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到達陽平關。


    他們歇的是後街一家,名叫吉祥的客棧,春凳娘向店家包下一座偏廂。兩婢合住一間房,朱元峰獨住一間,淫婦春凳娘則另外再住一間。這種分配法,使得朱元峰及兩婢均為大惑不解。


    春凳娘不理兩婢之迷惑,卻對朱元峰偷偷笑道:“今夜,我們是兩隔壁,壁板很薄,等會兒起更以後,請屏息凝聽,包你小冤家會大飽眼福……”


    朱元峰因淫婦春凳娘尚在月信期間,故根本沒有想到其他方麵去,張目訝然道:“今夜有人要來行刺?”


    春凳娘以袖掩口,點頭道:“情形差不多,‘行刺’兩字,用得恰當之至。不過這根‘刺’大概也隻能‘行’這麽一下子了!”


    朱元峰仍未聽懂,同時,內心深感不安。兵家雲:敵之敵,即我友!那位或那些——


    為魔方製造骷髏的不明人物,多少使他關懷,聽淫婦春凳娘此刻口氣,豈非故布陷餅,在等對方入伏?


    所以,他忍不住又問道:“你怎知道對方一定會來?”


    春凳娘掩口咯咯笑道:“當然知道。”


    朱元峰接著道:“到時你準備如何應付?”


    春凳娘低笑道:“不可言傳!”


    四全客苦笑了一聲,低低說道:“算了吧!我的好大姐。你知道的,我……唉……這會兒別說動手連走幾步路的氣力,都快沒有了!”


    春凳娘怒道:“那你難道就在這裏等死不成?”


    四全客哀求似的道:“大姐慈悲!”


    春凳娘冷笑道:“剛才那股牛勁兒,都到哪裏去了?”


    四全客嚎喘著道:“就因為剛才饑不擇食,猛過了頭……唉唉,不談那個了……這次,隻要大姐,苟某人說話算數,將來,我這個第一副幫主的席位,一定讓給你大姐,皇天在上,鬼神共鑒,我苟步青如果口不應口,準遭雷打火燒!”


    春凳娘低聲斥責道:“你就不會跑去窗子口,跟他虛聲周旋一番麽?你看看我,蓬頭散發,連鞋子都沒有穿一隻;這樣跑出去,成何體統?”


    庭院中那位不速之客,這時又複大笑著說道:“兩位如此般難解難分,是不是像四條腿的朋友一樣給粘在一起,硬是拉不開來了?”


    春凳娘怒催道:“快去,快去!”


    四全客長長歎了一口氣,萬般無奈地向窗口走去;接著於窗口有氣無力地向外喝問道:


    “來的可是百花穀的洪瞎子?”


    洪瞎子哈哈大笑道:“這不是一句廢話麽?除了一個百花穀的洪瞎子,誰會真的有眼無珠,敢來打擾兩位的好事?”


    “百花穀的洪瞎子”?啊!朱元峰想起來了:“無相叟”洪天笑!


    他曾聽師父賭王,不止一次提到這位武林怪傑的有趣往事。


    據說這位“無相叟”原與“移山叟”、“長短叟”、“馭雷叟”,被武林中合起來稱為“四殘”“盲,駝、跛、聾”。


    但是,結果為這位無相叟所拒絕。


    這位無相叟,他堅稱自己不是一個殘廢人。他的理由很簡單:目下江湖上,有腳有手,五官俱全,而比他洪某人差勁的,比比皆是,不勝枚舉。


    他比別人強,尚稱“殘廢”,那些不如他的人,又算什麽東西?


    所以,他認為,五官四肢之欠缺,不算什麽;隻有那些不能自立需仗他人扶持,才能活下去的人,才是真正的“殘料廢貨”。


    那麽,這位無相叟洪瞎子,他又怎會是百花穀的人呢?


    百花穀,自“百花穀主”金翠鳳,至“百花仙姬”黎香君,以迄“金釵”、‘玉簪”、“紫佩”、“絳環”、“藍-”等花穀五仙女,不是從來不準任何男人進入穀中的麽?


    是的,這位洪瞎子雖然被稱為百花穀的人,但他並沒有破壞百花穀此一禁例。


    他住穀外。在百花穀人穀處,有一排小茅舍,便是這位無相叟的住所,所以這瞎子被稱作“百花守護神”。


    這位‘無相叟”,與駝、跛、聾等三殘為同輩人,一身武功雖不致超過老主人百花穀主金翠鳳,但比第二代的百花仙君黎香君,卻相去不可以道裏計。那麽,以這麽一位前輩高人,他又怎會始終隻是百花穀的一名守護者?


    這段故事,得由“三殘鬧九龍,六逸醉芙蓉,君山一品紅”


    中的一句“六逸醉芙蓉”說起。


    “醉芙蓉”,如所諸知,便是當年之“百花穀主”金翠鳳!在當年,當六逸等人均為這朵醉芙蓉逗得如醉如癡之際,這位無相叟雙目尚未失明,他當時雖比六逸等人稍長數歲,然亦不過三旬上下,可也當得上一句:“翩翩年少,英姿勃發”之美譽。


    同時,武林中人人知道,這位在當時尚被稱為“錦衣公子”


    的洪天笑洪大俠,他對這位醉芙蓉,亦屬有心人!


    不過,這位洪大俠與六逸諸人追求手法與心境,均不一樣,六逸等人,各炫才華,拚命想引起醉芙蓉金翠鳳之注意;而這位錦衣公子洪天笑卻於此時“易弁而釵”,化裝成一名老婦人,自動投效花穀,願為花穀主人照顧穀中那些奇花異草!這位錦衣公子如此做,是否懷有“不良企圖”?絕無此意!


    因為,事實上,那時的醉芙蓉金翠鳳,人比花嬌,武功出眾,是武林中,繼君山一品紅之後,風靡一時之風頭人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根本難得在花穀中住上一月半月。後者當時所終日廝伴著的,不過是那些看似有情卻無情的花草林木而已。


    結果,醉芙蓉金翠鳳因心儀一品紅當日在武學方麵之成就,奮修過當,走火人魔,終至一病不起!


    在醉芙蓉臥病花穀期間,六逸深知伊人沉病難起,此生已無再親芳澤之望,於是一個個佯狂淪落,出家的出家,退隱的退隱,這段期間,病榻旁伺湯奉藥的,便隻有那個忠心耿耿的“老婆子”錦衣公子也就是今天的這位“無相叟”洪天笑洪瞎子!


    醫經有言:辛香之氣,不利於目。最後,醉芙蓉金翠鳳固終歸於玉殞香消,而這位錦衣公子洪天笑亦因常年與各種花穀為伍,以及伺奉湯藥期間,內心那股難以言宣之鬱悒,而終告雙目失明。


    那時,百花仙姬黎香君剛為醉芙蓉所收養,尚在垂髫之年,由“錦衣公子”改號“無相叟”的洪天笑,仔肩難卸,隻好於穀外結廬而居,一方麵為醉芙蓉伴靈守墳,一方麵教養百花仙姬。


    所以後來的百花仙姬黎香君,在名義上雖為百花穀主醉芙蓉之門人,實則一身武功卻多半出於無相叟之指點。


    百花仙姬黎香君被九龍門下謀害,九龍現為四海幫之護法,基於此一淵源,元相叟如今之與四海幫中人為敵,自然不足為異。


    不過,有一件事,朱元峰仍然難以明白。


    就是這位無相叟在武學方麵之造詣,雖說與“三殘”相伯仲,可能要比“九龍”稍勝一籌,但是,說什麽也絕不會強過如“春凳娘”、“四全客”這一類的特號大魔頭。那那麽,在這種情形之下,這位無相叟竟敢深入魔幫勢力範圍之內,公然麵對該幫兩名副幫主放肆叫陣,其所倚仗的,又是什麽?


    他前此已經衡量過,那些骨牌骷髏,絕不可能是他師父賭王之傑作;如今,他平心思想,造成此一局麵,即連這位無相叟,也似乎有所不能。


    那麽,今天在暗中與魔幫為敵的,究有多少人?都是哪些人,就更使人如墜五裏霧中了。


    另外,還有一點,也使朱元峰甚感奇怪。


    那便是強敵壓境處,此存亡一息之際,淫婦春凳娘明知四全客已無應戰能力,為什麽還要堅持整衣梳頭之後方肯出麵?


    這淫婦麵臨強敵,一向都是如此從容不迫”


    關於最後這道謎團,迅即獲得分曉。


    就在朱元峰念轉未已之際,隻見板壁上於發出一陣輕響之後,忽然露出兩尺見方一道洞孔。


    春凳娘有如蝙蝠般悄然竄來這邊臥室中。什麽叫梳頭?什麽叫整衣?原來是一道兼有“脫殼”意味的“緩兵之計”!


    春凳娘走來床邊,掠了掠發絲道:“起來,好人兒。今夜如想安渡這一關,大概是非仗你這位好人兒護駕不可了!”


    朱元峰搖搖頭道:“你猜錯了。”


    春凳娘注目道:“為什麽?”


    朱元峰答道:“我跟這位洪瞎子,根本沒有見過麵;說什麽他也不會以我朱元峰之安全為念。”


    春凳娘側臉道:“你出身賭王胡必中門下,對麽?”


    朱元峰反問道:“是又怎樣?”


    春凳娘點點頭:“等下你就知道了!”


    隔壁房中,四全客顯已發覺春凳娘業經舍他而去,心中一慌,本來中氣就欠充沛的嗓音,這時益發透著軟弱而顫抖起來。


    他向窗外色厲內荏地喝道:“姓洪的!你……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你究竟欲待怎樣?”


    洪瞎子嘻嘻一笑道:“朋友,請聽我瞎子好言奉勸一句:現在,你朋友腎腑空虛,跟產中之婦人一樣,四肢百駭,五官七竅,哪一方麵勞動,哪一方麵就得受損;視久喪明,出力手顫,大聲呼叫則有暗啞之虞!”


    語音微微一頓,又笑道:“俗語說得好:久病成良醫,我瞎子一度纏綿病榻,因而得近醫經藥典,現在所說的,可謂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不知你朋友信也未信?”


    四全客的聲音果然越來越低微,勉強又喝道:“這些不關你的事,我隻問你……”


    洪瞎子笑著攔住道:“問什麽?”


    四全客艱澀地道:“問你洪朋友……到底想怎樣?”


    洪瞎子哈哈大笑道:“剛才我瞎子不是已經說過了麽?放你一馬,快叫那老騷貨出來!”


    四全客將信將疑道:“你瞎子少耍花招!”


    洪瞎子朗聲大笑道:“這有什麽花招好耍的?你姓苟的,從今之後,已成銀樣臘槍頭一個;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至於男女間的風流陣仗,更是談也不用談,留你在世上,已不足為害,讓你受受活罪,才是公道。如果現在宰了你,對你,將無異於一種成全和解脫;抱歉得很,我瞎子的心腸尚不夠那樣慈悲!”


    四全客扭頭問道:“席大姐……你……你準備好了沒有?”


    春凳娘冷冷回答道:“他說的全是實情,這裏的事,已與你無關,閣下先行請便可也!”


    四全客周身一震,張目道:“他……他……說……的……全……是……實……情?


    你……你剛才……不……不還在說……叫我別……別聽他的麽?”


    春凳娘淡淡說道:“剛才因為處身太近,那時你也許尚有孤注一擲之能,自然得敷衍你一下。”


    四全客氣得打抖道:“現在呢?”


    春凳娘嘿了一聲道:“現在!嘿嘿,問你自己好了!”


    四全客切齒罵道:“賤人……你……你好狠!”


    春凳娘冷笑道:“這便是欲令智昏,損人不利己的報應!你以為我春凳娘真的這樣容易便屈服在第一副幫主的權勢之下?”


    四全客一張麵孔,映著窗口射入的月色,看來好不可怕。


    但是,從那雙失神的眼光,以及那種上氣不接下氣,有如風箱拉的喘氣急促的神情看來,這位四全客無疑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春凳娘冷冷接著道:“閣下一身武功,除架式之外,至此業己全部繳還師門;假如是個通權達變的就該馬上去找一個山明水秀之所,盡摒往事雜念,力求清靜無為,隻要能把持得住,或還不難再活上個十年八年。”


    洪瞎子在院中撫掌大笑道:“果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


    四全客恨恨不已地切齒說道:“你賤人聽聽吧!人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是你賤人說的:損人不利己。底下就看你賤人如何應付吧。”


    說著,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勇氣,身子一轉,竟向房外昂然走了出去。


    洪瞎子果然說話算數,身軀一偏,側挪三四步,絲毫不加留難。四全客一路出了院門,眨眼於前廳中消失不見。


    洪瞎子轉向屋中叫道:“老騷貨,你出來啊,你騷貨知道的,我瞎子一向是‘目中無人’、‘六親不認’。你縱然拋盡媚眼,扭折柳腰,我瞎子也是‘眼不見,心不煩’。最好是幹幹脆脆,痛痛快快,讓瞎子見識見識你那套百石煞!”


    春凳娘毫不受激,靜靜向外問道:“姓洪的,老娘可否在出屋之前,先行向你請教一件事?”


    洪瞎子哈哈大笑道:“當然可以!不說說廢話,何以遣此漫漫長夜?隻望你春凳大娘別在閑聊時亂灌迷湯,把我瞎子灌得渾陶陶的,等會兒辦不了正事就行了!”


    春凳娘冷冷接著道:“你瞎子真的以為會是我席嬌嬌的對手麽?”


    洪瞎子大笑道:“好,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果然薑是老的辣,狐狸不老不成精——


    刺探軍情的來了!”


    春凳娘沉聲追問道:“何不正麵回答?”


    洪瞎子高聲笑道:“你騷貨已成甕中之鱉,告訴了你,諒亦無妨:今夜,伏兵藏田,本來是為了活捉四全客,最後,追來此地,苟步青那廝先甜後苦,樂極生悲,問題算是無形解決。如今,人馬現成,撤走可惜,隻好轉而用來對你春凳大娘身上。這樣說明了沒有,並不是我洪瞎子道行有多高,都緣後台硬紮,有恃無恐而已。”


    春凳娘明顯地吃了一驚,但聲調卻仍然鎮定如常。


    她冷笑了一聲,接口道:“以你無相叟洪大俠在江湖上之崇高聲望,難道不怕朋友們笑話,今夜竟想來個倚多為勝不成?”


    洪瞎子大笑道:“算是被你春凳大娘不幸而言中!”


    春凳娘嘿嘿道:“皮老顏厚!”


    洪瞎子益發為之大笑不已道:“這還用說?我瞎子要像你春凳娘這般知恥識羞,剛才第一個就不該偷聽於窗下……”


    春凳娘眸珠一滾,忽然高聲問道:“你瞎子帶來多少人?”


    洪瞎子笑了笑,答道:“不止一兩個就是了!”


    春凳娘緊接著又問道:“都是哪些朋友?”


    洪瞎子又笑了一下道:“你走出來不就知道了?”


    春凳娘含蓄地道:“席嬌嬌多年未在江湖走動,有些朋友,成名未久,到時候招呼不出,豈非失儀之至?”


    洪瞎子大笑著:“這請放心,包你全是些老得不能再老的朋友!”


    春凳娘又是一驚,佯哦道:“好極了,他們幾位都是誰和誰?”


    洪瞎子帶笑反問道:“真想知道麽?”


    春凳娘忙接道:“既然都是老朋友,自有問問清楚的必要!”


    洪瞎子笑了笑道:“弄清了等在外麵的幾位老朋友都是誰和誰,你大娘要是益發繡步難移,叫我瞎子其將如何?”


    春凳娘哼了一聲道:“能賴上一輩子麽?”


    洪瞎子大笑道:“有道理!”


    接著,轉向一邊,高聲笑道:“喂,那邊的老朋友聽到沒有?


    先由你老兒向人家春凳大娘問候一下怎麽樣?”


    南麵屋頂上一個粗暴渾雄的聲音道:“老夫沒有這等好興致!”


    春凳娘微微一震,失聲低呼道:“‘移山叟’駝鬼任遠?”


    洪瞎子高聲向屋內問道:“如何?”


    春凳娘平靜地道:“很好,繼續引見下去!”


    洪瞎子大聲接著道:“喂喂這邊的老朋友很好是的是的行不行?”


    春吳娘又是一震道:“什麽?他在打手勢?”


    接著,北麵屋頂上有人開腔道:“那臭婆娘不肯出來是不是?


    放火熏他奶奶的!”


    聲浪奇大,震人耳鼓。


    春凳娘脫口低呼道:“‘馭雷叟’!”


    洪瞎子又向屋內問道:“知道這位老朋友是誰了吧?”


    春凳娘冷冷地道:“還有沒有?”


    洪瞎子又喂了一聲道:“西廂上的老朋友,輪到你哥子了!”


    朱元峰也是一愣,忖道:“長短叟也來了?”


    跟著響起的,果然是長短叟的聲音。


    隻聽長短叟在西廂展麵上緩緩說道:“你們真是一對低級貨!


    她在借故拖延時間,尚可說是出於不得已,你瞎子居然有興趣一路陪到底!嘿。”


    洪瞎子怪叫道:“喂,瘸子,你嘴裏幹淨一點好不好?”


    春凳娘喃喃道:“真沒有想到,駝、跛、聾、盲,居然到齊了,全是那個臭馬臉害人不淺!”


    洪瞎子於屋外高嚷道:“為了你老騷貨,害我瞎子挨了一頓好罵,你若是再不出來,我瞎子可真要放火燒人了!”


    春凳娘扣著朱元峰左腕,走去窗前沉聲說道:“賭王胡必中,來了沒有?”


    院心中的洪瞎子似乎呆了一下,抬頭問道:“你這婆娘問這做甚?”


    春凳娘陰惻惻地道:“回答了再問!”


    洪瞎子遲疑了一下道:“沒有……不過,你婆娘若是有什麽話要說,跟我瞎子說了也是一樣,我們四個,說來跟那老兒多少都還算有點交情。”


    春凳娘冷冷一笑道:“有交情最好!”


    洪瞎子聽出語氣有點不對,連忙問道:“此話怎講?”


    春凳娘冷笑著說道:“這就是說,老娘要出去了,請你們讓開些!”


    洪瞎子遲疑地道:“憑什麽……”


    春凳娘冷然說道:“因為老娘手上正挽著一名年輕小夥子,諸位假如追得大近,對這位小老弟也許不盡有利!”


    洪瞎子怪叫道:“真是怪事。你春凳娘身邊帶著年輕小夥子,可說是家常便飯,這跟我瞎子有何關係?”


    春凳娘嘿嘿一笑道:“那是因為閣下尚不知道這位小老弟的姓名之故。”


    洪瞎子忙問道:“他叫什麽?”


    春凳娘答道:“朱元峰!”


    洪瞎子一嗯道:“朱元峰?唔,是的,這名字熟得很,好像聽人提過,可是我瞎子仍然不懂……”


    春凳娘冷笑道:“問問另外的那幾位,看他們之中有懂的沒有?”


    洪瞎子微帶怒意道:“你說了也一樣!”


    春凳娘得意地道:“怎麽樣?賭王胡必中傳人不多,老娘叫諸位讓開點,沒有說錯吧?”


    洪瞎子歎了口氣道:“事非得己,看來隻好對不起我們那位胡老兒了!”


    春凳娘再度大吃一驚。


    朱元峰低聲苦笑道:“我說如何?”


    春凳娘向外沉聲問道:“你們已決定犧牲這小子是不是?”


    洪瞎子淡淡說道:“小子如真的已獲十絕真傳絕藝,就不該在你騷狐之下,如今你們走在一起,顯出小子之自願,年紀輕輕的,如此不知自愛,天賦再好,也屬枉然,相信胡老兒將來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有甚話說!”


    春凳娘忙加辯正道:“你瞎子少瞎說!”


    洪瞎子一哦道:“怎麽呢?”


    春凳娘答道:“他是”語音倏而一下頓住。羞恥之心,人皆有之,饒得老淫婦冶蕩成性,顯然也無法親口說出勾引男人之經過。


    洪瞎子咦了一聲道:“說下去啊!”


    西廂上的長短叟忽然叫道:“慢一點,洪瞎子!要是如你瞎子所說,這小子是自甘墮落,我跛子自然不會多事,但現在從這婆娘口風中可以聽出,小子顯然是出於脅迫,這樣,情形就不同多了。瞎子,我們讓步,你同她講和吧!”


    洪瞎子喃喃道:“發號加司令,就像你跛子成了龍頭老大似的!”


    春凳娘輕輕籲出一口氣,寬心大放。


    洪瞎子接著向屋中叫道:“你婆娘聽到沒有?”


    春凳娘故作矜持地答道:“聽到了!現在即請提供具體之安全保證!”


    洪瞎子怒叫道:“要提什麽保證?你放出那小子,讓我們檢看過了,然後我們帶小子離開不就完事了麽?”


    春凳娘靜靜反問道:“老娘放了人,你們如果食言,老娘將向誰去討公道?”


    洪瞎子跺足大吼道:“氣死老夫也!”


    春凳娘重重一哼道:“你瞎子少來這一套!閣下適才業已親口說過,你姓洪的並不是什麽君子!”


    長短叟於西廂上高叫道:“依了你婆娘,又待如何?”


    春凳娘從容回答道:“由老娘將人質帶至安全地帶再放手!”


    洪瞎子勃然大怒道:“就你婆娘信得過!”


    春凳娘淡淡接著道:“所以說,一個主意想出來,應該力求公平可信。因為我們之間,大家誰也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洪瞎於恨聲道:“那我們就耗著瞧好了!”


    春凳娘冷笑道:“不反對!”


    洪瞎子怒道:“不論耗多久,你臭婆娘終究難逃一死!”


    春凳娘淡淡然道:“合你們四人之力,我春凳娘本來沒有上風可占,隻要你們放得開手,隨時歡迎攻過來!”


    長短叟高聲嚷道:“朱家那小子死了麽?怎麽始終役聽他小子說過一句話?”


    朱元峰望向春凳娘道:“可以跟他們談談麽?”


    春凳娘點點頭,表示可以,接著兩人雙雙走來窗前。


    朱元峰打開窗戶,探首窗外問道:“平老前輩何在?”


    對麵廂屋上有人用鼻音道:“在這裏!”


    朱元峰仰臉問道:“前輩希望小子說什麽!”


    他口裏搪塞著,一麵以眼角朝院心中迅速打量過去。


    月色之下,隻見那位有著百花守護神之稱的無相叟洪瞎子,年約五十七八,一身藍布衣褲,體軀偉岸,儀表堂堂,如果僅就外貌觀察,真不容易使人相信他會是一個雙目失明的盲人。


    朱元峰正自暗暗稱奇,那邊廂屋上,長短叟已然傳來一聲吼喝道:“幫著想想辦法啊!”


    朱元峰苦笑了一下,說道:“辦法並非沒有,隻是……不曉得……會不會被采納而已。”


    洪瞎子搶著道:“說來聽聽看!”


    朱元峰轉向春凳娘問道:“副幫主意下如何?”


    淫婦點了點頭,說道:“提出來做個參考,總不妨事。”


    於是,朱元峰再度轉向院心,提高聲音說道:“依在下之意,擬請高處的三位前輩一起下屋,與院心中的洪前輩並立一處,在下則仍已站立在此刻站立的地方,然後,請席副幫主在室後辟開一道門戶。這樣席副幫主可以從窗戶中看清院心一切,如果四位前輩不守信約,隻要稍微動一動,席副幫主即可采取報複,以暗器製在下於死命。否則,席副幫主將不難憑藉兩下裏這段距離,從容退去!”


    朱元峰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屋裏與屋外,由於幽明異勢,室內之人,於退去時,固能兼顧院中之一動一靜,院中之人,卻不一定能夠清楚室內人離開之時刻,所以,相反的,要是席副幫主違背協定在脫身之際,仍想對在下有所不利,屆時,在下隻須出聲一喊,相信席副幫主也必難如願以償。”


    春凳娘連連點頭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朱元峰忙向院心問道:“怎麽樣?在下這項建議,這邊業已為席副幫主所接受,四位前輩有無其他意見?”


    西廂一片沉默。這至少表示,除了一位“馭雷叟”,其他“跛、駝、盲”三叟,均認為此策可行。


    接著,洪瞎子比出一個手勢,口中同時說道:“那麽,大家下來吧!”


    颼!颼!颼!


    三條身形,先後飛降院心!


    “三殘”之中,除了一個“長短叟”平鼎,另外的那位“移山叟”任遠,以及那位“馭雷叟”許福祥,朱元峰這都還是第一次見到。


    駝子任遠,是四人中惟一留著長須的一個,加上手中那支龍頭拐杖,看來甚似傳說中的南極星翁。


    聾子許福祥,矮矮胖胖,頭發一片雪白,臉色紅潤異常,看上去像尊不倒翁,頭部不住地左右轉來轉去,兩道眼神,銳利如電,與無相叟洪瞎子之停嶽峙,恰好成為強烈之對照!


    三殘挨著洪瞎子,依序一字而立。


    當朱元峰向院中打量時,春凳娘走去床後,開始以內家陰柔之勁,鑿向那道灰刷泥牆。


    淫婦經驗老到,她在破牆時,不帶一絲聲息,同時眼光經常望向窗戶這一邊,惟恐為四個武林老怪物所暗算。


    朱元峰這時之心情,幾與淫婦春凳娘同樣緊張。


    為什麽呢?


    因為四個老家夥之中,他隻認識一個長短叟,其餘三人之性格,均欠充分了解。三人之中,隻要有一個沉不住氣,他的一條小命,就算報銷定了!


    所以,在春凳娘鑿牆期間,他亦目注院中,不暇一瞬;內心則希望四個老家夥千萬不要僥幸行險!


    這樣,過去了約莫一盞熱茶光景。


    長短叟似乎忍不住了,抬頭道:“還要等多久?小子。”


    朱元峰應聲轉過臉去,目光所至,不禁脫口輕輕一啊!


    洪瞎子一怔道:“什麽事?”


    說快可真夠快!洪瞎子一聲疑問剛剛出口,長短叟與移山叟,已然雙雙如箭騰空而起。


    馭雷叟目光一瞥,由洪瞎子的嘴唇動作,到駝跛兩叟之起步,其問僅是毫厘之差,點足,振臂,刷的一聲,跟著追蹤撲出。


    朱元峰見狀大急,忙叫道:“不要誤會!沒……沒……有……什麽,我……好好的,我……隻是說那婆娘已經溜了而已!”


    可是,他一身穴道受製;心與力無法配合,口中喊著,人卻不能同時穿窗飛出!


    結果,洪瞎子是聽清楚了,另外的駝跛聾三殘卻已去得蹤影不見。


    朱元峰走出房門,來到院中,搓手接著道:“這怎麽辦?”


    洪瞎子笑道:“沒有關係,他們追不著,自然會回頭。”


    追不著?朱元峰口雖不言,心底卻在暗暗奇怪:這位無相叟怎盡長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


    朱元峰思忖著,忽然想起阿芳和阿秀那兩個丫頭,連忙接著道:“前輩請在這裏等一等……”


    洪瞎子揚臉問道:“你要去哪裏?”


    朱元峰匆匆說道:“找兩個丫頭……”


    洪瞎子笑了笑道:“想去找回那尊十絕金佛,以及那麵金星武士牌是不是?”


    朱元峰猛然一呆,訥訥道:“前輩何以知道?”


    洪瞎子手一擺,笑道:“不必麻煩了,兩件寶貝,均已代你收好,要不是那兩個丫頭,我們今夜也不會來到這裏耍寶了!”


    朱元峰又是一呆道:“‘耍寶’?”


    洪瞎子忽然一揚手道:“且慢!他們幾個好像回頭了。”


    朱元峰轉過身去,東廂屋頂上果然適時出現三條身形,正是駝、跛、聾三殘去而複返!


    洪瞎子問道:“是不是他們三個?”


    朱元峰答道:“是的。前輩這份聽覺,真是驚人!”


    洪瞎子苦笑了一下道:“雙目已盲,聽覺如再不濟,豈不成了大廢物一個?”


    話說之間,三殘先後飄身落地。


    長短叟大叫道:“追不著!”


    移山叟一咦道:“這小子……”不知何故,忽然一下住口。


    洪瞎子笑了笑,說道:“他沒有什麽,都怪你們沉不住氣罷了。”


    朱元峰連忙轉過身去,分朝駝、聾兩殘,施了一禮道:“晚輩朱元峰,見過任、許兩位前輩!”


    移山叟任遠,手拄拐杖,注目含笑不語。


    馭雷叟許福祥以手掩口,應聲一咳道:“乖……”


    朱元峰聽了,不禁一呆。論目下彼此之輩分,他比這四個老怪物,可說隻高不低。他之所以自稱一聲晚輩,純係依始業恩師,賭王門人之身份進見。聾子這一聲乖,算是什麽名堂?


    隻聽洪瞎子笑喝道:“丫頭不許胡來!”


    什麽?丫頭?朱元峰不禁又是一呆。


    “馭雷叟”嘻嘻一笑,解開外衣,抽掉腰間一根細繩,兩隻棉布套應手落地。接著,自下巴往上一掀,揭去麵具,露出一張俏麗嬌憨的麵龐,什麽“馭雷叟”?原來是花穀五仙女之老麽“藍-”上官玲!


    朱元峰怔怔然旋身指著長短叟和移山叟道:“那麽,這兩位另外兩位,不待吩咐,業己同時回複本來麵目。


    所謂“移山叟”和“長短叟”,正是“紫佩”紫梅,和“絳環”列屏貞所分別串飾。


    朱元峰大為驚奇道:“三位小妹怎會裝扮得如此惟妙椎肖?”


    洪瞎子淡淡一笑道:“說來一言難盡,到屋子裏麵去,慢慢再談吧!”


    朱元峰低聲問道:“這家棧房有沒有問題?”


    洪瞎子反問道:“什麽問題?”


    朱元峰道:“據淫婦春凳娘透露,四海幫徒,平常出入時,似乎十之八九,都以此棧為落腳之點……”


    洪瞎子搖搖頭,笑道:“不用擔心!”


    朱元峰追問道:“為什麽?”


    洪瞎子笑道“這兒的棧東,過去也是道中人,為了他自己的營業、身家。和財產,包管他會懂得什麽叫做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朱元峰笑了笑,未再說什麽,一行進入西廂,掩好門,點上燈,屋角,阿秀和阿芳兩個丫頭,癡癡地倚牆坐著,顯然都已點上穴道。


    人屋後,紫梅首先指著那兩個丫頭問道:“這兩個呆丫頭如何處置?”


    朱元峰道:“這兩個丫頭,就是笨了點,心地尚不太壞,給她們一點銀子,由她們自己去吧!”


    放走了兩個丫頭,大家落座,洪瞎子問道:“香君遇害一節,老弟大概已經聽說過了吧?”


    朱元峰黯然點頭道:“是的。”


    洪瞎子歎了口氣道:“那天正碰著瞎子下山買辦雜物……幸好這幾個娃兒,那天都不在穀中……唉,毒龍蕭百庭,罪孽夠重的了!”


    朱元峰忙問道:“還有黃始鳳黃姑娘,和白蕊華白姑娘,怎麽沒有來?”


    洪瞎子點點頭道:“另外有事去了,明後天會在摩天嶺某處地方會麵。”


    語音略頓,又道:“自從遭遇此一重大變故之後,瞎子便日夕訓練她們三個模擬三殘的音容笑貌,直到完全酷似,方帶她們下山。你老弟知道,她們五姐妹,年紀都輕,身手亦極有限,以我瞎子一人之力,實在無法兼顧。假如說在行動上都有所不便,試問還談什麽報仇不報仇?”


    朱元峰道:“那麽,黃勝關附近那些骨牌骷髏,都是洪前輩跟五位小妹留下的了?”


    洪瞎子搖搖頭道:“瞎子哪有這等大能力!”


    朱元峰頗感意外道:“不是”


    洪瞎子接著道:“最近的那個玉龍古振華,倒是死於我跟這幾個娃兒之手,因為上次長安西門外,書棋山莊的那一段,幾個娃兒一直耿耿於心,一定要先找這條玉龍出氣。結果,經我瞎子苦心安排,總算達到目的,至於在這條玉龍屍身上留下一對天牌,不過是我瞎子一時好玩,仿前人手法,東施效顰而已!”


    朱元峰喃喃道:“奇怪,那麽……那些……又會是誰的傑作呢?”


    洪瞎子接下去說道:“昨天傍晚,瞎子帶她們三個娃兒來歇此棧,阿梅和阿貞,都是一身男裝,隻有阿玲頑皮,她說四人中,應該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才不礙眼,因而堅持要著女裝,結果,丫頭的一副耳環,引起剛才那兩個丫頭的景羨……阿玲,底下的經過……你為朱少俠再說一遍!”


    上官玲笑了笑,說道:“一個丫頭跑過來,向我悄悄問道:‘你這種耳環,哪裏有得賣?’當時,我見那丫頭傻得可愛,便故意逗她道:“你有銀子麽?’丫頭忙應道:“有,有!’手掌一展,果於桌子下麵托出三兩多碎銀。我知道這丫頭醉心過甚,隻說價格貴,也許難她不倒,於是笑道:“這是普通銀子,不行!’那丫頭呆了一下道:“那麽,得……什麽樣的銀子……才能買?’”


    小妮子說至此處,又笑了一下,這才接下去說道:“我當時因係信口胡謅,被丫頭一問,倒給難住了。當下隻好繼續亂扯道:“要麽……咳……要一種很特別的銀子!”


    丫頭想了一下,抬頭問道:“一種紅頭鳥的銀子行不行?”


    旁邊的紫梅和列屏貞,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上官玲也拿手背遮上嘴唇,忍著笑接道:“銀子居然有叫‘紅頭鳥的’?倒還是第一次聽說。於是,我問道:“你那種紅頭鳥的銀子在那裏?拿來看看,說不定可以。’那丫頭興衝衝回去後院,拿來了三隻‘紅頭鳥’。我接過一看,不禁暗呼一聲:我的老天!


    這不是君山一品紅,金老前輩的獨門暗器丹鶴鏢麽?”


    上官玲望了兩位師姐一眼,笑道:“於是,我跟那丫頭完成了交易,以一副耳環換來三支丹鶴鏢。接著,我將經過告訴了梅姐和貞姐,由梅姐和貞姐去後院察看動靜,我則趕快出棧找買用品的洪爺爺,報告一切。”


    洪瞎子接著說道:“我聽了玲丫頭的報告,知道內中定然大有文章,一品紅的丹鶴鏢,豈會輕落他人之手?”


    洪瞎子頓了一下,又道:“因此,我便命三個丫頭移去另一家客棧,盡快換上三殘麵目。等到天黑瞎子先製住兩個丫頭,問明原委,收回金佛和武士牌,然後退出來,叫三個丫頭分伏南北西三廂底下的事,你都知道,自然用不著再說了。”


    接著,洪瞎子吩咐紫梅取來那尊十絕金佛,以及一麵金星武士牌和三支丹鶴鏢,朱元峰稱謝收下。


    跟著朱元峰也將這次失算遭擒的始未說了一遍。


    洪瞎子訝然道:“那麽,你被點之穴道,豈非仍未解開?”


    朱元峰點點頭道:“是的,淫婦手法特別,內滲百陰柔煞,一個化解不當,極易岔氣殘廢,所以晚輩未敢隨便勞動前輩出手相助。”


    洪瞎子著急道:“那怎麽辦?”


    朱元峰沉吟道:“辦法有好幾種,隻是有的太緩,有的不易辦到,有的行起來,則又太危險……”


    洪瞎子道:“你且分別說來聽聽看!”


    朱元峰道:“最穩妥的方法,便是每天夜半,當一元複始之際,一麵行功調息,一麵由一功力深厚之人,遍拍周身穴道,連續七七四十九日,不可或輟。”


    洪瞎子皺眉道:“太緩了!”


    朱元峰接著道:“其次便是以‘何首’、‘綿盲’、‘長白參’、‘王龍骨’,等四味藥,加進十全大補湯,服後待元陽亢升時,以純陽指力,連點腎經所屬‘俞府’、‘神封’、‘橫骨’、‘湧泉’等二十六穴!”


    洪瞎子搖頭道:“這種偏僻地方,連一帖十全大補湯,都不一定抓得全,哪裏去找綿青和王龍骨這兩味罕見奇藥?”


    朱元峰又道:“再不然就是以適量砒霜和酒狂飲,待七孔滴血時,以伏虎功,疾點肝經所屬的‘期門’、‘章門’、‘中封’、‘大敦’等十二大穴!”


    洪瞎子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這種以毒攻毒的方法太危險了!什麽叫‘適量’?


    萬一‘過量’又怎麽辦?”


    朱元峰苦笑道:“晚輩不是說過了?三種方法,無一可取!”


    洪瞎子蹙額道:“真的再無其他方法了麽?”


    朱元峰思索了片刻道:“還有一法……”


    洪瞎子迫不及待地道:“快說,快說!還有什麽方法?”


    朱元峰雙頰飛霞,訥訥道:“這最後一法,晚輩……一時……記不全了……容晚輩再想一想……等想全了……再說吧!”


    洪瞎子翻了翻那雙全是白仁的眼球,似乎想說什麽,忽又忍住,最後點了點頭,說道:


    “離天亮大概還有一個更次,你們幾個娃,統統休息一下,瞎子睡意毫無,正好為你們守夜!”


    朱元峰道:晚輩陪您老出去走走,這幾天晚輩甚少勞動,除了吃,便是睡,精神始終很旺盛。”


    洪瞎子點頭道:“也好,我們去院子裏散散步!”


    走來院中,洪瞎子低聲說道:“所謂最後一法,現在該可以說了吧?”


    朱元峰紅臉笑了笑道:“前輩好厲害!”


    洪瞎子輕輕一嘿道:“你以為我瞎子好欺侮是不是?”


    接著,朱元峰於洪瞎子耳邊,不知低聲說了幾句什麽話,洪瞎子聽了,抬頭一咦道:


    “這個還不簡單?”


    朱元峰滿臉通紅,向地下啐了一口道:“前輩說簡單,能否先行示範一番?”


    洪瞎子正容說道:“這跟吃藥無異,有何難行之處!”


    天亮後,洪瞎子吩咐紫梅、列屏貞、上官玲三女恢複了三殘麵目,搬去昨天改住的那家客棧。


    然後,他向朱元峰揮揮手道:“那你就出去看看吧,萬一湊巧,或能買到何首、綿眷、長白參、王龍骨等幾味也不一定。”


    上官玲詫異道:“他就以本來麵目,這樣走出去?”


    洪瞎子道:“有何不可?知道駝、跛、聾三殘,外加一個洪瞎子,刻下都在這座陽平關,有誰敢來持虎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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