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每次去鎮上都盡量小心不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經常改時間,可是這並沒有讓我們避開饑餓的人們。這一天我們剛剛到達鎮上,就被一群人圍住了。


    我看著眼前這一群人,有幾個是認識的,更多的人,他們都是認識我的,他們麵色凝重,一群人密密實實地攔住了我的去路。這些人想要幹什麽,用強硬的態度要求我幫助他們從困難中解脫嗎?這種事難道不是應該去找政府嗎?又沒有人給我繳稅。


    我很想說我不是救世主,我家也不是糧倉,可是他們看起來好像並不打算和我講道理。他們就這樣看著我,不言不語,用一副弱者的無奈姿態強硬地不肯讓我過去。


    “你們想做什麽?”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和他們玩眉目傳情。


    “……”沒有人開口,這的確是一件很難難難以啟齒的事,隻是那些微微的難堪,並不能動搖他們要為難我的決心。


    “我家的糧食不多了,我弟妹還懷著孕。”我知道這麽說也不會起到作用,但是總得說點什麽吧。


    “我兒子,我兒子最近把胃餓壞了……每天夜裏都哭……”一個母親率先開了口,她說的情真意切,我也在心裏表示同情,可是這又能怎麽樣呢?這是她的兒子又不是我的兒子。


    “我老婆快不行了,大夫說得吃新鮮的蔬菜,你能分一些給我嗎?”這個男人很直接,他說“分”,而不是“賣”,他甚至都不想付錢。


    “現在雖然不好買到菜,可是應該也還是有的吧,臨鎮那麽多菜農呢。”我決定從這裏把話題扯開,而不是聽他們一個一個訴完苦。今年雖然受了雪災,臨鎮的大棚肯定也是被壓垮了不少,但是損失再多,也不可能一棵菜都沒收回來,偶爾還是會有菜農拖著一些蔬菜出來賣,雖然相對往年價格高些,質量次些,但是聊勝於無麽。


    “家裏看病花了不少錢,我已經失業很久了。”他失業很久了,所以沒錢買菜,於是就來攔我的路,想敲點東西回去。


    如果今天攔下我的是他們中的一個,我可能還會一時心軟送點東西出去,可是他們集結了一群人,很明顯並不準備尊重我意願。從這方麵來看,我覺得這是一群無恥的人,所以我不打算對他們手軟。


    “你們讓開吧,我不會給你們東西的。”我明白地告訴他們自己的決定,可是這些人好像篤定無法從他們聚集而成的人牆中穿過,或者,他們根本在心裏都不相信我敢傷人。


    如果我傷了他們會怎麽樣呢?不用說,到時候肯定就會有人帶著某醫院開出的幾級幾級傷殘證明去告我,而在場的每一位,就都成了證人。他們確實打的好算盤,隻可惜這些塵世的算盤,算不到我這個方外之人。


    我輕輕甩一甩鞭子,這些人中間就被撥開了一條道,甚至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我的小黑就拉著門板和我飛快地從他們中間穿過。


    如果今天我還是以前那個我,小黑也沒有來到我身邊,那麽我將會被那一群人洗劫一空,他們甚至敢去我的家裏再進行一次徹底的大清掃,到時候不僅是陶方他們,就連我自己,都得被餓死在這個寒冬。


    我不是沒有同情心,不肯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我隻是不願意代替他們下地獄。


    我把東西送到陶方那裏,讓他注意點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然後就和小黑回家去了。到家後我跟葛明說起今天遇到的事,這家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拿著我那根鞭子研究了起來。


    “原來這玩意兒不是用來裝飾的啊!”他認真地發出一聲感歎,然後又挪回了被窩。這家夥自從停電後就沒怎麽出過他那個窩,天天在裏麵孵卵一樣,很是堅持不懈。


    至於我這根鞭子,這還得從我第一次跟小黑一起去鎮上那會兒說起,那時候我第一次見識到了小黑的神奇,也徹底迷戀上了坐雪橇的瀟灑感覺。於是我發揮自己的特長,在家裏翻箱倒櫃,找出一些有用的材料編了這麽一根鞭子,每次坐著小黑拉著的門板上鎮裏的時候,我都要帶著它,因為它會讓我更加真實地感覺到自己這會兒坐著的是雪橇,而不是門板。


    原來我也隻是用它過過癮,沒想到今天竟然發揮了大作用,於是我更加堅定了以後每次都要帶著它出場的決心。


    這一天我給朱大爺送飯菜過去,他拉著我嘮叨了一會兒,這老頭每天在房裏窩著,消息倒是挺靈通的,他時不時會告訴我一些村裏發生的事,搞得我這個四肢健全身體健壯的年輕人有些慚愧。


    他說山上有個比較小一點的村落,昨兒遭人搶了,大白天的有一夥人進了他們村子,個個都蒙著臉,啥也沒說,直接就破門進去搶東西,糧食什麽的一顆也沒給剩下,有個老太太被他們推了一下,昨晚就去了……


    我靜靜聽著朱大爺的話,他說那些人都是狗娘養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都是人渣子。我知道這些事隻是早晚的問題,這雪還不見停,氣溫越來越低,這一整片地區人人自危,那些米店糧鋪的也早就不做生意了。


    這幾年因為日子太平,大家都沒有屯糧的習慣,都是買幾十斤放在家裏,吃完了再去買。這會兒說斷糧就斷糧了,像陶方他們這樣有山上的親戚支援一下的倒還好,如果沒有,幾乎就等於被斷了活路,人被逼急了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朱大爺又傷感了起來,說老天爺心狠啊,這剛剛才沒過幾年消停日子,咋又開始折騰了呢,這世上的人都苦啊,要不是走投無路,那些人也不至於做這麽喪盡天良的事……


    生活將人們到底逼迫到了哪種程度,我並不能完全體會,很多人正在挨餓受凍,我卻每天都能吃飽穿暖。我沒有資格去評論別人,可是如果是我的話,不會去做那些事,我骨子裏就缺乏那一種霸氣,可以說,我是一個軟弱的人。如果這一切的災難都發生在我身上,除了死亡,我沒有任何出路。


    從朱大爺家裏回來,我也覺得有些傷感,小黑體貼地走到我身邊,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手掌。我抱著他坐在鋪了棉被的地板上,坐著坐著就覺得累了,於是就躺了下去,躺著躺著就覺得困了,然後就睡著了。


    這一覺我睡到天都快黑了,小黑早已經不在了,估計又到後院的棚子裏逗小雞玩去了,這家夥就不像條狗,他會開門。


    葛明就睡在我對麵,不同的是他睡在地鋪裏,蓋著一床厚厚的棉被,我睡在地板上,連個毯子都沒得蓋。他這會兒好像睡得正熟,一臉的沒心沒肺,怎麽說我都養了他這麽久,也不見他稍微表示一下關心,起碼也應該往我身上扔件棉衣什麽的。


    這小子睡著的時候兩頰微紅,跟個娘們似地,隻有那兩道稍嫌過濃的眉毛,看起來還有點像男人。我這邊正對他的五官進行著細致的觀察和評價,看到他那嘴的時候,覺得真他娘的不像個男的,一看那質感就知道肯定很軟。


    “hi,道友,你是不是覺得我長得還不錯?”葛明的聲音驀然響起的時候,我真的被嚇了一跳,趕忙挪開自己的視線,好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天知道,其實我真的什麽也沒幹。


    “嘿嘿,你可別覺得難為情,被我吸引的人可不止你一個。”這家夥笑得十分欠扁,就連那一對兔牙都透著一股子欠扁的氣質。


    在鬥嘴這件事上,我永遠不可能從他身上占到任何便宜,所以我識相地下樓做飯去了,睡了一個下午,這會兒真還挺餓的。


    家裏的柴禾剩下的不多了,我砍柴那會兒,並沒有想到過陶方他們,而且今年冬天比我預想的冷太多了。明天得上山去再砍一次柴,我想是不是把那群山羊也帶出去溜溜,總是關在羊圈裏也不是回事。


    第二天我死活把葛明也一起拖上山了,其實並沒有指望他幫我幹多少活,隻是我一個人在天寒地凍的野外幹活,這家夥卻窩在暖呼呼的被窩裏睡覺,想想都覺得有點不平衡。


    我的羊群走得很慢,他們的小短腿就那麽一點,可是山上的積雪卻又那麽厚,幾次我都想再把它們關回羊圈算了,但這群家夥看起來挺有決心的,頗有點不踏平這座雪山就誓不罷休的架勢,於是我隻好隨大夥兒高興了。


    我們要去的是水庫邊上的一個山坡,這個山坡秋天的時候遭過一場山火,很多樹木都被燒死了,我就揀那些燒死的砍,這種樹一般都很幹,搬回家就能燒。


    羊群在一塊背風的山坡上正吃著草,雖然同樣都是幹草,但是它們好像覺得野外的幹草比家裏的香甜,我沒辦法理解這其中的差別。


    小黑今天也蠻高興的,應該說隻要出門它都很高興,這會兒它正滿山的撒歡,反正也不用擔心它出事,我也就不怎麽管它,難得出來一次,都由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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