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計部分的差錯出在誰身上?


    就是他這位麻老二!


    柳如風等他說完,一聲不吭,兜心就是一拳!


    麻老二腰一彎,踉蹌後退,他駭然抬起麵孔,張口想說什麽,結果隻是噴出一道血泉。


    血噴完了,人也慢慢倒下去。


    陸大爺一夥五人,這位麻老二原是最幸運的一個,想不到下場竟比其他四人更淒慘。


    別人是死於敵人之手,他是死在自家人的手底下。


    別人是因為說謊送命,他送命則由於他說了實話!


    遠處傳來雞啼,天快亮了。


    天亮之前,夜色更濃。


    廂屋裏雖然點了一盞油燈,仍然顯得有些鬼氣森森的。


    因為現在屋子裏死人比活人多。


    多一個。


    加上一個麻老二,現在的屋子裏,是四個活人,五個死人。


    死人躺著。


    活人坐著。


    坐著的活人,悶聲不響,果如泥像,看起來也跟死人差不多。


    這一回合,他們實在輸得太慘了。


    不折不扣地賠了夫人又折兵!


    柳如風咬咬牙齦,突然重重一拍桌麵,恨恨地道:“段春這個小雜種,我發誓一定非親手宰了他不可。”


    這時屋內諸人之中,最高興聽到這話的是銀狼大喬。


    因為她明白這兩句話的另一意義。


    自天狼會成立以來,這位首席金狼可說還是第一次對一名敵人發這麽大的脾氣。


    柳如風為什麽會這樣痛恨虎刀段春呢?


    因為段春破了他的計謀?殺了他幾名得力的部屬?她知道都不是。


    柳如風發的是一股酸勁。


    因為段春動過了她。


    人人都說女人的心理難以捉摸,其實男人的心理,有時比女人更難捉摸。


    男人吃起醋來,便是一個例子。


    就拿這位百變人魔柳如風說吧!這位首席金狼並不好色,過去對她們兩姊妹也從未轉過歪念頭。甚至扮演強奸的那一刹那,這位一號金狼都是公事公辦,一點未露饞相。


    當時她衣衫盡褪,玉體裸呈,要換了別的男人,能忍受得住?


    那麽,如今這位金狼頭兒又怎麽忽然對她有了意思,甚至不惜為她跟敵人拚命?


    無它?一句老話,段春動過了她,這引發了他的一股醋勁!


    至於柳如風單單隻吃段春的醋勁!她過去跟別的男人交往時,柳如風何以視若無睹?


    因為段春是一名敵人的關係呢?還是因為他過去沒有見過她美妙的玉體,這一次肌膚相接在先,他演“假戲”,別人“真做”才園遺憾心理而產出的一種微妙情愫呢?


    這些大喬當然無法明白。


    她也毋須明白這些。


    她隻要知道柳如風在吃段春的醋,就足夠了。


    有一件事,她十分明白:一個男人若肯為你而吃醋,這個男人就定會成為你裙下之臣!


    她慢慢轉過臉去,帶著無限深情望著他,語氣中則帶著幾分嬌嗔:“你是什麽身份,他姓段的又是什麽東西,這種人也值得你親自動手?”


    這幾句話,如換了由某一名金狼說出來,聽了準會令人肉麻得起雞皮疙瘩。


    但由嬌滴滴如大喬這樣一個女人嬌聲嬌氣地說出來,它簡直能要人的命!


    柳如風雖然是個殺人魔王,雖然一向並不好色,但終究是個男人。


    隻要是男人就無法不吃這一套,就無法抵擋得住這一招。


    柳如風板著麵孔,沒有開口。


    他也望著她。


    過去他忽略了這個女人,不但是一大錯誤,而且也是一種損失。


    如果這是他的女人,昨晚的事,又怎會發生?


    大喬微微低下了頭,麵孔微微紅道:“我當然知道你是為了我。”


    柳如風眼光漸漸發直。


    她脫了他一眼,又道:“除了你親自動手,你就不能想想別的法子?”


    柳如風道:“別的什麽法子?”


    他神情癡呆,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個什麽事情也不懂的大孩子。


    大喬低著頭,輕聲說道:“法子我倒是想到一個,隻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柳如風道:“哦?”


    大喬道:“我們設計要姓段的上當,目的是為了要除去那位龍劍,對嗎?”


    柳如風點點頭。


    大喬道:“現在我們不妨顛倒一下,反過來做!”


    柳如風呆住了。


    反過來做?


    反過來怎麽做?


    原來要虎刀去殺龍劍,現在要龍劍去殺虎刀?


    這種餿主意若是別人想出來的,柳如風不狠狠嘩他一口才怪。


    如今他隻有忍著,因為說這話的是大喬。


    大喬道:“我想你一定還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柳如風的確不懂。


    誰也不懂。


    大喬又接道:“總座可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柳如風道:“你指天亮之後?”


    大喬點點頭。


    柳如風道:“五月十八,對嗎?”


    大喬道:“對。”


    柳如風道:“那又怎樣?”


    大喬道:“如果我們采取觀望態度,有人將要在五月十九午時毒發身亡,對不對?”


    是有這樣一個人。


    隻有一個。


    葛老夫子!


    柳如風兩眼突然射出了光亮。


    他已漸漸明白她的意思。


    大喬道:“我們劫持葛老頭,並逼迫服下毒藥,原意是想以人換人,救出我們那位朱裕朱長老……但……”


    她稍稍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是否還急著要把朱長老救出來?”


    柳如風皺了皺眉道:“據金狼五號說,朱裕這個家夥,一點骨氣也沒有,葛老頭的收藏處所,據說就是他供出來的。”


    這是另一種回答方式。


    它的意思也就是說,像朱裕這樣一個人,救與不救,已無關緊要了。


    大喬道:“如果朱長老的事可以暫放一邊,另想辦法,事情便有點希望了。”


    柳女風道:“你的意思,以替葛老解毒為條件,要龍劍先鬥鬥虎刀?”


    這當然就是她的意思。


    她笑笑,點頭道:“是的,這一戰無論誰勝誰負,我們的收獲,都是一樣的。”


    她笑著又加了一句道:“最好當然是兩敗俱傷!”


    柳如風也不禁笑了一下。


    因為這句話實在說得非常俏皮,俏皮得可愛。


    話可愛,人也可愛。


    可愛與可愛,常是連在一起的;你隻要覺得一件事可愛,你便可以連續發現更多可愛的事物。


    隻要它們與第一件可愛的事物多少有點關聯。


    隻可惜屋子裏還有個不可愛的人物。


    這個不可愛的人物是金十六郎。


    這位排名第十七號的金狼,他如果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始終不開口,相信絕不會有人當他是個啞巴。


    可是,他偏在這種不該他開口的時候開了口。


    他輕咳了一聲,忽然從旁插口道:“是的,如果能反過頭來,讓龍劍主動去找虎刀分個高下,這的確是個好主意。隻不過事情絕不會像大喬姑娘說的這麽容易,大喬姑娘似乎把這件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大喬見這位十七號金狼橫插進來打岔,而且一開口,便跟她唱反調,心裏頭不禁暗暗冒火。


    不過,她表麵上仍然聲色不露,因為排名在二十號之前的金狼,在組織裏都是具有權勢的核心人物,至少在目下她還得罪不起。


    所以,她不僅忍下了心頭的火氣,反而帶著微笑道:“錢長老是不是認為這個辦法行不通?”


    金十七郎道:“一定行不通。”


    大喬道:“何以見得一定行不通?”


    金十六郎道:“以目前形勢來說,葛老頭在高敬如身邊已算不上個重要人物,目前論分量之重,誰也比不上公冶長那小子。龍劍鬥虎刀,不是兒戲。老實說,這兩個小子若有一天真的動上了手,誰也不敢預言勝負誰屬。若是為了一個百無一用的糟老頭,要龍劍去鬥虎刀,就算是公冶長那小子不在乎,相信高敬如也絕不會答應!”


    這番話雖不可愛,說的可確是實情。


    要龍劍殺了虎刀,才肯給葛老頭解毒之藥,誰也不難看出是一種一石兩鳥之計,金蜈蚣高敬如會眼睜睜地上這種洋當?


    柳如風微微點頭,這位一號金狼顯然也認為金十七郎這種剖析不無道理。


    大喬見柳如風也偏去金十七郎那一邊,心裏頭自然更不是滋味。


    但她仍然盡力控製著自己,又笑了一下道:“那麽,除此而外錢長老是不是另有更好的辦法?”


    金十七郎說道:“我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大喬輕輕一哼,動人的微笑,登時轉為冷笑。


    金十六郎道:“就算一時想不出什麽辦法,我認為比大喬姑娘這個辦法好。”


    大喬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


    她哦了一聲,冷冷地道:“錢長老這話怎麽說?”


    金十七郎道:“到目前為止,我們已損失了將近十名弟兄,除得到了三尊玉美人之外,幾乎是一事無成,我認為我們實在不應該再為一些不著邊際的主意徒耗時間和人力。”


    柳如風不禁又點了點頭,這話的確也是實情。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又是何苦?


    大喬氣得麵孔發白道:“那麽,錢長老的意思,我們是不是就這樣坐在這裏等等天上掉一個辦法下來?”


    金十七郎慢條斯理地道:“天上當然不會有什麽辦法掉下來。”


    他頓了一下,緩緩接著道:“如果一定要問我的意見,我的意見隻有一個:與其鬥智不勝,不如轉而鬥力!”


    大喬道:“怎麽樣鬥力?”


    金十六郎道:“這一次我們雖然一開始就沒有能力占到上風,但如論雙方目前的實力,無疑仍以我們這邊占優勢,我的意思是柳如風似乎已知道這位十七號金狼底下要說的是什麽,當下頭一搖,打斷了他的話鋒道:“本座絕不讚成這種做法。”


    金十七郎立即停止再說下去。


    柳如風不是大喬。


    大喬的話,隻能算是一種建議,建議不當,人人可以反駁。


    柳如風的話則等於是命令。


    在天狼會中,除了會主以及八位天狼長老,這位一號金狼說出來的話,是誰也不敢不聽的。


    柳如風接著道:“錢兄應該知道,會主當初一再交代,關洛道上的人物,並非僅止於七雄兄弟,爭這塊地盤固然重要,但絕不可觸犯眾怒,更不能因手段過分激烈,而引起江湖上全麵與天狼會為敵。我們一定要盡量讓別人知道,天狼會對付的對象,隻限於關洛七雄,誰要向著這七兄弟,才是天狼會的敵人。連我們現在算計龍劍和虎刀這兩個小子,都是出於迫不得已,又豈可明張旗鼓,不分青紅皂白,但憑武力解決?”


    金十七郎隻好點頭。


    柳如風望了大喬一眼,又道:“銀狼七號的主意雖不一定行得通,但成與不成,並不花費什麽,試一試還是可以的。”


    金十七郎隻好認輸。


    其實,他當初要能留意到柳如風跟這女人眉目之間的神色他就應該知道這場爭論根本毫無意義。


    女人一個媚眼的力量,有時比千軍萬馬還要來得強。


    別說這女人的建議多少還有點道理,就是一點道理沒有,最後獲得的支持也絕不會是他這個大臭男人。


    柳如風順了她,馬上就有甜頭好嚐。


    你有沒有本領,讓這位一號金狼獲得欲仙欲死的樂趣?


    屋裏,靜默了片刻,一時大家誰也沒有說話。


    大喬低著頭,輕輕扯拉著衣衫,似乎想盡量減少身上裸露的部分。


    但由於衣衫已破得七零八落,遮住了這一部分,卻又露出了另一部分。


    露出的部分,其實才是應該遮住的部分。


    柳如風忽然幹咳了一聲道:“錢長老,你跟銀狼三號把這幾具屍體拖去埋一埋,然後你們可以直接去找四郎,下通碟的事,交給他辦,不必再來找我了。”


    金十七郎和銀狼三號立即遵命將五具屍體移去屋外。


    他們剛剛走出院子,廂房裏的燈光便告熄滅。


    “如想取解藥為葛老頭活命,請以段春首級交換,但最遲不得超過五月十九日巴時交換。地點,林家磨坊。柳如風謹啟。”


    這張字條是從如意坊大門上撕下來的。


    今天開門的人是蔡猴子。


    蔡猴子門一拉開,就看到了這張字條,他從大門上小心撕下之後立即奔回後院送到公冶長房中。


    公冶長剛剛起床不久,正在用膳,他放下筷子,接過看了一遍,抬頭問道:“今天什麽日子?”


    蔡猴子道:“五月十八。”


    公冶長沉吟著點點頭道:“幸而還有一天,時間總算還不太急迫。”


    蔡猴子道:“這上麵寫的些什麽?是誰寫好貼上去的?”


    公冶長道:“沒有什麽,這種事你們不必多管。”


    蔡猴子又道:“要不要去向老爺子報告一聲?”


    公冶長道:“不用了,你去幹你的活兒,這事自有我來處理。”


    蔡猴子彎腰恭應了一聲是,轉身便待要離去。


    公冶長又叫住他,吩咐道:“發現這張字條的事,不許嚷出去,知道嗎?”


    蔡猴子道:“小人知道。”


    蔡猴子走了,公冶長望著那張字條,又出了一會神,然後東西也不去吃,起身就走出房間。


    這座院子,就是葛老頭和四十八號金狼養病的院子。


    公冶長的臥房,便在病房隔壁。


    所以,公冶長一跨出房門,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在病房門口,擔任守衛的魔鞭左天鬥。


    他將薛長空、袁飛、左天鬥三人分成三班,左天鬥這一班。是從卯時到辰時,過了這一班,便由他自己接替。


    公冶長當然還不知道左天鬥就是第五號金狼。


    如果公冶長知道了左天鬥也是一頭金狼,而且是金狼中身份極高的第五號,他如今居然像委托黃鼠狼照顧小雞似的,要左天鬥守在病房門口,而自己則睡在緊隔壁,那時心中真不曉得將作何感想?


    左天鬥發出招呼道:“公冶兄早”


    公冶長拱拱手道:“辛苦左兄了。”


    左天鬥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氣。”


    好一個自家人!真虧他說來臉不紅氣不喘,語氣又是那麽樣的親切自然。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自家人呢?


    他四更左右來接班時,對關緊的公冶長的房門,猶豫了足足有一頓飯之久。


    自昨晚公冶長識破了黑心老八假充的賈菩薩之後,這位五號金狼便起了戒心。


    公冶長這小子太不可捉摸了。


    他昨天進去山中跟柳如風會麵,會不會已引起了這小子的疑心呢?


    這一點實在很難說。


    因為以這小子心機之深沉,即使已起疑心,從外表上也看不出的。


    所以,他當即下了決心,隻要等著機會,一定來個先下手為強!


    但是,他昨夜來接班時,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再觀望一二天比較妥當。因為組織方麵,目前要進行的第一件事,便是除去這小子,威逼黑心老八下手,隻是多數步驟之一。一二天中,說不定問題就會解決,他如沉不住氣,搶先出手,成功了好處不多,因為他還有他自己的任務,一動手身份就要暴露了;萬一失敗,後果則不堪設想,即令自己不死在小子劍下,組織方麵也不會諒解他,金狼一號的寶座,自是不必說了。


    這是他昨夜忍住沒動手的原因。


    但這並不是說,他已完全放棄了這個念頭,他目前時時刻刻仍在警戒之中,隻要稍稍發覺情況有異,他那根魔鞭,照樣會出其不意,像閃電般纏上這小子的脖子的。


    所以,他如今最注意的事,便是公冶長的言行舉動。


    尤其是對他這位魔鞭的態度。


    即使是一絲絲最微末的神情變化,他也不會錯過!


    蔡猴子剛才進來是幹什麽的呢?


    他想知道。


    但沒有問。


    因為這正是一次好的考驗。


    他不是跟對方說,自家人不必客氣?如果小子心裏沒有鬼,就應該也會把他當“自家人”;如果小子真將他當做“自家人”,就應該主動地告訴他!


    公冶長心裏當然沒有鬼。


    所以他拿出了那張字條。


    他將字條遞給左天鬥,皺眉道:“左兄,你瞧瞧這個!”


    左天鬥接下看過之後,抬頭道:“是蔡猴子剛剛送進來的?”


    他安心了!不僅安心,而且暗暗慶幸。慶幸昨夜的懸崖勒馬!


    柳如風這張字條的用意甚為明顯,虎刀段春的首級,並不像瓜果那般容易摘取,公冶長若是真的接受這個條件,就等於吞下了柳如風的一枚毒餌。


    “龍劍”公冶長挑戰“虎刀”段春的勝算有多少呢?


    這個問題,無論換了誰,答案無疑都隻有一個:五分對五分!


    五分對五分,就是二分之一。


    龍劍殺死虎刀段春的機會是二分之一。


    龍劍僥幸不被虎刀段春殺死的機會也是二分之一。


    如果雙方機會相等,動手時均沒有任何意外發生,那將是一場慘烈可怕的消耗戰。


    那也就是說: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苦拚,最可能的情形是,雙方將因筋疲力竭而同時雙雙倒下去。


    倘若結果真個如此,那將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血戰。


    真正的勝利者,將是發動這場血戰的人。


    是的,柳如風這一招使得很絕,也可以說是相當辛辣的一條毒計。


    不過,無可諱言的,柳如風這一手雖然毒辣,但顯然稱不上是條妙計。


    因為它的用意太顯淺了。


    龍劍公冶長不是胡三爺,柳如風開出這種條件居心何在,他左天鬥既能一眼識穿,公冶長當然沒有識不破的道理。


    公冶長會睜著眼睛上當?


    這個問題,無論換了誰,答案無疑也隻有一個。


    絕不會!


    不過,這個問題若是要左天鬥來回答,答案可就要稍稍修正一下了。


    他的答案是:應該不會,但也說不定。


    因為天底下有很多事,有時往往無法照常情論斷。


    有很多事情,往往會因人而改變。


    掉進火坑裏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是被別人推下去的,有時候也有人是自己跳進去的。


    就拿跟前這件事來說:不錯,人人看得出來,那位一號金狼要這邊先派人殺了虎刀段春,才肯交出解藥,顯屬一石兩鳥之計,聰明人應該不予理睬。


    可是,這位龍劍狠得下心腸來嗎?


    換了七雄兄弟,頂多是哼哼了事,但他相信公冶長絕不是這樣的人。


    在這件事情上,這位魔鞭,算是豬對了一半。


    公冶長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點頭道:“是的,是蔡猴子剛剛送進來的。遇上了這麽一件棘手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


    左天鬥皺著眉頭,沒有開口。


    現在絕不是他出主意的時候。


    目前是很緊要的一刻。


    他不能加以鼓勵,或作任何暗示,他不是高大爺的人,這件事如何處理,要由對方決定,才顯得恰當而自然。


    公冶長取回那張字條、又重新默閱了一遍,忽然抬頭道:“依左兄之意,這事你看怎麽辦?”


    “我認為這是對方的一種借刀殺人之計,最好不予理睬。”


    “今天是五月十八,明天就是五月十九,隻剩下一天了,難道,我們就這樣置葛老於不顧?”


    “我們可以另想辦法。”


    “我們全都不懂解毒之法,另外去哪裏想辦法?”


    左天鬥輕輕歎了口氣。


    按照他的身份,他該說的,全說出來了。


    誰說另外有辦法?


    沒有辦法又怎樣?


    路隻有一條。


    他已將對方領至路口,對方是否願意繼續往前走,就不是他能加以左右的了。


    公冶長思索了片刻道:“左兄請先去歐一歇,這件事暫時請左兄保守秘密,等會兒找上袁兄和薛兄,我們再商量不遲。”


    左天鬥很高興能聽到公冶長最後的幾句話。


    保守秘密?瞞誰?


    這件事已有三個人知道了,血刀袁飛和雙戟溫侯薛長空馬上也會知道,還有什麽人需要瞞著呢?


    這是不難想象得到的,要瞞的隻有一個:高大爺!


    因為高大爺如果知道了這件事,很可能會加以阻止。


    無論換了誰是高大爺,在目前這種局勢,也絕不會讓公冶長這樣一員得力的大將,去為一名無足輕重的西席去涉險的。


    公冶長不願高大爺知道這件事,豈不正說明這小子雖未明白表示,其實已有在萬不得已時,不惜跟虎刀一戰之意?


    現在該是他畫龍點睛的時候了。


    他懇切地壓低了聲音道:“公冶兄不妨多多考慮一下,虎刀段春那小子若是一盞省油燈,天狼會絕不會假借我們的力量拔除,但如果公冶兄下定了決心,屆時小弟定當不顧一切,暗助吾兄一臂之力的。”


    公冶長似乎深受感動,緊緊握了他一下手道:“小弟一定不會忘記左兄這番心意。”


    左天鬥走了,公冶長站在門口,又發了一會呆,才慢慢轉身跨進屋子。


    屋子裏充滿了一股濃濃的藥味。


    兩名照應病人的丫鬟,想係徹夜未眠之故,這時正伏在桌麵上打盹。


    葛老正是歇在這間屋子裏,兩名病人,一個是穿心鏢穀慈,一個是金狼朱裕。


    穀慈仍在熟睡,氣色看來不錯。


    朱裕似乎剛剛醒來,他看清楚進來的人是公冶長,憔悴的麵孔上,不禁油然浮起一片欣慰之色。


    因為這等於告訴他,他已在周密的保護下,安然渡過一宵。


    公冶長微笑著點點頭,慢慢走過去在床沿上坐下。


    “昨晚睡得還好吧?”


    “很好,謝謝!”


    “有樁事情,我想請教朱兄一下,不悉朱兄可否見告?”


    “請教不敢當,隻要是小弟知道的事情,小弟絕不掩瞞。”


    公冶長思索了一下,才抬起頭道:“我們那位葛老夫子被擄之後,朱兄知不知道他們逼他服下去的,是一種什麽毒藥?”


    朱裕道:“據說叫什麽‘定時丹’。因為隻要控製了其中某一味藥的分量,便能決定它發作的時間。”


    公冶長微微一怔道:“據說?”


    朱裕苦笑了一下道:“說來公冶兄也許不信,事實上小弟說的確是實話。這種定時丹,小弟不僅沒有使用過,甚至見都沒有見過。”


    時至今日,這頭金狼當然沒有說謊的理由。可是,這怎能叫人相信呢?


    公冶長一時幾乎不知道怎麽接下去才好。


    朱裕道:“發明這種毒藥的人,是一位天狼長老,由於某種草藥來源稀少,目前已製成的藥丸,數量並不多。金狼長老中,隻有一號至五號,才攜有這種毒藥。”


    “解藥也是一樣?”


    “是的。”


    “這樣說來,金四郎身上也有這種毒藥和解藥了?”


    “沒有。”


    公冶長不覺又是一怔道:“金四郎身上也沒有?”


    朱裕道:“金四郎並不是真正的金狼四號,正如潘大頭不是真正的一號金狼一樣,這是這次行動中臨時編的號。”


    “為了叫外人摸不清虛實?”


    “是的。”


    “金四郎實際是第幾號?”


    “十四號。”


    “潘大頭呢?”


    “八號。”


    “那麽,金四郎逼黑心老八服下去的毒藥,又是什麽地方來的?”


    “天狼長老酒肉和尚交給他的。”


    公冶長想了想,又道:“一號金狼,我們已經知道是金陵百變人魔柳如風,還有二號到五號,都是誰和誰?”


    朱裕搖頭。


    公冶長道:“未見不知道?”


    朱裕道:“嚴格地講起來,隻有一號到五號,才是真正的金狼長老。五號以次,被喊作長老,隻能算是一種美稱。金狼一號到五號,在組織中權勢極大,都是會主跟前的紅人,身份一向秘不公開,也可以說,隻有會主和天狼七老,才知道他們幾人的底細。”


    “你們連天狼七老是何等樣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何以次一級的金狼前五號反而如此神秘?”


    “這裏麵當然有原因。”


    “什麽原因?”


    “為了行事方便。”


    “因為天狼七老全是知名的老魔頭,想瞞人也瞞不住,而金狼一至五號,隻要不說穿了,就沒有人知道他們已加入了天狼會?”


    “不錯。”


    “那麽,一號金狼柳如風的身份又為什麽要公開出來?”


    “因為姓柳的精於易容術,很少有人見過他的本來麵目,大家知道的,等於隻是柳如風這樣一個名字,公開出來,亦無妨害。”


    公冶長大失所望。


    他原意是想從朱裕口中,打聽出誰身上帶有解藥,相機用強奪取,現在發覺這條路根本走不通。


    是的,有解藥的人,不止一個,金狼一至五號,人人身上都有解藥。可是,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二號到五號金狼是誰,他又去哪裏找人下手?


    至於百變人魔柳如風,更是想也別想。


    這位人魔的易容術,在當今武林中稱獨步,除非他仁兄找上了你,否則就是迎麵撞個滿懷,你也別想認出他仁兄來!


    朱裕輕輕歎口氣道:“小弟實在非常慚愧……”


    公冶長目光閃動,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他擺手打斷朱裕的話,注視著朱裕道:“除了一號金狼,其餘的二至五號金狼有沒有發號施令之權?”


    “有。”


    “五號以下的金狼,人人均須聽從?”


    “是。”


    “好,那麽我就又要請教你朱見了:既然你們連二號到五號金狼是何等人都不知道,這種命令以什麽方法傳達?”“經過第三者憑花符,當麵先亮刺青,後認手語。”“刺青都在什麽部位?”朱裕道:“前五號在上臂,五號以下在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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