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左天鬥,忽又發出一陣嘿嘿冷笑。


    不過,他這一次隻是冷笑,並沒有開口說什麽。這位魔鞭忽然發出冷笑,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為什麽要冷笑呢?


    公冶長不予理睬,隻是示意花狼動手。


    花狼在這一方麵果然不含糊。


    藥瓶是從腰帶夾層末端抄出來的,如果換了第二個人,極有可能會疏忽過去。


    藥瓶隻有一個。


    裏麵的藥丸,也僅有三顆,都是黃豆大小的紅色藥丸。


    葛老忽然道:“他們逼我吞下去的,就是這一種。”


    公冶長麵孔忽然變色。


    他瞪著花狼道:“他身上的東西,就隻這麽多?”


    花狼點頭。


    公冶長道:“除了這幾樣東西,其他什麽也沒有?”


    花狼搖頭。


    搖頭與點頭,都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無論以哪一種方式回答答案都是相同的兩個字:沒有!


    沒有的意思,就是沒有解藥。


    這無疑也正是左天鬥剛才發出冷笑的原因,他無疑是為公冶長枉費心機而發笑。


    公冶長是個很不容易發脾氣的人,這時也忍不住過去狠狠踢了左天鬥一腳。


    左天鬥又笑了。


    公冶長這一腳,在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很大的享受。


    大廳中神色黯然,葛老獲救的希望,顯然又幻滅了!


    公冶長忍住怒氣,瞪著左天鬥喝道:“據說前五號金狼身上都有解藥,你的解藥哪裏去了?”


    左天鬥微笑道:“被我們那位柳大哥收回去了。”


    “他為什麽要收回?”


    “為的就是怕有今天這種情形發生。”


    “我們現在來談談條件如何?”


    “一個死回忽然有了身價,當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什麽條件?”


    “救活了葛老,我也饒了你一命!”


    “辦不到。”


    “你不怕死?”


    “誰都怕死。”


    “那你為什麽不答應?”


    “不是不答應,而是真的辦不到,我說的是老實話。”


    “這種老實話,我聽不懂。”


    “那就表示你對柳如風這個人的為人還不太了解。”


    “他是怎樣一個人?”


    “一個很難纏的人!”


    “這話我還是聽不懂。”


    “我可以一直說到你懂為止。”


    “願聆其詳。”


    “簡單點說,這一條件如由姓柳的開出來,才有希望。”


    “同樣的條件,由誰開口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


    “分別何在?”


    “如果他提這一條件,那表示他認為我左天鬥比一個葛老頭重要,他做的是賺錢生意。


    如果你們不殺我,而寧願交換一份解藥,那麽他會覺得這事應予考慮。”


    “考慮什麽?”


    “葛老兒既對你們如此重要,他們就不會放過獅子大開口的機會!”


    “連你的性命都會置之不顧?”


    “即令他沒有這麽狠心,別人也會加以阻撓。”


    “誰會阻撓?”


    “想為前五號金狼的人多得很。”


    公冶長真想追問:“既然天狼會是這樣一個組織,以你左某人之聰明,當初又為何要加入?”


    但是,他沒有問。


    天底下的糊塗事,有一半以上,都是聰明人做的。


    這個世界如此雜亂,最大的原因也許便是聰明人太多了些。


    公冶長想了想,道:“既然你對姓柳的如此了解,那麽你能不能替我想個辦法?”


    左天鬥道:“我沒有辦法可想。”


    公冶長眼珠轉了轉,忽然微笑道:“我想會有辦法的。”


    左天鬥道:“我有什麽辦法?”


    公冶長一聲不響,突然拿起一粒毒藥,朝他口中一塞微笑道:“葛老一死,你也別想活,服下這個,說不定會增加你一點思考力!”


    “柳大哥!小弟不幸失手,並被逼服下定時丹,請即轉送解藥兩份以便贖弟一命。天鬥謹啟。”


    柳如風在喝酒,這張字條就像一道下酒菜似的攤在桌麵上。


    這裏是鎮後的一排小茅屋。


    這排茅屋的住戶,多半是鎮上的一些小販和苦力。


    這二三戶人家,可說是蜈蚣鎮上生活最苦的一群,由於人人均為一日三餐而忙碌,誰也無暇顧及到起居上的一些細節,以致這一帶慢慢地也就成了鎮上最髒亂的一角。


    尤其到了夏天,綠蠅飛舞,異味撲鼻,真是令人望而卻步。


    不過,在某些人來說,這種令人不敢恭維的環境,有時也並非一無是處。


    因為它這種髒亂的外表,有時也是一種最佳的掩護。


    當左天鬥這張字條送來之前,至少百變人魔柳如風和銀狼大喬這一對男女,就是將這裏當做了一處安樂窩。


    他們歇腳的地方,是這排茅屋的倒數第四間,也是這排茅屋看上去最破舊的一間。


    當然,它破舊的隻是外表。


    隻要進門掀起一幅油垢的布幔,跨入左首的一個小房間,你便會像奇跡似的,發現一幅你無法相信的景象。


    這個房間,四壁雖然也是泥牆,但你絕看不到一片泥土。


    你看到的,是一片色澤柔和的花紙。


    房內有床,有書櫥,有桌椅,無一不是上等本料。


    這裏你也喚不著一絲難聞的氣味,要有氣味也隻是檀香怡人的芬芳!


    這種地方,怎會突然出現這樣一個房間的呢?


    不!它並不是突然出現的。


    它是第十七號金狼的得意傑作!


    原來這位十七號金狼,早在半年之前,就混來了蜈蚣鎮。


    他扮的是個流浪漢。


    因為隻有流浪漢,才有理由來住這種地方。


    他是受命而來,來為他們那位金狼頭兒,預先布置一個安全而舒適的隱身之所!


    在任何組織裏,為有權勢的人物辦私事,經常是竄紅的要訣。


    天狼會這個組織當然也不例外。


    由此也正說明了這頭金狼雖然排在第十七號,為何會比別人更得首席金狼柳如風寵信的原因!


    由於這處地方日前僅十七號金狼一人知道、左天鬥這張字條,當然也是這位金十七郎送來的。那麽,這張字條,它又是如何落入十六郎手中的呢?


    這張字條傳遞的方式,完全抄襲自柳如風早上那套手法。


    它是一名銀狼從太平客棧門楣上取下的。


    公冶長采取此一方式,並非為了報複,而是出於迫不得已:因為經過種種變故之後,就連左天鬥也不知道這張字條該往哪裏送。


    公冶長經過一番思考,決定如法炮製。


    他相信隻要將它張貼於人多及顯目之處,一定很快就會被對方的人發現!這一點他是料對了。


    隻是他附帶的一著如意算盤,卻落了空。


    字條貼出不久,太平客棧前麵,兩名苦力模樣的漢子,不知為了什麽,忽然由爭吵而大打出手。


    歡喜看人打架,似乎也是人類天性之一。


    隻可惜打架的兩位仁兄,會帶有幾分蘇州人的作風,僅僅互相推了幾把,但表示有賬下次再算,一邊對吐口水,一邊各自後退,不久好戲即告收場。


    這當然隻是一場假戲。


    但一向精明的蔡猴子,卻上了一次真當。


    打架的人走了,閑人四下散開,客棧門楣上那張字條亦告不翼而飛!


    然後,這張字條便由那名銀狼交給十七號金狼,而再由十七號金狼送來這間茅屋。


    自然這張字條送到,小房間裏如蜜月般的氣氛,便告大大走樣。


    如今,這位首席金狼雖未因而罷杯啜飲,但心情顯已深受影響。


    這位金狼頭兒的一雙眼光,本來一直都在大喬身上溜轉,好像大喬那張迷人的臉蛋兒,也是一道美味的下酒菜。


    如今他的眼光則為這張字條所吸引。


    這張字條似乎又成了另一道下酒菜。


    字條雖然隻有短短三數行,加起來不到四十個字,但這位百變人魔卻先先後後看了幾乎不下十遍之多。


    他每看一遍,就喝一大口酒,喝完了酒,就忍不住要罵一聲:“真是糊塗透頂……”


    被冷落一旁的大喬,這時忽然移身過去,一頭倒進他懷中,像撒嬌道:“瞧你,也真是的,這麽一點小事情,也要放在心上,全不顧別人心裏有多煩。”


    女人說她心裏煩,經常是種暗示。


    有經驗的男人,絕不會不懂這暗示,也絕不會受了這種暗示,仍不采取任何行動。


    柳如風當然是個有經驗的男人。


    但這位一號金狼雖然明白這女人的弦外之音,卻並未采取任何行動。


    他已失去了那份心情。


    他隻轉臉望著震泛雙頰的大喬道:“你說這是一件小事情?”


    大喬道:“不是小事情,難道還會是件大事情?”


    柳如風喝了口酒,沒有接腔。


    他一向不善與人鬧嘴。


    男人女人都一樣。


    因為他不需要。他在天狼會中的地位,使得他很少有跟別人說理的機會。


    道理經常都在他這一邊。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道理。他隻習慣於對別人下命令。


    抗命是死罪!


    但這女人不同,這女人是他的新歡,在他對這女人的新鮮沒有消失之前,無論她如何放肆,他都會容忍下去。


    男人對某一個女人產生迷戀,經常是這個男人氣量最寬宏的時候。


    柳如風如今的情形,便是如此。


    所以,盡管這女人頂撞他,盡管以前從沒有人以這種語氣回他的話,他一樣不在乎。


    大喬當然也明白這一點。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香。


    男人迷戀一個女人,總有厭倦的時候。


    這位金狼頭兒突然迷上了她,隻是受了一種變態的刺激:如果說得更明白一點,他們如今打得火熱,隻是一種肉欲的結合!


    這種肉欲的結合,絕不會維持多久。


    而事實,她也並不希望這種關係長久維持下去。


    因為她若是成了柳如風的禁臠,便等於失去了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同時以她們這對銀狼姐妹的經驗來說,這位百變人魔在某一方麵也算不上是個能討女人歡心的男人。


    他在某一方麵的表現,並不像他的武功那樣高明。


    至少跟虎刀段春比較起來,就差得很遠很遠。


    她巴結這位人魔,隻是為了對方在天狼會中炙手可熱的權勢。


    她們真正想接近的一個男人,是那位神秘的天狼會主。


    某些男人,有某些男人的欲望;某些女人。也有某些女人的欲望。她們如果說出這一欲望,恐怕連這位人魔聽了都會嚇一大跳!


    但是,這並非她們的夢想。


    她們有這副本錢!


    她們年輕,貌美,會武功,富心機,隻要操縱得法,相信,必有一天能爬上理想的最高峰。


    要怎樣才能接近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狼會主呢?


    這正是她巴結這位人魔的原因。


    因為天狼會中等階限製極嚴,隻有具有金狼身份的人物,才有接近會主的機會。


    所以,第一步,她們必須先升為金狼。


    靠立功升選的機會太渺茫了,推一的捷徑,便是由這位首席金狼加以援引!


    黎明時分,在鎮外孫大多處,她已讓這位首席金狼在她身上嚐足了甜頭。


    當時這位首席金狼近乎賣命式的放縱,等於告訴了她一個秘密:這位首席金狼以前顯然還沒有遇上過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


    這為她帶來了很大的信心。


    她相信至少在三兩個月之內,這位金狼頭兒一定不會對她感到厭倦。


    有這麽長一段時間,盡夠她達成目的了。


    如今,她並非有意要唱反調,來惹惱這位金狼頭兒。


    這隻是一種手段。


    一種媚功。


    所以,盡管她發現柳如風臉色不好看,依然以同樣的語氣接下去道:“這算是什麽大事情?就算是件大事情,在你這位一號金狼來說,也隻能算是一件小事情!”


    柳如風仍然沒有開口,不過臉色已緩和了不少。


    因為這幾句話,語氣上雖然原味不改,意義上卻已拐了一個陡彎兒。


    它其實是一種恭維。


    橄欖式的恭維。


    你必須經過一番品味,才能領略到它那股股含蓄的芳香!


    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聽這種話。


    “這次雖有幾位天狼長老同行,大權實際都操在你一個人的手裏。你如果願意,就送兩份解藥過去,否則就來個不理不睬。無論你怎麽決定,都不會有人指責你。像這麽一點小事情,也愁眉不展,你豈不是擺明了跟你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這是媚功中的另一種,也是十個男人有九個招架不住的一種。


    冷靜的男人,可以不為恭維所動,但絕沒有一個男人對女人的關懷無動於衷。


    尤其是自己正迷戀的女人。


    尤其是一個像大喬這樣的女人!


    柳如風心底的火苗,又點燃了。


    他放下了酒杯。


    他騰空了的雙手,緊摟著她的細腰,然後慢慢移向她身上一處比酒更能醉人的部位。


    現在,送不送解藥去如意坊,真的變成一件小事情了。


    這是男人的弱點。


    經不起挑逗,隻要女人一句話,一個微笑,一個媚眼,或者一個帶暗示意味的小動作,就會不克自持。


    就會想到那件事上去。


    隻要一想到那件事,就無法停止。


    大喬的身子在輕輕扭動。


    她扭動身子,並不是避讓,而隻是為了讓柳如風雙手獲得更大的滿足。


    她嬌喘,呻吟。


    柳如風雙目中閃起一片饑獸似的光亮。


    他呼吸也急促起來。


    床就在他們身後。


    他們甚至不必起身,隻要抱緊向後一仰一滾,就可以滾到床上去。


    他們已經抱緊了。


    大喬閉上眼睛。


    她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但並不是那種因為又一次陪男人上床而獲致的滿足。


    她滿足的是另一件事。


    剛才,說心裏煩得很,的確是一句真心的話。


    她心煩什麽呢?怕左天鬥被營救出來!


    這是一個甚至連她親妹妹小喬也不知道的秘密。


    她一直是左天鬥的女人!


    她姘上左天鬥,也是為了同一目的,想借左天鬥的援引,升為金狼,因為她知道左天鬥是金狼第五號。


    左天鬥也答應了她,不過要她等待,等他破格升為一號金狼以後。


    既然隻有一號金狼才能有助於她,而她如今也俘獲了現在的一號金狼,她還理左天鬥幹什麽?但是,左天鬥畢竟是五號金狼,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如果左天鬥被營救出來,她的處境就為難了。


    即令左天鬥爭不過柳如風,知難而退,那時柳如風會不會還對她感興趣,也難說得很。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予營救,聽任左天鬥死在敵方手中!


    然而,這種話誰敢說?


    就是柳如風,也僅能找個借口這樣去做,而絕不能公開表示如此主張。


    這便是她偏選了這種時候,對柳如風大下媚功的原因。


    這是釜底抽薪之策。


    盡量纏住柳如風,拖延時間,讓這件事擱去一邊。對方那個葛老頭一死,左天鬥就死定了。


    她隻能做到這一點。


    他們已經滾上了那張堅實的炕床。


    男女一旦上了床,就不必描述了。


    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幾乎千篇一律,誰也不難想得到。


    不過,這一次的情形,卻似乎稍有不同。


    柳如風摸索著去拉大喬腰帶的那隻手,竟被大喬輕輕撥開了。


    柳如風一愣,顯然相當意外。


    大喬撥開他的手,身子卻緊貼了過來,她附在他耳邊,低柔地道:“早上的事,你又忘了麽?你這樣急,如何能持久?”


    柳如風如醍醐灌頂,立即依言停止動作。


    他們這是第三次。


    前兩次。他都走了一條老路,正想大大發揮一番之際,完了!


    兩次事後他都很後悔,因為他也知道原因,就是控製不住。


    現在,大喬提醒了他,他當然不願再蹈覆轍。


    這也是媚功的一種。


    體貼。


    它比關懷更進一步!因為比關懷更能使男人產生感激。


    “心肝,我答應你,以後你要什麽。就有什麽。”


    “除了一樣,別的我全不要。”


    “升金狼?”


    “不是!”


    “不是?”


    “名利對女人來說,並不像你們男人那麽重要。”


    “不然你要什麽?”


    “得先答應下來!”


    “答應了你,做不到怎辦?”


    “隻有你才能做得到。”


    “說吧!隻要是我柳如風做得到的事,我賣了命也會替你完成!”


    “不會後悔?”


    “絕不後悔!”


    “我要你永不變心!”


    這當然也是媚功的一種。


    但這種媚功並不新鮮。


    因為這句話人人會說,也幾乎天天有人在說,同時它也不是女人的專利品。


    男人也常常會說這句話。


    而這句話正是天底下最不值錢的一句話,一個大錢也不值!


    因為心變得最快的,往往就是先說這句話的人。


    但這句話的效果,卻永遠存在。


    人人知道它是一句謊言,卻人人愛聽。


    一句明顯的謊言,為何會有這種近乎神奇的力量呢?


    這也許是個從沒有人想過的問題。


    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麽。這句話並不能隨時隨地說,這必須要一定的環境和氣氛加以配合。


    令人陶醉的是當時的環境和氣氛,並不是這句話。


    這句話隻是一種調味品。


    就如同沙鍋魚頭加幾片香菇,不加香菇的沙鍋魚頭,照樣是道好菜。


    柳如風連骨頭都幾乎聽酥了。


    他勒緊了她,幾乎吮遍了她的麵頰,然後他的手又摸向她的腰帶。


    這似乎是他惟一能提出保證的方式。


    但他的手又被輕輕移開了。“我們就這樣……慢慢地談談聊聊不好嗎?”


    “先脫了衣服再說。”


    “衣服一脫,你還有時間說話?”


    “真的,心肝,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等晚上空下來,我再陪你慢慢聊聊。”


    “你有什麽事要辦?”


    “譬如老左送來的這張字條,我就要找十七郎來商量商量,十七郎一向主意多。”


    “我的主意不夠多?”


    “那麽依你意思,這件事該怎麽辦?”


    “不辦!”


    “不辦?”


    柳如風兩眼睜得大大的,像是懷疑他聽錯了話。


    但大喬已不怎麽顧忌了。


    因為如今是在床上。


    床上是女人的世界,如果連這時候她都不敢講話,她的衣服豈非白脫了兩次。


    “你應該再看看左長老的那張條子。”


    “我已看過十多遍,背都背得下來了,為什麽還要再看?”


    “你背得下來?”


    “當然!”


    “背背看。”


    柳如風果然不假思索,一字字地念道:“柳大哥,弟不幸失手,並被逼服下定時丹,隨時送解藥兩份。”


    大喬道:“好了!”


    柳如風道:“好什麽?我還沒念完哩!”


    大喬道:“不必了。”


    柳如風道:“你認為左長老的這張字條有問題?”


    大喬道:“也許不能稱為問題,但最少左長老在這張字條上,已盡他的能力,為我們提出了明顯的暗示。”


    “暗示我們怎麽做?”


    “不要上當!”


    柳如風一怔道:“上當?我怎麽一點也看不出來?”


    大喬道:“你可以重複一下你剛才最後念的那句話。”


    柳如風果然重複背誦道:“請即送解藥兩份……請即送解藥兩份……”


    他連續念了四五遍之多,最後仍然忍不住問道:“這句話什麽地方不對?”


    大喬道:“他不該要兩份解藥!”


    柳如風一咦道:“他自己也被逼服下一粒定時丹,怎麽不該要兩份解藥?”


    大喬道:“他的解藥,可以留到回來之後服用。”


    柳如風神色微微一動,道:“是啊!定時丹要三天之後,毒性才會發作,他急著要解藥幹什麽?唔,不錯,這裏麵果然有文章。”


    大喬接著道:“他這等於告訴我們:即令送去解藥,他也脫身不了!”


    左天鬥的意思,真是如此?


    隻有天曉得!


    他寫這張字條時,心緒如麻,根本就沒有在語句上加以詳細推敲。


    他怎麽會想到,筆下一時大意,竟被這女人曲意誤解,作為落井下石的借口呢?


    柳如風點點頭,沉吟不語。


    他似乎愈想愈覺得這女人的見解不無道理。是的,左天鬥不會像朱裕那樣容易屈服,而在敵方虎視眈眈之下,一切又不便明言,以這種方式,確屬惟一可行之策。


    大喬又接著道:“左長老是本會的重要人物,這一點對方應該清楚,在本會未作明白表示之前,相信對方絕不會采取任何行動,而我們尚有三天的時間,足夠另謀營救之策……”


    柳如風遲疑地道:“如果過了明天午時,葛老頭毒發死了怎麽辦?”


    大喬輕輕一哼道:“我們已經喪失了十來條人命,他們連個把人也死不起?他們的人命,比我們的人命值錢?”


    她沒有正麵回答柳如風的問題。


    因為她無法回答。


    對方以左天鬥為人質,目的就是要救葛老夫子一條性命。葛老夫子一死,左天鬥尚能獨生?


    她既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她就必須設法引開柳如風的思路。


    如果柳如風夠冷靜,應該不難發覺這女人口中雖說要救左天鬥,其實根本不以左天鬥生死為憂。


    但是,柳如風不夠冷靜。


    不夠冷靜的原因,並非為色所迷,而是被這女人的幾句話一下擊中了要害。


    這位百變人魔生性好強,這次前來蜈蚣鎮,因一再損兵折將,心頭已積滿怨毒,如非組織方麵限製過嚴,他必然會采取血腥手段,以牙還牙,大肆報複。


    隻要能平息心頭這口惡氣,無論花多大的代價,他也不在乎的。


    可是,他就是找不著這樣一個機會。


    現在,這女人等於提醒了他:我們為什麽要一直處在挨打的地位?


    為什麽要處處遷就對方,百依百順?


    為什麽不表現得強硬一些,讓對方也瞧瞧我們的顏色?


    這當然包含了,縱然犧牲一個左天鬥,又算得什麽的意思在內。


    大喬見這位首席金狼一語不發,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知道遊說成功,大局已定,於是立即改變話題和態度,主動送上身上引人遐思的部位,輕柔地妮聲道:“不是我故意拖延時間,我實是有點怕你太……這次你不許……”


    她什麽地方怕了他?


    她不許他怎樣?


    對一個男人來說,即令是禦醫開的處方,恐怕也不及這幾句話,更具力量。


    柳如風登時像一位即將馳赴疆場的英雄般地振作起來。


    他心中再沒有什麽左天鬥右天鬥了。


    他還等什麽呢?


    他又一度伸出了手,摸向她的腰帶,這一次他沒有遭受拒絕。


    她顯然已準備承受。


    “卜卜卜!”


    “卜卜卜!”


    就在這最緊要的關頭,房外忽然響起一陣有規律的叩門聲。


    聲音一長兩短,正是約定的信號。


    誰會知道這個秘密地方呢?除了金十七郎,當然不會有別人。


    柳如風恨得牙癢癢的,低低罵了一聲可惡,然後沒好氣地揚聲道:“誰?”


    他會不知道叩門的人是誰嗎?


    他當然知道。


    他希望對方聽到的,不是這個誰字,而是他發出這個字的語氣,如果金十七郎知情識趣,一聽口氣不對就該乖乖離去。


    隻聽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回答道:“柳老弟睡了麽?是我!”


    柳如風一呆道:“楊長老?”


    大喬慌忙推了他一把道:“楊長老找來,一定有要緊的事,快去開門!”


    柳如風雖然不在乎來的是一位天狼長老,但他也無法拒而不納,隻好拉正衣衫,出去開門。


    門外站了兩個人。


    一個是金十六郎。


    另一個正是那位尖嘴削腮,相貌令人不敢恭維,心計和手段卻極可怕的天狼長老鐵頭雷公楊偉。


    鐵頭雷公楊偉領先走進房間,四下掃了一眼,笑眯眯地道:“這裏地方不錯呀!”


    大喬的麵孔,登時紅了起來。


    這種成了精的老狐狸,當然沒有一件事能瞞得過他那雙銳利的眼光。


    這頭老狐狸無疑已看出這裏曾經發生過一些什麽事。


    不過,大喬如今臉泛紅霞,也隻是出於害羞,而並非害怕。


    甚至就連這份羞態,也並非發自內心。


    因為天狼會並不忌諱這種事,而她也不是那種會為這類事情感覺恥羞的女人。


    她臉紅隻是一種自然的反應,這正也是有些女人特別令人動心的地方。


    嬌羞是一種天然花粉。


    一個女人隻有在羞羞答答時,看起來才特別像個女人,才會散發出女人特有的魅力。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這一點。


    所以聰明的女人,特別容易紅臉,即使是一件不該紅臉的事情,她也會低下頭去,裝出一副嬌不勝羞的模樣。


    男人可以鑒別漢玉宋瓷的真偽,但很少能識破一個女人的嬌情作態。


    對任何事情都表現得滿不在乎的女人,往往隻會引起一種後果。


    男人對她也不在乎。


    不過,大喬如今裝出一副嬌不勝羞狀,可絕沒有取悅這位天狼長老的意思。


    這並不是說,她如今已是柳如風的人,使她不敢存有這種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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