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秋日,陽光還未照暖天地,空氣中便已多了些雨水的涼氣。


    在一間小院門口,一株桂花飄香,令人心旌。


    “哎,真是愁死我了,這個孩子!”


    身穿麻色布衣的中年男子,敲了敲小院的木門。


    “張大哥,怎麽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一頭短發穿著青衣,頭發修飾有些顯眼。


    “還不是我家那個兔崽子嗎?說是他們先生布置了一道題目。這小兔崽子一直拉我問我,這我哪會啊?可把我愁死了。”


    短發男子聽完,眼睛一亮,像是來了興趣一樣。


    “他們先生出的題目?不過,張大哥你怎麽反倒來我這兒了?”


    中年男子也不怕他笑,擠著笑說道:“這不,我估計是我家那個崽子把你上次的事情說了去。”


    原來是這樣,前幾天住他隔壁家的一個小孩子,在私塾讀書遇見了難題,正好他幫忙解開了。


    題目是這樣的,假設私塾裏麵共有一百個人,共分一百冊書,學生三人一冊,先生一人三冊,問學生,先生各有多少人?


    此題想要解出來倒是不難,難就難在求一個最簡算法。那日短發男子正巧看見,順手解了這一道題。看來是自己的算法引起了私塾先生的注意吧!


    “今天是什麽題目?”短發男子也想看一下這位有趣的私塾先生又要出什麽難題。


    “嘿嘿……要不您自己過去問一下我家那個小子。我哪能記住什麽題目啊,我就會種田。”中年漢子說到這兒,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撓了撓頭。


    “先生,我幫你把田具捎上,我家兔崽子的事就麻煩你多費心了。”中年男子嘿嘿笑著講道。


    短發男子情知這耕田半輩子的樸實漢子,都是為了兒子的前途,可這也未免也太過溺愛。這學問兩個字,並非是取之別人之手,而要靠自己去學,去思,去行的。不過他知道自己這番話,怕是連自己也難以說服,便沒有開口。


    如今大秦國皇帝頒布土地法,鼓勵開墾良田,甚至還有獎勵。是以,如今家家戶戶都在荒野掘地挖漕。中年男子既然麻煩他教導功課,便答應出力幫忙短發男子開荒。這一來一回,算是還了人情。


    短發男子剛推開竹門,一陣雞飛狗叫。


    “大叔,你幫我抓住那隻雞。如果父親回來,看見雞跑了肯定要罵死我的。”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正手忙腳亂地追逐一隻亂飛的公雞。短發男子搖頭看了一眼,他身子一動,整個人一躍而起。


    “哇,好厲害!大叔,你會武功嗎?”男孩見短發男子輕而易舉抓住了那隻亂跑的公雞,拍手大叫。


    “小小年紀,不學無術!”短發男子沒有理會那男孩,而是板著臉說道。他自來討厭調皮的小孩,此刻連看題的興致也沒了。


    見他要走,小男孩連忙小跑過去。纏著短發男子的手臂,討好說道:“大叔,那天我把你教我的算法告訴先生,她還誇我了。”


    短發男子冷哼道:“所以,又給你出題目了是吧?”


    “對呀,可是這道題目我按照您跟我說的方法也解不出來。這先生啊,真的是越來越不靠譜了。”男孩無奈地說道。


    短發男子心道,估計這題目是那位先生給他出的也不一定。畢竟他那種算法,想來在這個世界也算得上是獨一無二了。


    “你說說看,題目是什麽?這滿院子雞飛狗跳又是怎麽回事?”短發男子沒好氣的說道。


    “還不是因為先生出的題,我是實在沒辦法才這樣的。”男孩愁眉苦臉地講道。


    “先生說:有黑白灰三色雞,灰雞每天每隻產五枚蛋,白雞每天每隻產三枚蛋,黑雞每天三隻才產一枚蛋,今日有百枚蛋,問黑灰白色各有幾隻雞?”小男孩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畫道。


    短發男子聽完之後,微微一笑。原來這孩子弄的雞飛狗跳,又弄的在家中小雞身上塗了顏料,是為了解題。


    “你這麽做,也不能解題的。你把這些顏料丟了吧,還有我給你講解完之後,你待我轉交給你們先生一副書信,晚間你來我住處取。不用擔心你們先生因此而責罰你,他看完之後自會明白的。”短發男子認真的說道。


    男孩聽了之後點點頭,再去看短發男子。果然,這位大叔又在地上畫著上次跟自己講過的一些奇怪符號。


    “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講過的方法吧,第一符號代表的是黑雞,第二個是白雞,最後一個是灰雞。你看好,參考題目我們可以列出兩條等式。灰白黑三雞數目相加等於一百,將三種顏色的雞每天產蛋數量與對應的符號相乘,再將三者相加亦是等於一百。”短發男子邊畫邊講道。


    其實這道題目並不算難,黑雞所代表的符號,必須是三的整數,便用窮舉的方式,也能列出來。不過眼下,短發男子並不打算用這種蠻力解題。


    短發男子雖然知道,由這兩個方程,三個未知量,組成的不定方程式如何解析,但是還是花了很長時間才跟男孩溝通清楚。


    這個問題首先是需要將三個未知量中的一個消除,兩個原始等式消掉其中一個變量之後,剩下兩個變量就容易很多。然後再取新變量化解掉方程式之中的分式,縮小可變量範圍,再得出答案。


    “這道題有幾種答案,你若聽不懂也沒關係。先生若是問起來,你便說你是用列舉法算出來的即可。記住我所說的話,晚上來取書信。”短發男子摸了摸男孩的頭發,笑著離開。


    自大秦建國以來,物產富饒,百姓安足樂業。當代聖上更是宏圖大誌,有一統天下之誌。朝中改革派司馬瑞安決心攘外必先安內,舉措新政,各地實行土地令。良田劃分為平民所有,國家獎勵耕田,鼓勵開荒,生產糧食,布帛多的人甚至免除賦稅。


    這一舉措頒布之後,民間各地百姓紛紛加入墾荒的隊伍之中。國家既然承認土地私有,百姓紛紛勁頭十足。


    村裏鄉間,人人麵帶微笑。唯獨身穿麻布青衣的短發男子,看著眼前如此場景,陷入沉思。此人正是林子雲,他來到這裏已經多日,倒也滿足田園時光,樂不思蜀。可是前世的經驗,曆史教訓告訴自己,現在天下大亂,北燕必然會參與其中。戰火紛亂之時,國家免除徭役,決計是無法實現的。到時候一盆涼水潑在這些無辜良民身上,隻怕又是一場空歡喜,徒添更多難民奔難了。


    國家要打仗,自然需要軍資。長時間下去,這些百姓辛苦耕耘,免不了充作軍餉了……


    林子雲還是很欣賞當朝的那位政法大臣,司馬瑞安的。此人既有膽魄,又有見識,奈何時勢不逢。


    除了土地法之外,此人竟然還建議廢除世襲製度,這無疑會對一些舊貴族造成極為深遠的影響。


    天下三分之時,秦國大興改革,真不知是好是壞?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想想那商鞅,李悝……林子雲不再思索,既然決心與世無爭,那麽就不要去想太多。


    林子雲從山中回來,覺得有些口渴,站在路邊喝了幾口水。眼看前麵一方池塘,有荷葉如綠玉盤蕩漾在水中央,隻覺得心境大開,不由得上前欣賞。


    林子雲看著一池秋水漣漪,滿塘荷葉如畫,忍不住說道:“池麵風來波瀲瀲,波間露下葉田田。誰於水麵張青蓋,罩卻紅妝唱采蓮。”


    他心中忍不住讚歎,此情此景真個好像歐陽修所見少女乘舟遊玩在蓮池之中所見的美景。盡管沒有美貌女子,但是那碧綠青翠的荷葉,反倒更有滋味。


    “誰於水麵張青蓋,罩卻紅妝唱采蓮……”


    池塘邊,一間書屋中一個女子喃喃念道林子雲剛才所說歐陽修所著的一首詩詞。少女似乎想到了什麽,臉頰微紅。


    “初兒,你去看看是哪位公子在此吟詩?請他過來喝會茶吧。”少女開口講道。隔著一張白紗珠簾,少女坐在後麵,看不清楚她長什麽模樣。


    “小姐,哪有什麽公子啊。剛才念詩的,好像是個拿鋤頭的大叔。”


    “是個大叔?嗬嗬……這民間果然自古出人才。初兒,你代我請那位先生過來喝杯茶吧。”少女微微笑道。


    丫鬟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尤其喜歡結識那些民間豪傑。甚至,連她金貴之軀,在山間設立了一間私塾來教導一些村裏學生。


    初兒走出門外,果見一個短發男子,麵容清朗。


    “這位先生,我家小姐說裏麵有茶,您過來喝些吧?”


    林子雲聽見有人對他喊話,順著聲音望去。前方一座草廬,一個身穿紫衣的少女,正對著自己招手。


    他本欲拒絕,忽然一陣瑟瑟琴音從草廬之中傳出,令他心曠神怡。


    “多謝姑娘!無意踏足貴廬,打擾不甚愧疚。”


    初兒見這人打扮粗魯,開口竟然文縐縐的,覺得可笑。她掩麵輕笑道:“不打擾,先生我給你煮壺熱水泡茶,你先過來吧。”


    滿院飄香,琴音陣陣。林子雲心道,主人定然是個修養極好的女子。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踏足進入。房間內檀香撲鼻,聞之一震,林子雲目光落在珠簾後麵。隱約可見,一道卓約婉秀的女子身影,正在素手彈琴。四周有幾幅水墨山水畫掛在牆上,竟然是畫著長安郊外風景。水墨點點,有渾然天成之感。林子雲走近細看,每一副畫落筆處都寫著“山水閑士”四字。


    林子雲聽琴音漸歇之時,站起身子行禮說道:“山水閑士琴藝精妙,林某歎服。”


    “小女子才疏學淺,莫要擾了先生視聽便好。”女子微微說道。


    “哪裏,哪裏。”林子雲講道。


    林子雲目光最後落在一副描繪了山間明月的長圖上,忍不住說道:“月明星海水流,溫一壺山間酒。這畫中明月如一抹清流,山間泉水卻似一輪明月,好一幅佳作!詞好,畫更好!”


    “先生謬讚了!”那女子輕聲開口。


    一身穿紫衣的妙齡女子端了一壺茶水過來,林子雲謝過,喝了一杯覺得別有一番滋味。這茶水特有一股甘甜,像是山間清泉,茶葉間有一絲清香,林子雲忍不住想象出來采茶女子素手摘茶的場景。


    “剛才聽見公子詩歌絕妙,小女子素來佩服山野居士,今日一見先生風采,果然絕世!”


    林子雲腦袋上忍不住出現黑線,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屢屢用前人詩句,引人遐思。他心中拜佛,隻能說誤會了。他總不可能上去解釋那首詩不是自己所作,而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死去千年的古人的吧。


    閑聊幾句,林子雲起身告辭。


    感覺是跑出來的一樣,林子雲鬆了一口氣。這女子太厲害了,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他可不會啊。剛才裝模作樣,實在難受。他那裏懂什麽琴棋書畫啊,賞畫,聽琴還好若要他說什麽真知灼見,那真是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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