走去。


    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在陸宣麵前分開了一條道路,就像一片白色的湖水,畫出一道水痕。


    “陸師兄。”


    “陸師兄好。”


    “陸師兄勝得漂亮。”


    長門弟子們紛紛向陸宣或拱手、或頷首,無論是總角幼童,還是花甲老人,無不稱呼陸宣為陸師兄,卻再沒一人說出陸半斤那三個字來。不知是誰輕輕拍了拍陸宣的肩膀,然後便是無數隻手伸過來,搭了搭陸宣的肩,然後便誌得意滿的收了回去。


    陸宣心中不禁感動,頻頻點頭回禮,這短短一段路,卻感覺仿佛拉近了自己與滿山長門弟子的距離。


    出了人群之後,陸宣連忙大步流星的向遠處奔去。


    到了楚無夜的居所門口,裏麵正傳來尹藍心的大吼。


    “梅師伯呢?梅師伯在哪裏?”


    “不知道啊,剛才就沒見梅山主去金頂觀戰,卻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陸宣連忙緊走了兩步衝進了正堂。卻見廳堂之中,人們臉上都是焦躁不堪,楚玲瓏秀目微紅的依偎在楚無夜身邊,而秦素雖然看似淡定,身軀卻在瑟瑟發抖,目光中滿是絕望。


    再看楚無夜,卻見他的臉色已經漆黑如墨,雖然坐在椅子上,卻好像隨時都能癱軟下來。


    一見陸宣進來,尹藍心猛地便撲到了他的麵前。


    “你這個畜生!”尹藍心指著陸宣的鼻子,怒不可遏的大吼道:“你如今開心了?你好大的本事啊,勝了公平擂,保住了名額,你難道不知道這會斷送了你師父的性命麽?你師父如何對你,你便是如此報答?孽徒,還不給我跪下!”


    陸宣紋絲沒動,沉聲道:“尹師伯,請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


    尹藍心氣得臉色鐵青,手指身旁不遠處一個黑瘦的中年人,大聲道:“冷毅,你身為戒律堂堂主,到來說說看,弟子之過,害得其師殞命,該當何罪!?”


    冷毅麵沉似水,狠狠的蹦出一個字來。


    “死!”


    趙無雙等人頓時大吃一驚,要知道冷毅冷堂主向來鐵麵無私,言出法隨,這一個死字說出來,陸宣即便身為親傳弟子得以不死,但也起碼要脫下一層皮去。趙無雙連忙攔在陸宣麵前,苦笑道:“尹師伯,冷師叔,兩位息怒,小師弟年幼不懂事,但絕不會不顧師父的死活,這……這其中必有誤會。”


    他卻有些說不下去了,歸根結底,趙無雙雖然與陸宣情同手足,但是奈何師父他老人家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啊。


    陸宣早已急不可耐,猛地推開趙無雙,向楚無夜走去。


    “你找死!”


    尹藍心出離的憤怒了,高舉起一隻手,就要一掌拍落。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楚無夜忽然聲音嘶啞的說了聲,“夠了!”


    在場諸人好像中了定身法,不再動彈。隻有陸宣一人徑自來到楚無夜的麵前,看著師父如今的模樣,心下不禁一陣慘然。雖然他明知師父的妖毒已經無礙,但是他老人家所遭受的痛苦折磨,可全是因為自己啊。


    陸宣噗通跪倒在楚無夜的麵前。


    “師父,弟子都知道了,您為我硬闖萬妖穀,因而身中妖毒,這兩年來弟子在凡間逍遙自在,卻讓師父為我受盡煎熬,弟子……有罪。”


    楚無夜啞然失笑。


    “這又與你有何幹係?為師難道隻是為你才闖的萬妖穀麽?你未免自視甚高了吧?說白了,我是為了宗門的未來啊。”


    陸宣心中更是激動,他如何聽不出來楚無夜這是在安慰自己?師父怕是自以為已經命不久矣,不想自己報憾終生吧。他連忙膝行兩步,一把抓住楚無夜的手,道:“師父,您不要著急,弟子已經想出辦法,能為您去除妖毒啊。”


    什麽!?


    人們因為這一句話都愣住了,但旋即卻是一陣嘩然。


    “好孽畜,還敢在此信口開河,宗主的傷勢連梅師伯都束手無策,又豈是你能想出辦法的?”尹藍心在陸宣的背後狠狠的道,恨不得一掌將他拍死。


    隻有秦素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十一,你想了什麽辦法?”


    “回稟師娘,弟子煉製了一座聚靈陣,能聚攏先天靈氣……”


    沒等陸宣說完,公冶鴻也忍不住搶白道:“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若是聚靈陣能解妖毒,我們何必等到今日?你不要再妖言惑眾了,還不退下!”


    陸宣卻看也不看身後的人,隻是深深的看著楚無夜和秦素夫婦兩人。


    “師父,師娘,你們信不信我?”


    楚無夜和秦素對視了一眼,旋即,楚無夜卻是笑了。


    “信,自然信。”


    “走吧,帶我去見識見識你煉製的聚靈陣。”


    陸宣頓時大喜過望,興衝衝的想去攙扶楚無夜。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麵前,卻是尹藍心麵對楚無夜,激動的道:“師弟,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跟著個孽徒胡鬧?為今之計,隻有去找白清,無論要我們靈雲宗付出什麽代價,都在所不惜啊。”


    楚無夜卻是自己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抓住尹藍心的胳膊,微笑道:“尹師兄,你知道我的性格。”


    尹藍心頓時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事已至此,以楚無夜的風骨又怎麽可能去向白清那樣的人低頭?


    楚無夜又向秦素招了招手,秦素連忙扶住了他另一條胳膊。


    “夫人,你怨不怨我?”楚無夜卻似乎顯得十分輕鬆,笑起來的次數,卻是秦素數年也未曾見過了。


    秦素深深的望著楚無夜,半晌,臉上忽然也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我們乃是夫妻啊,我如何會怨你?”


    楚無夜笑了笑,臉上好似煥發出了昔日意氣風發的光彩。


    “好,我們走,去看看我們的小徒弟,究竟煉製出了什麽樣的聚靈陣!”


    陸宣連忙道:“請師父到觀雲草堂。”


    楚無夜點點頭,輕輕抓了抓尹藍心和秦素的手臂,兩人雖然麵色各異,卻不約而同的帶著楚無夜飛身而去,轉眼不見了蹤影。公冶鴻、冷毅,還有百川堂主林莫問各自一揮長袖,卷起道道光華,將陸宣和趙無雙等弟子裹夾起來,飛身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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