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那個人……”


    張雀喉頭滑動,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道:


    “就是一直和大人作對,並且一直隱於幕後,操控一切的人嗎?”


    短短一段路,還不到一千米的距離,卻足足走了半盞茶的功夫,雖然這半盞茶的時間裏,張雀從始至終都沒有見過對方的真身,但不知為什麽,張雀卻有種恐怖的感覺,對方就像幽靈一樣,根本不存在,卻又好像無處不在,那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忌憚不已。


    “是他!”


    王衝平靜道,他同樣也在思考。這一次借助張朝書敲山震虎,終於將對方從幕後引了出來,雖然僅僅隻是隔空交鋒,依舊沒有見到對方真人,但是王衝已經從中收集到了不少信息。


    第一次,王衝居然在大唐內遇到了精神力絲毫不遜色於自己的人。之前談話的時候,他曾經嚐試通過精神力尋找到對方的本體,但全部被對方擺脫了。


    “這應該是一次按耐不住的一次警告吧!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王衝說著,眼中掠過一抹熾亮的光芒。


    “你還是太急躁了點啊!”


    突然,王衝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笑容,對方極盡全力隱藏自己身份,但還是被王衝看出了一絲蛛絲馬跡。雖然王衝這次見到的不是賣菜的老婦人,就是路邊賣肉的屠夫,又或者七八歲的小女孩,或者酒樓裏走出來的商人,身份不同,聲音不同,說的話也不同,但是說話的人卻是相同的。


    一個人可以改變外貌,但是說話的語氣,措辭、以及思維習慣是改變不了的,在和對方的首輪交鋒中,王衝已經差不多判斷出了對方的年紀。


    “年輕人!最多二十六七歲,絕不會超過三十歲!”


    王衝背靠著車廂壁,手指再次無意識的輕輕叩動起來。


    一直籠罩在京城上方的迷霧漸漸淡去了一些,王衝差不多已經可以捕捉到那個隱藏在幕後,操控一切的對手樣子。然而已經知道對方的年紀,但王衝心中的疑惑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的濃厚了。


    這次會麵之前,他想過許許多多。老太師,齊王,李林甫,每一個人都身份非凡,想要控製他們,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王衝事先想過很多很多,但惟獨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隻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


    這讓王衝始料不及!


    王衝實在想不出來對方為什麽有這麽大的能耐,可以操盤老太師,齊王,李林甫,甚至大皇子,使得這麽多人為他所用,這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馬車駛動,繼續往前行去,整條路上,張雀都顯得心神不寧,而王衝也坐在後座的車廂中閉目不動,默默思考。


    ……


    王衝乘坐著馬車並沒有返回王家,而是在一座酒樓前停了下來。


    太白樓!


    現在這是京中赫赫有名,最知名的酒樓,不僅僅是因為其中聚集了近百名整個大唐最頂尖的名廚,更因為這間酒樓的主人,正是天下赫赫有名的異域王,王衝!


    王衝早在太真妃事件後不久,就買下了這間酒樓,後來幾經擴建,將周圍的酒樓也買下來重新改造,現在已經足足達到了原來的四五倍大小,並且足有五六層之高。裏麵裝修的富麗堂皇,清新典雅。


    王衝出現在門口,早有樓裏的管事親自到門口迎接,把王衝引入裏麵的貴賓室。


    太白樓生意火爆,人流熙熙,每一天都足有近萬人來這裏就餐,但不管什麽時候,太白樓裏麵最安靜,最隱秘,最典雅的房間永遠都是為王衝準備的。


    王衝推開門走進去,裏麵早有一個人默默等著,那人帶著襆頭,穿著便衣,雖然有著喉結,但整個人卻麵白無須,看起來少了一種陽剛之氣,卻有一股濃鬱的陰柔氣。整個大唐,隻有一種人才會是這樣:大內的太監!


    “雜家牛仙童,參見異域王殿下!”


    那人影剛一看到王衝,立即彎下腰來,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極盡討好之能。


    給事中牛仙童!


    五皇子李亨的效率比王衝想象的還要快,王衝昨天才和他談提到牛仙童的事,他就已經幫自己提前聯係上了他。王衝出現在這間太白樓,看似正好是就著午時就餐,實則正是赴牛仙童之約。


    “這就是那個淩遲處死的第一人嗎?!”


    王衝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宦官,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牛仙童,不知道為什麽,大唐朝的奸宦特別多,而且最有名的,最厲害的,幾乎都集中在本朝聖皇的時候。


    忠心耿耿,肝膽相照,最後以性命追隨的千古第一忠宦高力士高公公;心思狡詐,城府極深,擅於鑽研權謀的李靜忠李公公;還有貪欲無邊,連高仙芝這種帝國大將都敢敲詐的邊令誠邊公公,現在又多了一個在聖皇身邊任給事中,常侍聖皇左右,備顧問應對,每日上朝謁見的牛仙童牛公公。


    牛仙童和高力士,李靜忠不同,倒是和一直拿著陳年舊事要挾高仙芝的邊令誠有些相似,兩人都有著強烈的貪欲,但是和邊令誠相比,眼前的牛仙童,多了一股察言觀色,阿諛諂媚的氣質,而且比之邊令誠更加擅於隱藏。


    王衝之所以記得他,並且通過五皇子李亨的關係聯係到他,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的膽子大到了欺君瞞上,顛倒黑白,把一場大慘敗,說成是大勝仗的地步。欺君罔上,而且敢隱瞞聖皇的,這還是第一人。


    而且重要的是,這件事情還牽扯到了一位大唐的第二號實權人物——


    安東大都護,張守珪!


    “給事中大人不必多禮,張雀,告訴下麵,上菜吧!”


    王衝擺了擺手,在房間裏坐下,同時示意牛仙童入座。


    “嗬嗬,王爺真是太客氣了,有什麽事情您直接吩咐我就行了,用不著那麽麻煩。隻要是王爺吩咐的事情,牛仙童一定全力以赴,絕對替王爺辦的妥妥當當的!”


    牛仙童點頭哈腰,一臉阿諛奉承道。


    “給事中大人客氣了!”


    王衝提起桌上的鑲金銀質茶壺,先給牛仙童滿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漫不經心道:


    “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詢問大人,聽說大人剛剛去了一趟幽州,見了張守珪張大人?”


    “嗡!”


    聽到這句話,牛仙童原本還一臉的阿諛奉承,然而下一刻,瞬間變了臉色。


    “大人,您……”


    牛仙童盯著對麵的王衝,神色看起來很是不安,若不是礙於王衝王爺的身份,他現在就想起身走了。他得到五皇子李享的消息,異域王想要見他,但王衝開口說第一句話,牛仙童就知道事情和他想像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牛大人不必緊張,喝口茶!”


    王衝衣袖一拂,做了個請的動作,淡淡道。


    “王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牛仙童答非所問道。


    王衝隻是淡然一笑,牛仙童或許是第一次接受這麽大的賄賂,還是心性不夠沉穩,自己隻是隨意一句,他就開始緊張了,這就叫做做賊心虛!


    “嗬嗬,牛大人的膽子真是不小啊!連張守珪張大人的錢你都敢收!”


    王衝呷了一口茶,輕輕吹了吹上麵的泡沫,漫不經心道。


    “轟隆!”


    有如一道驚雷劈落,那一刹的牛仙童如見鬼魅,嚇得整個人都差點從地上跳了起來。如果說剛開始牛仙童心中還隻是有所猜測的話,那麽聽到這句話,王衝的目的已經顯露無疑了。


    “大,大人……,你在胡說什麽?什麽張大人的錢!”


    牛仙童強自鎮定道,依然進行著最後的垂死掙紮。


    “嗬嗬!”


    王衝瞥了他一眼,淡然一笑,也不去辯駁:


    “東北一戰,奚和契丹大勝,安東都護軍戰敗,損失慘重,這麽大的事情,你都能瞞下來,黑的說成是白的,還回報陛下,真是膽子不小啊!”


    “轟!”


    聽到這句話,牛仙童頓時冷汗直流,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王爺救我!王爺救我……”


    牛仙童麵如人色,繞過桌子,一把抱住了王衝的右腿,整個人駭得魂不附體:


    “幽州的事情與我無關,是張守珪張大人逼我的,我要是不收他的錢,不這麽做,他就要殺掉我,然後偽裝成奚和契丹幹的!”


    牛仙童整個人仿佛篩糠一般顫抖,豆大的汗珠有如雨點般掉落在地,瞬間打濕了一大片。他在幽州收受張守珪賄賂的事,知道的人極少,除了他和張守珪,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個,而且全部都是張守珪座下忠心耿耿,跟隨了十幾年的戰將。


    他怎麽都想不到這麽隱秘的事情,王衝是怎麽知道的。


    王衝看著牛仙童跪在自己麵前魂不附體的樣子,心中不禁歎息一聲。自己隻不過詐了他一下,牛仙童自己就把所有的事情詳詳細細,全部倒了出來。隻這一點,牛仙童和邊令誠、李靜忠這些大奸宦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至少,邊令誠就不會收這種錢,而李靜忠則比他心性沉穩得多。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省了王衝很多的功夫,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明明白白了。


    “張大人,你的膽子可真大啊。當初我已經給過你警告了,可你還是沒有聽進去。”


    王衝仰起頭,心中感慨不已,其實很久之前,王衝還在烏傷鋼鐵之城的時候,就已經派人給張守珪去了一封信,提醒他這件事,同時提醒他小心安軋犖山,可惜那封信石沉大海,從結果來看,張守珪無疑是將它束之高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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