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人又咳了一聲道:“公孫兄在那家客棧中住了多久?”


    俞人傑不假思索地答道:“二十天左右。”


    他在悅來棧,事實上隻住了三天,所謂二十天左右,當然包括他到雲夢胡家寨報訊的來回行程在內。不過,他這時回答得雖然爽快,心中卻有著一種不妙之感。因為那老鬼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查問到這上麵去,假使老鬼已經知道他在悅來棧隻住了三天,那麽,他現在這樣回答,便算是徹頭徹尾的完蛋了!


    俞人傑此刻有如待決之四,表麵上雖然鎮定,心中卻在七葷八素,隨時等待著放手一拚。


    他這次來到魔教總壇的命運,現在就憑上麵這名黑衣老賊一句話決定了!


    最奇怪的是,黑衣老賊這樣問了一句之後,竟未再有其他表示,此刻深鎖著一雙灰眉,似乎正在思索著另外一件什麽事。


    水姬桑元娘接下去問道:“公孫護法在與該堡那名管事交涉時有否顯示您在本教中的護法地位?”


    俞人傑定下心神欠身道:“卑座已經說過了,就因為卑座怕泄露了身份,才在候訊期中,那樣謹慎。不過,話雖如此說,以那位壯門秀才之廣大神通,他如要想查出卑座之來曆,顯然也不是一樁什麽難事!”


    火姬解衣蕾再度插口道:“公孫護法這次在上蔡停留的時間不能算短,您對那座四方堡,以及那位杜門秀才,可有什麽看法?”


    俞人傑欠身道:“卑座的看法是,四方堡是個可怕的地方,杜門秀才則是一個相當可怕的人物。此君存在於武林一天,對任何人均屬不利,包括本教在內!”


    雙姬聽了,連連點頭,似乎都有同感。


    沉思中的黑衣老人這時突然抬頭問道:“公孫兄於候訊期中,有沒有看到別處來的江湖人物?”


    俞人傑心中微微一動,故意思索了一下答道:“卑座抵步的第二天,隔壁房間中,住進兩個漢子,從兩人的口氣聽來,似是來自商南的大千山莊,不過,就卑座所知,兩人跟四方堡的交易,最後似乎沒有談成功。”


    黑衣老人眼中一亮道:“為什麽沒有成功?”


    俞人傑笑了一下道:“兩人隻帶了一百兩黃金,但兩人要買的消息,卻顯然不屬於雨等。”


    黑衣老人迫不及待地道:“有沒有聽到兩人要買的內容?”


    俞人傑搖搖頭道:“沒有。兩個家夥雖然為此狠狠抱怨了一頓,卻始終未曾露出一點口風。”


    黑衣老人自語般失聲道:“那就全對了!”


    俞人傑聲色不動,他為自己定下一項原則,就是如無絕對必要,決不隨便開口發問!


    這時隻見水姬微微皺著眉頭道:“真是不可思議之至……”


    火姬哼了一聲,說道:“這有什麽稀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除了總壇護教以上的人物不算,單是分壇,就有四座;知人知麵不知心,誰又真正靠得住?當初奴就說過,出入總壇必須蒙上眼睛,根本是多此一舉!”


    現在,不用誰來解釋,俞人傑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那就是說:這座總壇之存在,業已不成其為秘密!


    那麽,消息是什麽人泄露出來的呢?


    如今經他從旁這樣一烘托,眼前這三位蛾眉刀堂的巨頭,無疑的已認定是那位杜門秀才搗的鬼!


    俞人傑想起師父逍遙老人頗有除去那位杜門秀才之意,這時索性說道:“假如這位杜門秀才膽敢與本教為難,卑座不自量力,願意討令就道,再赴上蔡一行,以報兩位堂主栽培之恩!”


    黑衣老人不禁點頭道:“公孫兄心計過人,論人選倒是再恰當沒有了。”


    水姬搖搖頭說道:“這事須向教主們請示過後方能決定,聽大教主和二教主的口氣,似乎頗有意將這幾人收為己用……”


    俞人傑聽了,不由得暗暗著急,果遭師父不幸言中!


    幾個目前保持超然立場的魔頭,一旦要真的跟天魔教同流合汙,那就不堪設想了。


    他想:目前在魔教總壇中,他雖然隻有一個人,論地位也隻是一名黑旗護法,但他仍然必須盡其所能,來阻止此一擬議之實現,才不負這趟魔宮之行!


    俞人傑正盤算間,堂後魔宮方麵,忽然傳來一陣疾徐有致的鍾聲。鍾聲一長兩短,共計敲了二十一下!


    水姬轉向火姬道:“是大教主的傳召信號,蕾妹過去看看!”


    接著又向俞人傑道:“這裏暫時沒有你的事了。”


    俞人傑回到住處,剛剛拿起那冊蛾眉刀訣,隔室的那位多刺閻羅,忽然將壁洞打開,湊著臉孔低聲道:“堂主何事召見?”


    俞人傑抬頭微微一笑道:“胡兄猜猜看。”


    多刺閻羅眨了眨眼皮道:“是不是跟商南大千山莊,那位什麽蔡莊主,想歸順本教一事有關?”


    俞人傑心裏好笑,口中卻答道:“胡兄腦筋轉得好快!”


    多刺閻羅連忙接著道:“堂主她們怎麽說?”


    俞人傑故意歎了口氣道:“大千山莊那個姓蔡的,在武林中名氣不小,他要是真想投來本教,可說是本教的一件大事,我真弄不清楚這等大事,兩位堂主為什麽不找別人,卻找上我這個微不足道的黑旗護法……”


    多刺閻羅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


    俞人傑試探著道:“那該怎樣說?”


    多刺閻羅像為自己辯護似地道:“理由淺顯之至:本教這座總壇,一向鮮少人知,這次,那個姓蔡的,未經分壇轉達,竟能逕直找來此處,實出人意料之外,你是剛從外麵進來,外麵的情形,不向你打聽,又向誰打聽。”


    現在,俞人傑算是完全明白了。


    那位大千山莊莊主,後來大概補足黃金,從杜門秀才那裏知道天山三義不但仍在人間,而且目下已經來到中土,情虎之餘,別無選擇,隻有投向天魔教一途!


    這位大莊主也許太情急了些,他顯然為了爭取時效,又向杜門秀才買得魔教總壇之地址,然後就一直派人找來這座九宮山中。


    他先前坦承在悅來店中見到兩名來自大千山莊的漢子,這一著棋,總算走對了!


    俞人傑心念電轉,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又向多刺閻羅問道:“我們那位端木老護法,現屬哪一堂?”


    多刺閻羅道:“金筆堂。”


    俞人傑道:“目前在不在總壇中?”


    多刺閻羅道:“不在。金筆堂職司巡查,該堂之護法,留在壇中的時候很少。你為什麽突然問這個獨臂老鬼?”


    俞人傑不敢再談下去。很顯然的,像那名閔護法一樣,這位多刺閻羅對端木老賊的印象也仿佛不怎樣良好!


    所以他這時僅淡淡答了一句:“隨便問問而已。”


    多刺閻羅眼光一轉,問道:“你那個妞兒呢?”


    俞人傑搖搖頭道:“不知道。大概洗衣服去了吧?”


    多刺閻羅低笑道:“洗誰的衣服?不見得真是洗衣服吧?”


    俞人傑連忙亂以他語道:“胡兄別取笑了。噢,對了,我忘了請教胡兄一件事,胡兄可認識穀外負責出入檢查的那位黑旗護壇?”


    多刺閻羅反問道:“你問的可是我們那位駙馬爺?”


    俞人傑一呆道:“誰是駙馬爺?”


    多刺閻羅笑道:“在穀外負責出入檢查的那位龍老弟啊!你問的不是他麽?”


    俞人傑詫異道:“附馬爺一語作何解釋?”


    多刺閻羅笑道:“這個還不簡單?他跟我們堂主身邊的那個丫頭有一手,而我們那位堂主又跟上麵的第三……”


    臉色一變,倏爾住口。


    俞人傑扭頭向外望去,不由得暗道一聲好險。說曹操,曹操到,推門進來的,竟然正是那名淫婢姚百合!


    淫婢走進室中,笑嘻嘻地道:“堂主有請!”


    俞人傑放下手中那冊刀訣,起身跟著向外邊走來,來到外麵那片雪地上,淫婢忽然回頭笑問道:“如意那丫頭,哪點不中護法之意?”


    俞人傑一時摸不著頭腦,愕然道:“役有……什麽……啊!大家不是處得好好的麽?姑娘……這話……什麽意思?”


    淫婢掩口咭咭一笑道:“既然沒有什麽,那你們昨夜為何分床睡?”


    俞人傑故意裝得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將來卑座那七招刀決要是不能過關,姑娘負責不負責?”


    淫婢笑得打跌道:“真是冤枉哉也!”


    俞人傑如墜五裏霧中道:“什麽冤枉錢也?”


    淫婢忍不住笑聲說道:“告訴了你,可別後悔,你那套刀訣,在短期之內,將可免去考驗,要延到哪一天,還不知道。你說……昨夜……你們……冤枉不冤枉?”


    俞人傑淡淡一笑道:“我怎知道。”


    想想不對,又接道:“既然訂有規定,就該共同遵守,為何我一人獨能例外?”


    淫婢手向大門一指笑道:“到裏麵去問堂主吧!”


    這次隻有水姬桑元娘及貪婢柳玉貞兩人等在廳中,水姬看到俞人傑走進來,含笑說道:


    “後天就是大除夕了,還要勞動護法大駕,真是抱歉之至!”


    俞人傑聽了這等口氣,不由得一陣興奮,連忙躬身回答道:“堂主好說!”


    水姬斂起笑容,輕輕歎了口氣道:“事情是這樣的,每年這個時候,各地分壇例須將一年來之銀錢收入,以其中八成,列冊解繳總壇,不意今年卻有幾個地方出了毛病,適才消息傳來,巴東、江陵、黃崗,以及襄陽等四處,銀車均於半路遭劫,據說,打劫者一律身穿黑衣,麵蒙黑巾,行動迅速,手段毒辣,個個均有一身高不可測之武功,分壇護解人員,幾乎無一幸免。”


    俞人傑不覺一怔道:“同時遭劫?”


    水姬點點頭道:“是的,事情都發生在大前天。要不是如此,也就不值得重視了!”


    俞人傑又問道:“可知道這批人物都是什麽來路?”


    水姬搖搖頭道:“毫無所悉。”


    俞人傑遲疑地道:“如今是否想差卑座再往上蔡一行?”


    水姬嘿了一聲道:“去幹什麽?三位教主一致認為,涉嫌最重者,就數這個杜門秀才!”


    俞人傑暗暗鬆出一口氣。他心想。謝天謝地,這樣一來,那幾個騎牆的魔頭,大概是再沒有跟魔教混在一起的可能了!


    當下點點頭道:“的確不無可能。要換了別人,無論在人手。膽力、或情報方麵,似乎都不可能這樣得心應手才對。”


    水姬接著說道:“現在決定由三堂各派一名幹練的護法,由總官戚護教率領,今夜起程,先赴黃崗,再轉江陵、巴東、襄陽幾處,順序查問出事之情形,以及銀兩損失之數目。


    剛才閔護法說,在本堂的二十多位護法中,雖然在武功方麵,因成就不同,而各有所長,但是。若談到辦事能力,卻非公孫護法莫屬。希望公孫護法多多辛苦一下,這次事件如能查出眉目,別的本堂不敢擔保,一名白旗護法,本堂算是許定了!”


    俞人傑連忙作感激之狀躬身道:“全仗堂主栽培!”


    當夜三更左右,一行四人上路。


    所謂戚護教者,自然就是那位花花公子戚玉郎。


    金筆堂派的,是一名黃旗護法,姓錢名仲吾,外號“奪魂金鏢”;血掌堂派的則是一名白旗護法,姓夏名守道,外號“三目神鷹”;值得慶慰的是,兩人過去都沒有見過“惡君平”!


    同時,這一次出來,不知道是受了那位大千山莊莊主的影響,還是上麵認為他們這三名護法都很可靠,不但沒有經過檢查手續,而且均未蒙上雙眼。隻是夜色大黑,山路又極難走,俞人傑雖然運用全部心神,也僅能記一個大略的方向。


    天明時分,走出山區,來到一個叫辛潭鋪的小鎮。


    那位花花公子對此行之任務,顯然不甚樂意,一路上雙眉緊皺,一句話也沒有。


    到達小鎮之後,迫不及待地找店歇下,要條要水,又要酒食,似乎這次之出來,最終之目的,就是這座小鎮一樣。俞人傑看在眼裏,暗暗好笑。他覺得天魔教居然會叫這種人出來辦事,在這遣將選材方麵,使人不敢恭維!


    在辛潭鋪的小客店中,足足折騰了將近兩個時辰,一行方始繼續上路。


    未牌左右,過了三溪口,另一座小鎮遙遙在望;瞧那位戚大護教的神情,似乎又有落腳之意。


    隻見他向金筆堂的那名黃旗護法在魂金鏢錢仲吾扭頭問道:“前麵可是白沙鋪?”


    奪魂金鏢錢仲吾答道:“是的。”


    戚大護教精神一振道:“據稱白沙鋪的風雞很不錯,是否有此一說?”


    奪魂金鏢錢仲吾點頭道:“好像有人這樣提過。”


    結果,白沙鋪的一頓風雞,一吃又是個把多時辰!


    接著,天色便黑了下來。按這位花花公子的意思,他們這一行,是出來查案,而非前去黃崗救火,自無星夜奔波之必要。因此,這位大護教望了望天色後,毅然作下決定:當天就在白沙鋪歇宿!


    於是,重整杯盤,再吃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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