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犴臉色臭的一批, 想了想陳畫和狗屁師兄秉燭夜談的畫麵, 分分鍾就想打上門去。


    好在理智阻止了他,他沉默許久, 倏而抬眼看向老神在在的應嶠, 掀唇冷笑:“你還知道什麽?一次性說完,別磨磨唧唧吞吞吐吐。”


    要是手裏沒點東西,有把握穩住他, 應狗躲他都還來不及,怎麽可能這麽積極主動地找上門來?


    他雙手抱懷,目光犀利地看著應嶠。


    “我和陳畫的交情也有一兩千年了,他又是我最得力的下屬……”應嶠長腿交疊, 並沒有在他的逼視下輕易鬆口, 不緊不慢地開始談條件:“事關陳畫的過去, 我作為他的朋友兼上司,總不能把他的私事到處跟外人說,是吧?”


    他用一種“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吧”的表情看著狴犴,輕描淡寫道:“不過凡事也有例外……”


    說到這裏, 應嶠就頓住了, 從容地等著狴犴主動開口。


    市儈嘴臉,像極了菜市場大媽!


    如果陳畫在場, 肯定要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


    狴犴對他怒目而視,但想到那個很有可能還住在陳畫家裏的狗屁師兄,隻能說服自己好龍能屈能伸!


    他忍!


    “有什麽條件,你直說就是, 用不著拐彎抹角。”


    心機狗肚子裏這麽多彎彎繞繞,想必腸子一定經常打結吧:)


    “我能有什麽條件?這又不是做生意談價錢,”應嶠一副“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的茶裏茶氣表情,輕嘖了一聲,把未盡的話說話:“我的意思是,跟外人我肯定不會胡亂說陳畫私事,但是如果是跟自家人……”他挑眉看向狴犴:“比如男朋友,或者大舅子……那私底下說一說也是可以的。”


    “……”


    草泥馬!誰要做你大舅子?!


    狴犴看著他的表情,手癢癢,就很想跟這個心機綠茶狗打一架!


    難怪不提要求,這是要直接逼他認了他的身份!


    狗幣心眼還挺多。


    狴犴陰沉沉與他對視,應嶠完全不慌,甚至還抽空跟薑婪發了消息,問他餐廳選好了,等跟四哥溝通好了他好打電話預定。


    薑婪:???


    到底在溝通什麽?!!


    他火速給江遲發了消息,問他狴犴和應嶠在幹什麽。


    大人們談話,三個小崽子之前已經被趕到了房間裏去,眼下狻猊正緊張兮兮地隔著門縫偷瞄戰況。他拍了拍胸口,一臉嚴肅地回頭:“應該不會打起來!”


    椒圖跟江遲說:“我給五哥拍個照發過去!”


    薑婪收到照片,見兩人確實麵對麵坐著,狴犴背對著臥室,隻有背影看不到表情,不過應嶠的神情倒是很輕鬆,看起來確實不像是要打起來的樣子。


    雖然有點奇怪他們倆忽然緩和的關係,不過薑婪很快就想通了,管他們什麽時候和好的,隻要不見麵就打就行!


    給應嶠回了個繼續保持加笑臉,便一臉輕鬆地去看餐廳了!


    而客廳裏,狴犴還在沉默。


    應嶠也不急,不急不慢地把玩著手機。


    “就是我認了,大哥不認也沒有用。”


    良久,狴犴道。


    他聲音透著濃濃不滿。


    還沒進門就敢玩心眼耍手段,進門了那豈不是無法無天?!


    “沒關係,大哥那邊等大哥來了再說。”


    應嶠算盤打得很精,隻要狴犴今天認了,以後不給他找麻煩,不給他穿小鞋,那就可以了。


    要求就是這麽簡單。


    “……”


    狴犴又瞪了他半天,想著迫不及待把自己潑出去的弟弟,權衡一番,最後還是捏著鼻子認了。


    硬生生擠出個猙獰的笑容來:“行,弟婿。”


    應嶠頓時心滿意足,虛偽地叫了一聲四哥。


    狴犴被他的嘴臉惡心到,想吐。


    為了愛情。


    他髒了。


    鑒於兩人終於達成了一致認知,應嶠終於鬆口,說起了陳畫和師兄的往事。


    他開口一句就是“我認識陳畫的時候,他師兄已經死了。”


    “???”


    狴犴睜大眼,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強烈的“草泥馬你騙老子來幹一架”的暴怒氣息。


    “不過我倒是聽他說過不少舊事,基本都跟他師兄有關。”應嶠嘖了一聲,心想真是沒有耐心。


    狴犴蠢蠢欲動地拳頭暫時鬆開,聽應嶠講他和陳畫初識的往事。


    應嶠認識陳畫其實完全是個巧合,具體是哪一天他已經記不清了,反正時間推算一下,差不多就是一千多年不到兩千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他剛發現九鼎不見了,懷疑是被偷走了,暗中羅列了不少懷疑目標,正在一個一個打上門找鼎。


    找鼎的路上他無意路過一間草廬,正好撞見陳畫在和他師父元黎對峙。


    當時陳畫激憤地質問元黎丹室的屍骨怎麽回事,元黎卻全然不當一回事,隻輕飄飄道了一句“煉丹材料罷了”。那時候陳畫大約還是頗有些正義之心,聲聲逼問元黎作為修行者怎能濫殺無辜,又將師祖赤鬆子的訓示置於何處?


    當然,這些無聊吵架並不能讓應嶠為之停留,真正讓他停下的原因,是陳畫憤怒質問時提到了“赤鬆子。”


    赤鬆子,炎帝時雨師,阪泉之戰後,炎帝敗於黃帝之手,自此掛印雲遊。他的舊部或被黃帝收於麾下,或散於八荒。而雨師赤鬆子則去了上界,此後再未踏足下界。


    因同在上界,應嶠自然認識赤鬆子。當初蚩尤與黃帝戰於逐鹿,黃帝不敵蚩尤,應龍一族下界支援,與應龍一族交好的其他各族也都派了人一同下界助威。但不少不服黃帝或者與黃帝有舊怨的妖族都在額手稱慶,唯有赤鬆子將自己的幾個徒弟也送去了下界。


    他當時覺得奇怪,還嘀咕了兩句。


    如今又聽人提及赤鬆子,難得生出了好奇,就隱在一旁觀看。


    然後就圍觀了一場師徒大戰。


    陳畫當時修為不高,當然不敵元黎,不過幾招就被元黎拿住,剝掉了畫皮,準備拿來煉丹。


    應嶠看了半天,沒看出元黎是不是赤鬆子的徒子徒孫,倒是被陳畫那張製作的十分精致的皮囊吸引了。


    作為一條龍,喜歡華麗精致的事物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在上界時,應龍一族還有專門的仆人負責給族內的龍族定期打理鱗片與羽毛。後來因各種原因被困於下界,應嶠別的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就是找不到人給自己打理鱗片和羽毛了。


    庚辰還在的時候,他們倆還能互相幫忙。


    後來庚辰也沒了,就剩下應嶠孤孤單單一條龍,數著鱗片算一算,至少有幾百上千年沒有好好打理過鱗片和羽毛了。


    簡直聞者落淚。


    但那一天,他看著陳畫精致的皮囊,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收一個仆人,給自己打理鱗片羽毛。


    畢竟這個小畫皮手藝看起來真不錯。


    於是應嶠就出手了。


    先確認了陳畫的皮確實是他自己畫的之後,他就把元黎打趴下了,倨傲地問陳畫願不願意跟他走。


    陳畫死裏逃生,對從天而降的應嶠簡直感激涕零,就沒有不同意的。


    於是應嶠解開了陳畫的禁錮,等陳畫親手殺了元黎,又一把火燒了草廬之後,便開開心心地帶著新收下的仆人找做護理的材料去了。


    說起往事,應嶠就忍不住感慨人心不古:“陳畫那時候多積極主動,什麽活都搶著幹,從來不提工資的事。”


    現在呢?


    跑個腿都要加獎金,不然就消極怠工。


    真是世風日下。


    狴犴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還挺委屈?”


    他就說陳畫怎麽就死心塌地地跟著這個狗幣,原來是還有這一層原因。


    他磨了磨牙,心想什麽救命之恩?不過就是應狗一時興起想收個侍從而已。


    陳畫那個傻子卻真把他當了恩人,這麽多年來一直掏心掏肺任勞任怨!


    太傻了!!應狗根本不值得!!


    就這樣應狗竟然連工資都不想給。


    聽聽,這是人話嗎?


    狴犴懊惱自己怎麽就沒開個錄音,到時候發給陳畫,讓他認清應狗的真麵目!


    說不定他一氣之下跳槽,正好方便他挖牆腳。


    狴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但他還沒忘了最要緊的事:“你還沒說那個師兄是怎麽回事。”


    “師兄啊……”應嶠回憶道:“當時陳畫殺了他師父,清理屍骨時,發現了一塊他師兄常佩戴的玉佩。他說師兄已經下山辦事幾天了都沒有回來,便以為他師兄也遭了師父毒手,把那塊玉佩就地埋了,差點還立了個衣冠塚。”


    所以師兄怎麽就沒死成呢?


    要是死透了那不就給他省事了?


    狴犴心裏閃過諸多想法:“那為什麽現在人又回來了?”他帶著惡意道:“不會是有人假冒的吧?”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重點了。”


    應嶠眼神微深:“他師兄跟陳畫說的是,當年他被元黎困在了山洞中,脫困出來後發現草廬被毀,元黎身死,陳畫不知所蹤,心灰意冷之下就尋了個深山養傷修煉,直到後來修為遇到瓶頸,才出山走動。又在昨晚,和陳畫偶然重逢,”


    他對這個死而複生的師兄持懷疑態度,但陳畫與師兄感情深厚,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也隻能提醒陳畫自己保持警惕。


    如果師兄沒問題最好,要是有問題……


    應嶠看向狴犴,眼神微閃:“師兄是真是假,就看你的本事了。”


    印玄一看就是心機深沉之人,這樣的人如果真有馬腳,那肯定藏得嚴嚴實實,等閑不會讓人發現。


    但如果有狴犴這個憨憨去激一激,沒準能出奇效。


    想到這裏,應嶠看向狴犴的眼神頓時更加平和起來。


    酸雞也不是百無一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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