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旭懿幫著父親整理衣裳,今日便是中秋節,早朝過後便是妹妹的冊封大典,而這一場儀式,皇帝對納蘭榮闕發出了邀請。納蘭榮闕本想讓旭懿代勞的,但是皇帝親自開口,他也沒有推脫。他看了一眼身上這件禮服,上一次穿的時候還是在過年的時候,這件禮服被納蘭淩雲做了一些改動,以回天子之禮。


    納蘭榮闕一言不發,他看著這件衣服上繡著的山茶紋飾出神,反倒是納蘭淩雲沒完沒了的說著話。納蘭旭懿看著沉默的父親,心中有些悵然。


    這時候納蘭榮闕說道:“這件禮服麵見天子會有失禮數。”


    正收拾東西的納蘭淩雲立即站起來了嚷道:“什麽?”


    “天子開口,納蘭家沒法躲。與皇家聯姻就要麵對他們,曾經的恩怨……經過四百多年,早就該翻篇了。”納蘭榮闕看著納蘭淩雲說道:“我讓你幫忙帶來的東西,拿出來吧。”


    “那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你也就成年和成婚的時候穿過兩次……這麽重要的東西你真的要……”,納蘭淩雲激動了起來,他心中十萬個不願意。


    “是啊,這本來也就是前朝皇帝賞賜的,作為每一任族長繼任成人禮時穿戴的,家族最為貴重的禮服。我早就想過,原本是要給旭懿讓他代替我去的。如今隻有這樣了……”


    “旭懿,你快勸勸你爹吧……哎……怎麽能這樣……你打算妥協了嗎?老祖先的規律也改了……”,納蘭淩雲越說越沒了底氣,他心裏明白無論自己再說什麽話都不會影響榮闕的決定。


    “小爺爺,我明白您的意思。家規是要遵循的,但今與四百年不同,現在家族遭受變故,如何活下去比遵循刻板家規更重要。皇家對我們態度極好,依據家規做出了讓步,且韞悉對妹妹憐愛有加,這種專情在皇親貴胄中是很難得的事情。這是一場好買賣。納蘭從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寫完就算有危難,也算是被皇家保護的。我們應該有所表示,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納蘭榮闕聽見他言語中的“買賣”一詞,心中唏噓不已。他之所以會答應謝語的提親,是有過自己的打算,現如今聽見自己兒子講他心中所想全盤拖出,心裏藏著事忽然被曝光了,多少有些情緒。


    “……”,納蘭淩雲聽後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搬出那個盛放禮服的箱子,才輕聲說:“以後家中少了小孫女,熱鬧要減半了。你舍得你妹妹出嫁嗎?”


    “不是舍不舍得的問題,而是沒有其餘的解決辦法。如果我是我爹,我也會與他做的相同。時間變了情況也變了,不可能的事情也會變成可能。”


    “那阿英,你沒能帶回來?”


    忽然之間,屋內又恢複了剛才的安靜。納蘭淩雲對他的句“不可能變成可能”頗為不適。他將注意力話題轉移到了納蘭旭懿身上。


    “你見到她了嗎?你爹說她在西域。正巧我看你身邊那位朋友西域長相,他應該幫了你。”,納蘭淩雲見他不說話,再次問了一句。


    納蘭旭懿雖然垂眸,但他的眼神中依舊平淡。


    “見到了,她不願意和我回來。”


    “這次你參加完了小孫女的婚事就回家來,你爹的身體抗不住了。早日繼承你爹的活吧。現在家族人數稀少,以後的日子還指望你給家裏多加幾雙筷子。我給你挑選幾家閨女,你過幾日去淩雲間紡自然有人會帶你看看……”


    “我……與她已經是夫妻了……”納蘭旭懿看著地麵小聲說。


    納蘭淩雲眉頭一皺,說道:“嗬?是夫妻嗎?我才不信你說的。你又在騙你小爺爺不懂嗎?從小修習無情道的哪會有男女之情?就算如此,你會不帶她來見見家人?”


    “小爺爺不相信我……”


    “那你手腕上的婚鐲呢?”


    納蘭旭懿下意識拉了拉自己的衣袖試圖掩蓋手腕上的傷口。


    “被我弄斷了。”


    “既然你們是夫妻,為什麽要扯斷?”


    “我……給我重新說媒的事情,是爹的意思嗎?”


    “這是我的意思,跟你爹沒關係。我也不管這些事情,總之希望你能獨當一麵,納蘭家不需要一個沒有人情並且愛說‘真理’的族長,連愛都不明白,怎麽能成呢?”


    納蘭淩雲說完這段話隨即出了門,他沒有回頭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納蘭榮闕沒有說一句話,隻見他不知道用什麽東西劃破了手指,隨即在空中畫了一個符篆,他的血液好似懸浮於空中一般,隨著符篆的完成這空中的血跡漸漸消失。


    納蘭旭懿心中忽感有千萬種情緒湧出一般,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麽多的情緒,一時間愣在原地。


    “無情道從小的確會精進但基本上是出家之人的選擇,作為修心,本應該是從離家曆練之時開始,因本身仍是生活在世俗紅塵中,所以不求精度。你從小就要求學習此心法,我始終是覺得不合適,當初應該堅持自己的選擇。如今我暫時阻礙了它的運行,等你自己懂得情義的時候它自然會解開。剛開始可能會不習慣,慢慢就會習慣了。”


    “爹……我隻是……”


    “相對長年未見的阿英,你更喜歡那個經常來淩雲間紡鬧騰的小姑娘。”


    納蘭旭懿神情驚訝,說道:“原來爹都知道嗎?”


    “當然,隻不過她是戶部尚書李舒的次女,你便以你有婚約為由,再加上你要出門遊曆便了斷你們的關係。”


    納蘭榮闕看著兒子,久久也等不到他的回答,隨後說道:“你可知爹爹為何要定這門親事嗎?”


    “爹與葉叔叔交情很深……以前有過約定嗎?”


    “這是其一,但真正的原因是……”,納蘭榮闕上前抓著他的手,隨後帶動內功,屋內瞬間春風洋溢。


    納蘭旭懿神色驚奇地看著爹的雙目從黑色變為了紅色,這是玄天罡氣?原來爹也有玄天罡氣?可是爹的罡氣有些不同。還沒等到他有時間來思考,他頓感體內一股溫熱撞進經絡,慢慢在全身運作開。


    納蘭旭懿感到奇怪,自己何時有這股功法,他瞟到身旁的銅鏡上呈現出自己的模樣,他的瞳色也變成了紅色,隻是不同於納蘭榮闕的是他眼底是紅棕色。


    “你們果然有夫妻之實,你還給了她‘寒水洛神’的二層功力。”,納蘭榮闕鬆手了之後,一切恢複了平靜。


    “這……是玄天罡氣?竟然如此溫和……”


    “葉家的姑娘成婚之後,陰陽際會之時,體內的玄天罡氣會與周遭氣旋相容散去……至於去哪裏了,你現在應該知道了。笑天他不想讓玄天罡氣落入他人手中,所以找我商定了你們的婚事。畢竟這罡氣與普通招式功法相差甚遠,且本來就是男子修習的。我體內的罡氣是年輕之時,你葉叔叔為治我這寒體傳功給我的,多虧了他我才能活到現在。”


    納蘭旭懿聽後忽然明白了許多事情,葉家一場大火之後,整個武林從爭奪的目標從風旋青花刀變成葉儒英,即使現在雅摯帶著青花刀出入江湖,雖然風起雲湧,可大環境下竟沒有多大的變化。


    “那……其他人知道嗎?”


    “知曉也不知曉,世人隻是知道得到她就獲得了玄天罡氣,但是不知曉具體的原因。而這個消息的傳出,正是因為她自己。”


    “她想保護弟弟,才把自己推上了懸崖……那天我不應該生氣離開,應該把她帶回來的……爹……是不是特別失望,我做了這麽多……”


    “你啊,趕緊脫離族長名號的禁錮,我倒是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做真實的自己。這是爹對你期望,不必管納蘭家現在如何,我還活著就不讓這個家散了。”納蘭榮闕說著笑了笑。


    納蘭旭懿一愣,“我做什麽爹都同意嗎?”


    “隻要你覺得有意義,不要違背道德,我沒什麽意見。你都二十歲了,以後的人生是自己的。”


    “那……我想回到天璣樓,潛心修行可以嗎?”


    “可以。”納蘭榮闕看著他說道,而他的心裏卻有了另一種擔憂:‘就怕你沒有心思在修行了。’


    謝語好似有什麽事情,大步流星地去找謝韞悉,他一推門發現屋內空空蕩蕩,隨後他立即轉身去佛堂,發現貢品案板上三支香燃去大半。這時候屋外的天都微亮,轉身對身邊的千思說道:“這小子跑到哪裏去了?”


    千思一臉難言:“小王爺……他……他去……”


    “看來你也想要罰五十鞭。”,謝語語氣冷漠地來了一句。


    “小王爺……他昨天在書海過的夜,隻是回屋換了衣服,三更就出門了。他沒說去哪裏……隻是說了在早朝之前,他有點事要辦。其他的我不知道了……”千思低著頭說,一眼都不敢看謝語。


    謝語眉頭微皺,“這小子竟然先走了。”


    這已經到了納蘭家進宮的時候,這誰領他們進宮去呢?謝語心中盤算著,讓柳深白(青銅)去,可又有不妥,他的麵目還沒有徹底的恢複……而他不想出現在大臣麵前。


    謝語邊走邊往馬車停靠的門走動,忽然之間,他看見納蘭榮闕的身影,立刻停住了腳步。


    千思盯著地麵,一路跟謝語說著謝韞悉的好話,“小王爺他都成婚了,他應該怎麽做的,他肯定是什麽事要去辦,如果您擔心就讓小的去辦吧……”


    謝語停了好一段時間,一直未回答他話,千思這才抬頭,看見了納蘭家的人一愣。


    謝語的目光落在納蘭榮闕身上,他如往常一樣,在今日這種特別隆重的日子裏,依舊一身潔白。隻不過,今日的白色與以往的白色截然不同。


    “老王爺……納蘭家今日穿白色是不是有些不妥當……”,千思輕聲問謝語,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心裏感慨如神仙下凡一般。


    “你有所不知,納蘭先生身上這件可是前朝皇帝賞賜,在家中有一定重要地位,隻有在重大節日和家族儀式才會穿著。今去麵聖應該可以說是最高禮節了。”謝語說道,他看見遠處的納蘭榮闕轉身上了納蘭芷水的馬車,在放下簾子的時候,納蘭榮闕與謝語瞬間四目相對。


    “千思,我改變主意。我還是一起去吧。”謝語說完立刻轉身向後去。


    納蘭芷水一身華裳,她一個人筆直坐在轎內,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這與平日裏的活潑多了幾份端莊,她見納蘭榮闕進了轎內,神情有些驚訝。


    “爹爹……”,納蘭芷水從來沒有見過她爹穿這件衣服,頓生好奇。


    “晨間與旭懿聊了一會,現在輪到你了。囡囡,如果你不願意這門親事,現在還能與爹爹說。”納蘭榮闕坐在她身邊,小聲說道。


    “現在……木成舟了,也沒有必要了。若我說不願意,爹爹會怎麽呢?”


    納蘭榮闕想了一會,舉起手中他一直把玩的東西,說:“這是開國皇帝謝欽雲賞賜給家族的東西,他許諾過隻要不要叛國或敗壞道德的事情,謝家會答應我們三個意願。以前救謝語用過一回了,我們還有兩個意願。囡囡若是說不,我便拿出這個此物。”


    納蘭芷水看著他手中這一枚金印章,許久才回答出一句:“不了。爹爹不要為了我浪費這個機會。”


    “不浪費。”


    “梁王府上上下下早在一月之前就籌備了,請帖已經發出去有些賓客都到京城。婚事是爹爹答應的,在這麽大的儀式上說這件事情,皇家顏麵難保。爹爹萬萬不能這麽做。”


    納蘭榮闕聽後歎了一口氣,“你啊,竟然不給我一點機會。”


    “我知道爹爹舍不得我,爹可以經常來京城看到我啊。再說了,韞悉本就是爹爹的徒弟,知根知底的,爹沒什麽好擔憂的。”納蘭芷水笑著抱著納蘭榮闕的手臂說道。


    納蘭榮闕想起上次教訓女兒,沒想到現在竟被女兒安慰,心中情緒波動,他收回手裏的東西,若不是萬不得已絕對不會用這枚金印。他還想說什麽但沒有開口。


    “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不盡人意,如果可以讓大家都平平安安這樣也很好……”


    “納蘭不需要用和親的形式來維護家族的安全。上次訓斥你我並不知道謝語找你談過話……我以為你是真的喜歡韞悉……”


    “我……爹爹是怎麽知道的……”


    “現在我再問你一遍,嫁到謝家可願意?”


    謝韞悉身處皇城城牆之外,他今天的裝飾格外的顯眼,獨自一個人站在車馬外麵盯著遠方。


    “小王爺,您要不進車上等吧。”奕風說道,他們在這裏等候多時,今天早上天未亮謝韞悉就去拜訪了知府大人,從他府上出來之時,奕風便感覺謝韞悉有些不對勁。


    “沒事,他們已經來了,很準時。”,謝韞悉第一眼便看見了隊伍最前的騎著馬的納蘭旭懿,便立即上去迎接。還沒等他走到納蘭旭懿身前,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你還知道來接人?早朝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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