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意外得了一頭野豬,我們提前一天去了鎮上,我想雜貨店婆婆是不會計較這一天的時間的,因為我帶了一隻野豬腿連帶著一大塊屁股肉。


    葛明說沒意思,今天不想出門。於是他今天就繼續窩在家裏睡覺,我帶著小黑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臨走的時候我問他想要點什麽,他說想要一瓶辣子醬。


    豬肺豬肝還有另外一個後腿加半扇豬屁股給了陶方,我看他現在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我母親倒是很高興,她現在已經不再像剛開始的時候,那會兒我送點東西過來,她多少會覺得尷尬,現在她已經可以笑嘻嘻地拉著我說話了,可是這並沒有讓我覺得高興。


    小黑好像不太喜歡呆在這裏,他每次出門都很開心,到了陶方家裏就會表現得悶悶不樂,我也覺得有些壓抑,所以早早地就離開了。


    雜貨店的婆婆很喜歡我帶來的豬肉,她問我這次想要點什麽?


    “辣子醬有嗎?”


    “有挺多的,都是開胃的東西,早沒人要了,你要我都給你。”


    “嗬嗬,不要那麽多,我還要點別的,餐紙你這裏還有嗎?”


    “這個我家沒多少了,都好久沒進貨了。”


    “你能給我多少都拿好了。”


    “麵巾紙給你兩提,怎麽樣?”


    “挺好的,你看這價錢怎麽算?”


    “你把這塊豬肉給我,我給你十瓶辣子醬,還有兩瓶豆瓣醬你要嗎?兩提麵巾紙,嗯,還不夠,你還要點啥?”


    我想了想,豆瓣醬也挺不錯的,家裏好像也不缺什麽了,就讓她再給我幾瓶醬油醋,家裏幾個口味都很重,吃醬油很厲害。臨走的時候我又摸了幾個西紅柿給她,最近我的西紅柿長得很好,除了自家和陶方家吃的,還都有剩,那個婆婆很高興,讓我下次再來找她換東西。


    小黑今天也不知道怎麽的,看起來很不高興,我摸摸它的腦袋表示安慰,今天我們走得比較慢,我好像從來沒有好好看過被大雪覆蓋著的小鎮,因為心裏不喜歡這場雪,所以總是帶著嫌棄的心態,並不曾好好欣賞它的美麗。


    街道兩邊的梧桐樹早就掉光了葉子,樹枝上零星地掛著一些冰柱,樹杈上堆積了一塊一塊的雪,路燈上電線杆上,隻要有那麽一點點地方,白雪就會在那裏堆積,滿世界都是白色的,街道邊上的房子快要被淹沒在這白色的海洋裏,房頂窗台屋簷,到處都充滿了白色。


    這真是一個特別的冬天,我長這麽大都不曾經曆過的。它殘酷,但是美麗。


    等到我們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吃飯的時間了,葛明那家夥肯定還沒起床,我讓小黑自己去玩,然後開始做午飯。


    後院的茄子這幾天長得不錯,加點豆瓣醬弄了個油淋茄子,小白菜清炒了一盤,昨天的豬大腸沒吃完拿出來熱一下,想想又炒了一個回鍋肉。


    等我忙完所有的事情之後才覺得不對,葛明他就是個吃貨,平時要是聞到菜香早湊過來了,從來都不用我喊的,今天我把飯菜都做完了,還不見人影,這小子今天早上看起來就沒什麽精神,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但是他並不在樓上,然後我又聯想到失落的小黑,才終於明白葛明又走了。我有點失落也很生氣,這家夥每次都玩不告而別,很有趣嗎?桌上有一張寫著幾個雞爪字的白紙,呲,真醜!


    “亮亮,我要回家去了,不要太想我。”


    再有半個月就過年了,本來以為今年終於不用一個人過了,結果臨了這家夥又跑了,跑了也好,老子能省下不少肉呢。這不是還有小黑嗎?小黑你要乖,葛明那衰人的那份肉我統統給你吃。


    沒有葛明的日子還是和以前差不多,我每天帶著小黑去山穀裏幹點活,沒事的時候就鼓搗點吃的,有時候帶著羊群去山上改善夥食,順便砸個冰窟窿弄幾條魚。時不時去一趟鎮上,有時候會被我母親拉著說說話,又去雜貨店婆婆那裏換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雖然我現在已經不缺什麽了。


    其實葛明也不是很多話,但是他走了之後我覺得這個世界一下子安靜了很多。小黑那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很快就恢複了活力,以後我們再去山上,它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每次都丟下我先回去了,它現在已經愛上了牧羊犬工作。


    它有時候會衝羊群呲牙咧嘴,可是那些山羊好像並不怕它,有時候還會主動和它走得很近,一副親密的樣子,弄得小黑有點無奈。


    年前我又宰了一頭羊,留半隻自己吃,還有大半都給了陶方,也弄一塊不小的肉去了雜貨店那裏,那個婆婆現在每次見到我都十分熱情,拉著我說話一說起來就沒個完。


    她老伴去世得早,好容易把兒子拉扯大了,兒子也出息,考了個好學校畢業了找了份好工作,然後又討了個好媳婦,小兩口都上班,五歲的兒子就放在鎮上的奶奶家裏,這婆婆平時又要看店又要帶孫子,她也不覺得累,用她的話來說,活一天就幹一天活,不幹活人還能幹嘛?


    她說她兒子工作那是真好啊,在銀行裏,工資高,福利待遇都好,休假也正常,她是真驕傲,她兒媳婦也是個好女子,她在市裏的學校教書,當著高中班主任呢,老師學生都喜歡她,學校也重視她。她說她孫子是真可愛,每次看著這個娃她就能甜到心裏去,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兒子兒媳婦都在市裏上班,她這個老婆子在鎮上也能賺點錢,孫子又很貼心。


    可是這世道也不知道怎麽了,好好的就來這麽一出,她和兒子已經好久沒聯係上了,她心急得快死了,兒子兒媳婦在市裏也不知道咋樣了。那市裏可不比鎮上,這鎮上怎麽說都還靠著山呢,再不濟上山砍點柴火也不至於凍死,挖點樹根也不至於餓死。可是市裏的人可咋活啊?她幾次都想去市裏的,沒有車她走著也能走過去,可是她還有個孫孫呢,於是隻好就這麽耗著。


    市裏的兒子兒媳婦也不知道好不好,她掛心他們,他們又掛心鎮上自己母親兒子,這真是折磨人噢。


    婆婆說著說著就哭了,越是哭就越是傷心,我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是在邊上靜靜聽著。他孫子也跑下樓來了,拉著婆婆的手紅著眼眶說:“奶奶別哭。”然後祖孫倆就抱在一起哭。


    我和小黑悄悄地離開了,婆婆她說她很苦,可是我挺羨慕她的,她有個可愛的孫子,她很堅強,她可以和我這個並不是很熟的人訴苦。可是我呢?我連訴苦都不會。


    說白了,他們都是情感健全的人,而我隻是個殘缺品。但是他們現在依賴我信任我,僅僅隻是因為在他們困難的時候,我給他們帶來了幫助。


    過年那一天上午我又去了我父親的墳頭,我好久沒有去那裏了,墳頭堆滿了雪,我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雪都鏟掉,雪下麵還有雜草,就再把雜草割掉,我帶來了一碗紅燒肉和一瓶燒酒,在墳頭坐了小半天。


    我想試著也訴一訴苦,可是張開嘴,我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昨天我母親和我弟妹都執意讓我今年和他們一起過年,陶方也開腔讓我留下來。可是我為什麽要到鎮上去過年呢?村裏這棟老屋才是我的家,我在前院搭了羊圈,裏頭養著一群羊,我在後院搭了棚子,種著各種蔬菜還有一窩小雞,隔壁還住著一個樂嗬嗬的大爺,家裏還有我昨天吃剩的飯菜,今年我還有小黑陪著。那裏才是我的家,我為什麽要到鎮上去過年呢?


    他們對我的堅持很不理解,母親甚至還有點生氣了,弟妹也有點尷尬,隻有陶方還是沉默著。我這個弟弟今年沉默了很多,儼然已經開始有點像我和我父親的性格了,這不太好,他自己好像並沒有發現。


    下午我回家做了一堆好吃的,剛宰的羊用來打火鍋,雖然沒有各種花樣的火鍋料,但是用新鮮的山羊骨頭熬出來的濃濃湯底,可以彌補材料的不足。魚也不再是大鍋的水煮魚,而是花了心思做了一條晶瑩油量的糖醋魚,還有幾個簡單的小炒。


    然後我把朱大爺也接了過來,小黑也上了桌,朱大爺一把年紀了,並不計較這個,而我和小黑同吃同睡這麽久了,自然不覺得有什麽。


    朱大爺最喜歡火鍋裏被煮得稀爛的白蘿卜和羊骨頭上的肉,因為它們幾乎不怎麽要用到牙齒,入口即化。小黑還是最愛骨頭,一盆的羊骨頭都進了它的肚子,也不怕吃壞,然後今晚它還愛上了粉絲,這可真夠鬱悶的,狗的牙齒雖然很厲害,但是他們長得並不密實,吃粉絲對它們來說是一個高難度動作。


    看著它和粉絲殊死搏鬥,我和朱大爺都被他逗樂了,原本沉悶的氣氛開朗了不少。


    吃飽喝足之後我沒有收拾桌子,把朱大爺送回家去,然後自己就窩到床上去聽起了收音機,現在聽收音機成了我最大的消遣。裏麵那個熟悉低沉的男聲總是會準點出現,這讓我的生活又開始有了期待。


    今天他沒有再誦讀信件,而是播放了一些國語經典老歌,他說今天是他祖國的一個重要節日,他不想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一曲又一曲的老歌,讓人覺得無限親切。


    他說祝願遠方的親人朋友們,都能過個好年,明年有個好春。這個祝福還不錯,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屬於他親人朋友的行列裏麵,但是我的心情還是不錯。


    我閉上眼睛,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我也將正式迎來自己的二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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