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劍客思忖再三,覺得在采取行動之前,應該先找個機會,向鬼帝本人問問清楚,他身上何處受製?如何解救?


    以及,這是最重要的一點,老兒本人的意思怎麽樣?


    公孫老魔目光一轉,捋須微笑道:“這位陰老弟台,英風不減,雄姿如昔,委實可喜可賀。怎麽樣?這位弟台,要不要一起過來幹幾杯?”


    鬼帝不言不動,置若罔聞。


    公孫老魔哈哈一笑,又道:“白雲蒼狗,世情無常,想當年君山一別……哈哈哈……短短數十年,人事變幻好大啊!”


    鬼帝頭也不抬,冷冷接口道:“是啊!想當年二純然可憐蟲一條,為了一招半式,到處奴顏婢膝,如今搖身一變,居然稱孤道寡,將自己封成什麽天王地王的,新貴黃粱,莫此為甚,這還不夠令人發為浩歎麽?”


    公孫老魔臉色一變,雙目圓睜,凶光迸射,大有立即發作之意。


    鬼帝忽然扭過頭去喝道:“少在這兒礙手礙腳的,滾開點!”


    符魔頭一抬,向椅後的石立富和無名劍客兩人揮揮手,道:“你們稍為往後站一站!”


    無名劍客暗暗納罕,心想:這老兒瘋了麽?我們站在他身後,動都沒有動一下,礙著誰來?


    心念一轉,迅即有所領悟。


    是了!一定是他老大因晚來一步,見老兒業已失手陷身,不甘就此撤走,刻仍潛伏廳外,意欲有所作為,大概被老兒於無意中覺察到了,老兒深恐繼他鬼帝之後,再饒上一個劍帝,故爾出聲示警,諷促離去!


    符魔俟兩人向後退定,這時轉過頭去,不知在公孫魔耳邊低低說了幾句什麽話,公孫老魔點點頭,表示可行。


    接著,符魔站起身來,向無名劍客問道:“你叫巴全貴?”


    無名劍客肅身垂手,應了一聲是。


    符魔點點頭,朝鬼帝一指道:“馱起這位陰大俠,跟我到後麵來!”


    劍帝設精打采的回到城中那座秘宅,花帝迎著道:“情形如何?”


    劍帝頹然坐落,揮揮手道:“先將派駐四城門的那四位,著人召回再說吧!”


    蘇天民於天黑之後離開魔宅後麵那間柴房,一逞走出南城門。


    他的決定是,不論魔方種種鬼祟行動之最終目的何在,為安全計,他覺得自己這一方麵,實有另遷陣地之必要!


    遷去何處呢?


    南郊天竺寺!


    現在,他便是準備前去,將那座地下古刹重新勘察一番!


    因為,他相信這座地下古刹,一定不止一處出入口,在計劃遷入之前,對地形之了解,自是刻不容緩。


    這時天色晦冥,幾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但由於他已來過一次,在駕輕就熟之下,仍然沒費多大工夫,便於雜樹亂墳間,將那一方殘碑找著。


    他按照昨日之手法,將石碑移去,然後垂身入洞。


    就在這一刹那,蘇天民突然呆住了。


    腹地彼端,一陣笑聲傳來,赫然竟是吳魔達魁之口音!


    從吳魔達魁這陣笑聲中,他不難想象到,在吳魔的對麵,此刻必然正坐著那位魏魔元襄了。


    同時,他敢進一步推斷,在兩魔之間,定有一盤棋局正在進行。


    無疑的,這時的吳魔達魁,其所以有笑聲傳出,如不是在極端劣勢下,僥幸救治自己一條大龍,便就是趁對方一時疏忽,偷吃了對方幾顆棋子!


    至此,蘇天民恍然大悟:“魔方三級以上之武士都去了哪裏?都來了這裏這座地下天竺古寺!”


    妙極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他正想將這座地下古寺作為九帝方麵之新陣地,沒料到魔方竟早他一步,著了先鞭。


    蘇天民稍加思索,決定繼續深入,摸進去看個究竟。


    他已經來過一次,對下麵地形並不陌生。


    下麵占地極廣,光線暗微,殿堂綜錯,遇有緊急情況,不難隨時找到隱蔽之所。


    於是,他先將洞口那方石碑移開,然後貼著隧道邊壁,一步步向前擦身摸去。


    走完約長四丈許的斜梯孔道,觸手所及,他知道已經來到第一座大殿堂的人工石階之下了。


    他輕輕倚向角,蹲下身去,仰臉上望。大殿上麵,一燈熒然,燈光之下,吳魏兩魔果然正在對奕!


    在兩魔身旁不遠處,一名五旬上下的老者,正裹著一條氈毯,坐在那裏打盹。


    他因為曾任魔莊副總管之職甚久,對洞仙魔莊方麵之高級武士,無不熟悉異常,所以,這時一眼望去,便認出此人正是那位有“分雲金刀”之號的“二級武士”林式漢。


    他凝神聽了片刻,見吳魏兩魔爭來吵去,都是棋盤上的一些瑣事,乃決定繞過這座大殿,繼續向後越進去。


    現在,為形勢所追,他不得不委屈一下了。


    他伏下身去,以爬行方式,繞過階行,然後沿殿腳,緩緩摸向第二座大殿。


    第二座大殿上,空空如也,鬼影子不見半個。他放心大膽,走上殿去,四下裏搜了一遍,結果隻在佛座下看到幾隻空碗。


    他暗哂:“這兒如果都住的黃、藍、紫等三旗武士,大家享受慣了,誰也不願侍候別人,結果有人‘吃’無人‘做’,時間一久,也夠瞧的!”


    走下第二座大殿,再向第三座大殿緩緩摸去。


    第三座大殿上,亦複空蕩如故。


    過了第三座大殿,是一排排整齊的僧房,為數約在四五十間之譜。


    蘇天民停下腳步,運目仔細搜察。


    他知道此刻已是一三更之交,吳魔和魏魔,嗜棋如命,是鮮有這例外,其餘諸魔,必已就寢無疑。


    諸魔就寢之處,自然就在後麵這片僧房中。


    他忽作異想:“此刻如跑去前麵洞口,以易燃之物,點火投入地道,然後再以巨石將洞口緊緊塞住,這樣做,將會產生何種後果呢?”


    他為自己擬就的答案是,毫無效果可言!


    因為,很顯然的,任何地下建築物,均必具有兩處以上之出入通道,那樣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徒然打草驚蛇而已!


    所以,以這座地下古刹作為己方新陣地之構想雖已落空,目前當務之急,仍以尋出另外的幾處出入口為第一!


    蘇天民想著,一麵再向那片僧房躡足攏將過去。


    眼前這一排僧房,三五成座,整齊有秩,每隔數間,便有一條巷道。巷道曲折迂旋,前後左右,均可通連。


    蘇天民一麵躡足而行,一麵傾耳諦聽,有幾間僧房中,鼾聲如雷,或是轉側作響,有的則聲息俱無。


    他知道,這必跟各人之睡態有關。


    但是,無疑的,僧房有四五十間之多,如果已來者盡屬三級以上之武士,這些僧房顯然並未盡數住滿!


    蘇天民正前間,一個不留心,忽然踢翻一隻空罐子,發出撲搭一聲脆響。


    他這時雖然在心中連喊不妙,不過卻沒有馬上作脫身之想。


    因為他知道,處身這種葫蘆式的地腹中,如果驚慌失措,盲目亂闖,勢將有百害無一益。


    他這時采取的對策是,力持鎮定,一麵看準出路,一麵留意動靜。


    因為,天寒夜深,正是好睡,並不一定就會有人驚醒。


    其實,他這種最好想法,隻是在打如意算盤。


    如今,在這地腹中,住的全是紫旗以上之武士,換句話說,這批魔徒中,功力最低下者,均不輸於一名武帝,意存僥幸,機會畢竟不多!


    果然,左首一間僧房內,有人轉側了一下,接著含含混混地問道:“是老何麽?什麽時候了?”


    蘇天民忙作欠伸狀,以喉音含混答道:“還早。”


    房中喃喃罵了一聲:“奶奶的,好冷……”


    接著,又是一個轉側,聲息遂杳。


    蘇天民吐吐舌尖,急忙抽身退出。


    不過,嚴格說來這一次意外,尚不算太驚險。


    何以故?因為他已聽出問話者是誰,同時也清楚被對方誤認之老何是何許人!


    問話者,名“曾金銓”,外號“恒山醉客”。被問之“老何”,名“何厚羽”,外號“三寶拳”。


    這兩人,與另外一名叫“胡楓嶽”,外號“窮羅漢”者,原來均為洞仙魔莊之二級藍旗武士。


    就因為年前他從青城帶出胖瘦兩怪,在陝南一座樹林中,三人連同另外那名“毒觀音”


    公孫霜華,半路攔截不成,結果。“毒觀音”公孫霜華因春心蕩漾,死於胞姊毒玫瑰之手。


    上述之“曾”“何”“胡”三人,亦因吃癟於雙怪之舍命惡拚,被大魔徒徐永都表陳總府,由藍旗改紫旗,降一等敘用,都成了目下之三級武士!


    蘇天民對這三人,了解均極深刻。


    三人目前之名義,雖然都是三級武士,但並不因而損及三人原有之一身功力!


    在魔莊中,上上下下,也沒有一個人真個將三人當做三級武士看待,因為,在這種情形下,三人隻須另建功績,隨時均有回複二級武士身份之可能。


    也就為了這一原因,蘇天民對這三人特別懷有警覺,他知道一有臨陣機會,這三個老家夥,為了洗刷前恥,必然會亡命以赴。


    同時,三人臭味相投,一如一級太爺之中吳、魏、紫三魔,驚動一個,就等於驚動三個,這將比惹上一名普通的一級太爺,還要可怕得多!


    蘇天民小心退出那片僧房,又分別繞去大殿兩邊的廚房、庫房、和齋堂等處溜了一圈,仍然沒有找到第二條出入通路!


    這座地下古刹真的隻有一個出入口?不可能的!那麽,另外的出入口,都設在哪裏呢?


    蘇天民想著,“想著,不禁有點煩躁起來。


    就在這時候,一陣沙沙腳步聲,忽由前殿傳了過來。


    蘇天民不假思索,一個縱身,竄上第三座大殿,緊緊貼去那座世尊佛像背後。


    他的一部六合真經,便是從這座佛像中所取出。


    他知道這座世尊像中心空洞,並熟悉座下那道活門的開啟方法,遇有必要,盡可去到裏麵,暫避一時!


    腳步聲愈來愈近,並雜有一陣低低爭議聲。


    他知道一定是吳、魏兩魔罷戰歸房,大概兩人餘意未盡,猶在爭論著一些關鍵之著。


    隻聽其中一人道:“細細想來,我們老主公的確有一套。”


    另一人接口說道:“可不是,不過,本座非常懷疑西門見所說,探悉九個老鬼落腳之處,係得力於獵大之嗅覺一節……


    蘇天民聞言大吃一驚:什麽?刀帝常老兒那幢秘宅已遭老魔偵悉?


    念及此處,他真恨不得背生雙翅,馬上飛回去,火速傳知九帝諸人遷地趨避。


    不過他稍為冷靜下來一想,又覺得此舉並不如何急迫,因為魔方之武士,顯然尚未集聚齊整。


    倒是先聽聽兩人將接下去說些什麽要緊!


    隻聽先前那人不服道:“為什麽不可能?”


    另外那人平靜地道:“西門兄應該記得,使用獵犬,已經失敗過一次。我們老主公的為人,你西門兄是知道的,對於……”


    兩人腳步聲逐漸遠去。


    蘇天民因兩人說來說去,也隻是一些猜測之詞,頓時失去竊聽之興趣。


    蘇天民不期然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是啊!公孫老魔是以什麽方法查出常老兒那幢秘宅之坐落的呢?


    宅中隻用了少數幾名下人,個個都是常家的老人,言行之忠誠,絕對可靠。


    除此而外蘇天民實在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他一麵思索,一麵不知不覺的又去拉動了那根世尊玉帶。活門開啟,五指關節,忽然感覺一陣涼意。


    蘇天民心頭猛然一動:“難道……啊……一定是了!”


    他想著,不再遲疑,立即縮身爬去佛像空腹之中。


    這座世尊佛像,高達兩丈五六,上麵直達頂壁,人在其中,可張雙臂。


    最令人感到驚喜的,便是腹壁上竟然有著一級一級的磴道!


    蘇天心小地推上活門,然後沿磴道爬登頂層。


    他用手向上試了試,經證實上麵是一塊可以移動的石板。


    於是,他站穩腳步,出力一頂,那塊石板應手懸離,一陣冷風,頓時呼呼吹了進來!


    蘇天民大喜過望,他騰身縱出,將石板重新蓋好,並在上麵添蓋了一層積雪,然後,他又測量了一下這塊石板,跟那方殘碑的距離和方向,這才急急返回城中。


    蘇天民回到常府,約莫四更左右,“術”“樂”“毒”“刀”四帝,已由花帝著人分赴四城門找回。


    蘇天民到達時,諸人正在研議搭救鬼帝之方法,顯然還沒有得到任何結論。


    蘇天民向眾人見過禮,隨即將適才於地下古刹之見聞說出。


    眾人聽說這座秘宅真的已為魔方偵悉,無不震訝萬分。


    因為此一消息,前此已經劍帝提及,惟諸帝將在將信將疑之間,鹹認此或為無名劍客一時之敏感,現經蘇天民加以證實。自非空穴來風可比!


    刀帝常冶道:“那麽,我們是不是馬上遷地為良呢?”


    蘇天民道:“晚輩覺得暫時仍以不動聲色為妙,因為魔方武士,尚未取齊,有所作為,亦必在兩三天後,我方如果先亂陣腳,隻有加速魔方之行動,而且,最重要的,目前亦無更佳之所在好去。”


    樂帝上官斌點頭道:“娃兒此議甚是。”


    花帝夏侯尚皺眉道:“然則”


    蘇天民接下去說道:“就目前之形勢而言,我方尚不算處在絕對之逆勢,敵人固已偵知我方之陣地,同樣的,我們也已掌握了敵人的嘯聚之所,彼此既無明暗之分,即無須為此煩心。


    現在,依晚輩之芻見,兵貴神速,既然遲早難免一戰,倒不如來個先下手為強,馬上布置人手,發動攻勢!”


    仙帝馬大年撫掌道:“對極了!”


    花帝夏侯尚、樂帝上官斌、毒帝秦素娥,均頷首稱善,劍帝高飛虹、刀帝常冶,默然無所表示。


    術帝河陽生喃喃道:“先發製人,固屬上策,可是,這樣一來,萬一老魔惱羞成怒,我們那位陰老兒豈不……”


    仙帝馬大年非常失望道:“是啊!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的……唉……這老兒真是該死之至,處此緊要關頭,他老兒偏偏來上這一手!”


    術帝河陽生搖搖頭道:“這也不是他老頭的錯,遇上對方一名一級武士,我們這幾個,無論換了誰,都難說得很。”


    仙帝不服道:“他老兒那一身輕功練來做什麽用的?自村不敵,做啥不跑?”


    劍帝插口道:“依常某猜想,那時大廳中,老魔跟符魔正在談論機密,老兒也許一時分神,才為那廝所算;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再說這些,也沒有多大用處,我們還是來接著商量怎麽個營救法吧!”


    這時天已微明,夏侯芳忽然探頭進來問道:“小鳳,你鴿子昨天喂了沒有?”


    河錦鳳怔了一下,忙道:“喂過啦!什麽事?”


    夏侯芳微嗔道:“你瞧”說著,手掌一托,掌心上赫然托著一隻死鴿子!


    古玉蓓啊了一聲道:“‘鐵將軍’!所有信鴿之中,數這一隻最靈慧可愛,想不到竟給是凍死的,還是餓死的?”


    夏侯芳皺眉道:“誰知道!”


    蘇天民心頭一動,忙說道:“芳妹,拿來我看看!”


    夏侯芳走進來,蘇天民將那隻死鴿子接在手中,反複檢視了一遍,點點頭,似有所悟。


    古玉蓓湊過來問道:“怎麽死的?”


    蘇天民抬頭向眾人望了一眼,道:“公孫老魔何以能夠查出我們這幢住宅,此一謎團,現在總算得到答案了!”


    諸帝全都一怔,毒帝忙問道:“這隻信鴿有何異樣?”


    蘇天民拉開信鴿一隻翅膀,道:“這隻信鴿,既非凍死,亦非餓死,而是明顯地死於一隻鷂鷹之鐵翅!”


    樂帝表示懷疑道:“那麽它為何未被銜走?”


    蘇天民接著說道:“這種鷂鷹,專供行獵用,晚輩隨家祖居住關外時,也曾養過兩隻。


    依據晚輩猜想,公孫老魔目的隻在偵察本宅之方位,並不想驚動本宅中人,故將鷂鷹放出之前,必已將其喂飽。


    惟飛禽中之鷹類,生性極其殘忍,每遇雀鴿之屬,雖無捕食之意,仍會恣意加以格斃的。


    這一隻可憐的鴿子,也許就喪生這種情形下!”


    正在說著,大廳外麵,忽然走進那位丐幫總舵巡按堂主,“七巧手”居健行!


    諸帝看清之下,不由得又是一驚。


    因為如非有著緊要事故發生,這位七巧手,決不會這麽一大早便跑過來的。


    刀帝常冶連忙站起身來,道:“居兄請坐!”


    七巧手搖搖頭,同時遞過一封書函。刀帝接過一看,不禁冷笑道:“‘煩請貴幫設法轉交九帝親啟’嘿嘿,好個狡猾的老魔,做工真好,好像他尚不知道我們這座宅子似的!”


    劍帝催促道:“快拆開看看裏麵怎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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