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人傑點點頭,起身去外廳轉了一圈,刻下約值二更左右,從人均已入睡,裏外一片岑靜,他重返內室之後,順手捺下樞紐,關上那道石門,然後過去舉掌一拍,為方玄年活開兩肩穴道。


    方玄年大感意外道:“護教……想……放晚生逃走?”


    俞人傑道:“這座總壇,三步一卡,五步一哨,堅如鐵桶,你想你逃得了麽?”


    方玄年道:“那麽您為何要解開晚生的穴道?”


    俞人傑道:“解開你的穴道,當然是為了使你便於脫身,隻不過目前尚還不是時候,希望在此一時機到來之前,你仍能裝作受製的樣子,懂我這意思麽?”


    方玄年感激地點點頭,表示懂得。


    俞人傑指著室中那張石床道:“你先去睡吧,我在外麵尚有一間書房,明天我也許沒有時間陪你,你得牢牢記住,在下人麵前,可千萬不能露出馬腳。”


    次日,俞人傑又走去金花魔住處,金花魔將他迎入內室,迫不及待地問道:“是不是抓來一名小子?”


    俞人傑搖搖頭,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別提了!”


    金花魔詫異道:“怎麽呢?”


    俞人傑又歎了口氣道:“就為了這件事,我跟三教主鬧得相當不愉快!”


    金花魔愕然道:“為什麽?”


    俞人傑皺眉道:“當時,我隻這樣說了一句:“這小子既是兩怪的徒弟,咱們玉郎護教,這下可有救了’誰料,小弟話尚未完,我們那位三教主,便已沉下麵孔,冷冷截著道:‘孤家卻以為這小子的身價,尚不止此!’”


    金花魔臉色大變道:“那麽,他打算拿這小子來派什麽用場?”


    俞人傑苦笑道:“戚老這豈不是多此一問?”


    金花魔牙根咬得格格作響,鐵青著麵孔,久久未發一語。


    俞人傑輕輕咳了聲道:“有一件事,未知戚老曾否考慮及之?”


    金花魔抬頭注目道:“什麽事?”


    俞人傑又咳了一聲道:“就是小老我覺得,我們玉郎護教,似乎應該另外換個養傷的地方,而不宜老是住在這座總壇內!”


    金花魔眨了眨眼皮,旋即領會過來,當下連忙點頭道:“是的,是的……我老亦有此意……咳咳……咳咳,公孫兄如果沒有什麽事,中午就在這兒喝一杯如何?”


    午後,金花魔滿麵春風地將俞人傑送出血掌堂;俞人傑離開血掌堂,又向淫狐寢宮走去。


    淫狐已將那封書信擬好,果然寫得文情並茂;俞人傑讀了一遍,連稱要得。


    書信差人送出後,俞人傑借故又到山下那座小鎮上去了一次。


    就在這封書信發出之後的第二天夜裏,天魔總壇中,突然發生一件駭人聽聞的大事。


    事故發生的經過是這樣的:


    俞人傑從外麵回來,忽然接到金花魔的請帖,同時應邀赴約者,尚有金筆堂主喬半山、蛾眉刀堂主桑元娘,以及全體護教;請帖上注明為六十壽慶!


    結果,酒過三巡,所有赴宴者,全都中毒倒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同一時候,兩名血掌堂的黃旗護法,悄悄竄進俞人傑住處,將黑白雙怪的那名愛徒方玄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挾持而去!


    等淫狐巫馬五郎獲得警訊,從天魔內宮奔出來,’金花魔及一幹心腹,業已走得不知去向!


    尚幸老魔下在酒中的,隻是普通的迷魂藥物,經過灌救,均告蘇醒,眾人在得悉真象後,無不破口大罵老賊不已。


    淫狐巫馬五郎氣得渾身發抖,總壇中全部隻有三座香堂,想不到一下就反了兩個;這還不打緊,最要命的是,丟了黑白雙怪的那名愛徒,來日將拿什麽跟人家交換他的那位解副堂主?


    黑天王喬半山跳腳怪吼道:“他奶奶的,三教主,你下令,俺馬上帶人追下去,不把老賊追回來,俺黑天王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淫狐毫不猶豫地揮手道:“好,快去!如果追不到老賊,就替孤家傳諭各分壇,老賊分設各地之戚記銀號,限於半個月內,統統夷為平地!”


    黑天王喬半山帶人追出後,淫狐當場指派血劍飄花蕭英,為新任血掌堂堂主;並定次日舉行全教會議,重新分配人手,徹底整頓三堂之編製。


    這一夜,鬧到最後,可睡的時間雖然隻剩下一二個更次,俞人傑卻能一覺到天亮,感覺比以往任何一夜,睡得都要安適酣暢!


    如今,他混來魔教中的使命,多半均已達成,他在魔教中的生活,也該告一段落了!


    綜計這兩年來,他已先後除去了一個無情金剛、一個五全山人,一個神龍客,三名正副堂主,其他的三旗護法,如天厭叟、雙錘雷公、花臉人屠、如意棍等,更是不計其數,以上這些人物,全是魔教中之精英,整個天魔教,業已被他兵不血刃,搞得元氣大傷,以後之殘局,是另一開始,為了同時應付杜門秀才那一幫人,他不能不為魔教保留一點實力,俾資抵製衝消。


    至於黑白雙怪的那名愛徒方玄年,他這次不過是假金花魔之手,將伊人帶出這座魔壇而已。


    他已為方玄年活開穴道,並與黑衣俠鄭壯為取得聯絡,即令方玄年無法憑自己之力量脫身,到時候恩師和三義等人,也會半路上設法搭救,這一點已毋須他再煩心。


    天亮後,將隻要一場鬼打架的會議敷衍過去,他就可以跟這天魔總壇正式告別了!


    現在,使他一時無法作決定的是:


    離開這座魔壇之後,他到哪裏去?


    那天在小鎮上,他本來已和黑衣俠鄭壯為計議妥當,等到天魔教這邊向君山方麵發動總攻勢時,他們師徒便與三義等人趕去嶽陽,坐收漁人之利,把握適當時機,將兩派邪魔之餘黨,暗中一一加以收拾。


    沒有想到,變生意外,兩怪的愛徒竟為天魔教這邊擄來,使得原先之計劃,不能不因之更動。


    方玄年經他顯示本來麵目,說出雙怪為天道教利用之前因後果,已親筆留下一封書函,為了這封書函能夠到達兩怪手上,盡管他知道君山不是一個好地方,他也得冒冒風險,再投一次虎穴了!


    第二天,天魔教總壇中,大會如期舉行。


    因為參加的人數太多,會場臨時改在穀地上,這種亂糟糟的會議,當然不會有什麽結果。


    不過,淫狐召集這次會議的目的,也並非為了討論什麽。


    他隻是鑒於“血掌”和“金筆”兩堂,死的死,跑的跑,已經不成規模,而想將三堂現有之人力,加起來再平均分配一下罷了!


    會議結束之後,俞人傑向淫狐提出兩點建議:


    第一,應派專人,速將大教主和二教主請來總壇。第二,由他帶著兩名新任黑旗護教,即日下山支援黑天王喬半山!


    淫狐自無不準之理。


    於是,俞人傑略事收拾,帶齊要帶的東西,率領那兩名黑旗護教,當夜啟程,出發下山。


    兩名黑旗護教,一個叫“黑心判官”應其昌,一個叫“長袖郎君”宣公義,兩人原為蛾眉刀堂之黃旗護法,是這次劫持兩怪愛往方玄年,因功授賞,繼奪魂金鏢錢仲吾,和分雲掌祖元培之後,升為護教者。


    俞人傑臨走之前,還要帶上這兩個包袱,亦有他的相算。


    打一個最淺顯的比喻:


    這是大批交易之後的“饒頭”!


    至於他為什麽要選中這兩位仁兄,其中亦有原因。


    這兩人,早在蛾眉刀堂時,他就認識了兩人之武功雖非一流,但這兩個家夥之為人,卻比惡名昭彰的五全山人和黑天王等人,無疑的還要來得陰險可怕。


    兩個家夥人如其名,從外表看,衣冠楚楚,儒雅溫文,實則城府極深,從兩人這次能將兩怪愛徒俘獲到手,便可想見~斑。


    他曾向屋中伺候他的那名黃旗護壇打聽兩人之生平,據那名黃旗護壇說:“長袖郎君”


    宣公義原是金陵某鏢局的一名小夥計,因為長袖善舞,結交權貴有道,結果,不上幾年工夫,那位鏢局主因賠累過甚,家產散蕩一空,他這名小夥計,卻於一夜之間,成了豪富,個中奧妙,自是不難想像。


    這廝將鏢局盤頂過來,由於跟黑道人物交往得法,財勢一天大似一天,他本來就懂幾手武功,因為財富多了,為求自保計,又下了幾年苦功,居然被他練成一套掌法,一躍而躋身名手之林。


    後來金筆大俠令狐玄率領金筆四友,專門鏟除江湖屑小,這廝擔心金陵公子胡逸平揭他的底,才投入當時正在籌組中的天魔教,像金花魔戚本禹一樣,以雄厚的財力,換得一席護法。


    這是那位長袖郎君投入天魔教之始末。


    “黑心判官”應其昌則是一名捕快出身,幼年曾得異人傳授,一身武功,相當不俗,他自投入洛陽縣充當捕快以後,由於辦案能力出眾,極獲當時那位縣太爺之器重。


    這廝因為在衙門中日益走紅,便開始玩起權術來。


    黑道人物一旦落到他手裏,隻要能在財色方麵有所孝敬,他便網開一麵,設法加以開脫,否則小事化大,大事不了,不送命也得脫層皮,黑心判官之號,便是由此而來。


    這廝官雖不大,孽錢卻積得不少。有一年,也是他合該倒黴,在承辦一件盜案時,竟對那名匪妻,生出非分之念,不意那女人乃女中魔王,練得一手百發百中的追魂釘,就在這廝挺槍躍馬,蠢蠢欲試之際,冷不防一釘飛來,他措手不及,當場應聲栽倒!


    總算那女人有所顧忌,沒有取他性命。


    這廝出事之後,自知無法再在當地立足,便連夜投來九宮山,為魔教所收留。


    俞人傑獲悉兩人過去這些醜史之後,一直想將兩人除去,如今機會難得,他當然不會去選別人。


    應、宣兩人不知死期將至,尚以受到首席護教賞識,而沾沾自喜,以為追隨得人,來日前途,不可限量。


    這一天,三人來到嘉魚分壇。


    經向分壇中打聽的結果,得知三天前,金花魔戚本禹和黑天王喬半山,確曾分別帶著一批人手,從這裏經過,隻是兩支人馬,均未於分壇中停留,分壇方麵,亦不知總壇中已出了這等大事。


    其實,金花魔會將方玄年帶往什麽地方,俞人傑心中比誰都清楚。


    他之所以故意查問,不過是想藉此使三狐鬆懈注意,對他日後之突然失蹤,摸不清頭緒而已。


    離開嘉魚,三人繼續向嶽陽方麵進發。


    這天到達臨湘,俞人傑覺得,該是下手的時候了。


    他先指使長袖郎君宣公義去城外天魔分壇探聽黑天於喬半山之行蹤,然後將黑心判官叫去院後竹林中,以奇正手袁中和教給他的大擒拿手法,扣住那廝一條右腕,詳細數出該死罪狀,方一掌予以了結。


    不一會,長袖郎君自分壇返轉,說是這邊分壇並無任何有關金花魔和黑天王之消息。


    最後他向俞人傑問道:“老應呢?”


    俞人傑答道:“他說去後麵竹林中散散步,不曉得怎麽還沒有回來。”


    長袖郎君皺眉道:“他的興致倒滿好嘛,我來喊他一聲,這一路既然沒有消息,大家得在一起,商議商議才是道理。”


    俞人傑起身說道:“我們一起看看去!”


    來到後麵竹林中,長袖郎君看到黑心判官的屍首,一聲驚呼未及出口,頸後啞穴已被點中。


    俞人傑就地將兩人掩埋了,從容退了客棧的房間,又去城外分壇中轉了一圈,借口是查問應護教和宣護教有沒有來過分壇?


    那位臨湘分壇主詫異道:“宣護教不是剛從這裏回去麽?”


    俞人傑又問道:“應護教呢?”


    那分壇主搖頭道:“應護教沒有看到過。”


    俞人傑思索了片刻,故意沉下臉來道:“我看這兩個家夥一定有問題,快報總壇,就說是本座的吩咐,要總壇火速增派人手,前來臨湘聚齊,他兩人如非已萌異誌,便是這一帶不安寧,情形如屬後者,貴分壇責任不輕,這事本座還得好好地查一查!”


    然後,他衣袖一拂,帶著滿麵怒容,大步走出分壇,留下無窮無盡的惶恐和不安,讓那位分壇主慢慢消受!


    俞人傑走出分壇,另外找了個小客棧,等到天黑之後,悄悄出城上路,奔向嶽陽。


    黎明時分,他敲開嶽陽城中一家銀號的大門,亮了亮那支玉葉金花今,立即被恭恭敬敬地引入後院一間上房中。


    隔了約摸頓炊之久,金花魔聞訊趕至。


    俞人傑一看老魔那副氣色,便知道方玄年已經安然脫身,他不便過分做作,於是開門見山地問道:“是不是那小子出了紕漏?”


    金花魔氣得隻是頓足,半晌方始罵出聲來:“柳子放這老賊太可惡了,不關他的事,他也要插手,硬帶著天山那幾個老鬼,將小子於半路給搶了去……”


    俞人傑暗暗冷笑,心想:“你這魔頭,隻知怨人,就不肯自我反省反省,以你老魔之作為,他老人家要不看在表兄弟的情分上,有十個金花魔,也不會活到現在!”


    他想著,一麵加以安撫道:“戚老不必動火,那小子本來不在我們計劃之中,如今丟了,亦無大礙,這事包在公孫某人身上就是了!”


    金花魔稍稍平息了一會兒,問道:“老夫離開後,教中情形如何?巫馬五郎那廝有沒有派人追下來?”


    俞人傑道:“小弟今天來此,便是為了這件事,奉命追出來的,是黑天王喬半山,他大概帶了二十多個人。”


    金花魔道:“好得很,老夫正感氣無可出,這渾球來了,正好叫他瞧瞧老夫的手段!”


    俞人傑道:“這麽一名角色,當然不會放在戚老心上,不過,另外有件事,戚老卻不能不早為之計。”


    金花魔道:“什麽事?”


    俞人傑道:“姓喬的要是找不到人,他們可能要對戚老各地之銀號下手,戚老最好早點想個對付辦法。”


    金花魔果然吃了一驚道:“他們真想這樣幹?”


    俞人傑點點頭道:“一點不假,而且不會拖得太久。”


    金花魔著急道:“那麽就煩老弟帶人各處跑一趟,替老夫將各分號的店務結一結如何?”


    俞人傑心想,要換了真正的惡君平,這無疑是趟求之不得的美差,小爺我可才沒有這些閑工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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