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四凶, 皆是出身不凡。如果換做人類的說法, 大約便是出身名門的紈絝子弟。


    檮杌是顓頊氏之子;混沌是帝鴻氏之子,窮奇是少皞氏之子, 三人因出身相近, 性情相同,時常廝混在一起。他們三個本就實力強橫,隨便挑一個出來, 也無人敢輕易招惹。更何況後來常常廝混在一處,擰成了一股黑惡勢力,更是橫行霸道為非作歹。


    上古不少勢弱的妖族人族都對他們唯恐避之不及,甚至都不敢以名字稱呼, 怕被聽見招來災禍, 而是以“凶”代稱。


    即便是自身實力強大並不畏懼他們的大妖, 忌憚著他們身後的長輩,也很少主動與他們起衝突。


    唯有饕餮同他們不一樣。饕餮的出身說起來也不差,但他並不受重視,甚至可以說是幾乎完全被忽略了。他出自縉雲氏, 生父是祖龍, 生母據說是縉雲氏的女兒、兩人偶然相遇,一番顛鸞倒鳳, 才有了饕餮。


    龍族性淫,祖龍更是處處留情,留在外麵的孩子不計其數,自然並不在意這個孩子。而縉雲氏之女生下饕餮後, 因嫌他醜陋又蠢笨,整天隻會張著嘴要吃的,將他隨意關在偏僻的屋舍裏,對他也不怎麽上心。


    後來饕餮的名聲傳出來,乃是因為他在餓極了之後,從縉雲氏關他的屋子裏跑了出來。那一次,他將攔截他的縉雲氏族人一個不留地全部吃了。


    他神智混沌,隻憑借本能尋找食物,一路遊蕩著,一路吃過去。不管大妖小妖,在他眼裏,通通都是食物。而被他看見的食物,大部分都沒能逃脫成為腹中餐的命運。


    饕餮自此凶名鵲起。


    而縉雲氏對此卻仍然是不聞不問的態度。


    那時檮杌聽說了饕餮的傳言與凶名,生出了興趣,便循著線索四處去尋找饕餮的下落,想將他拉過來當打手。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饕餮的模樣。


    ——渾身上下一片漆黑,唯有一雙眼睛是紅的,眼神凶狠,充斥著對食物的渴望和貪婪。頭頂上彎曲的角十分尖利,上麵還殘留著凝固的血漬。一身鱗甲斑駁又暗淡,整個獸看起來十分落魄,但又透著股無人敢靠近的凶戾。


    那時檮杌用食物成功把他騙回去當打手,後來卻一度很後悔。因為這個打手是個大殺器沒錯,但他餓了根本不分敵我,連他都想吃。


    再後來,因他無心捉弄,饕餮被黃帝所封印。


    檮杌自那以後,再沒有在其他妖身上看到過那樣凶狠的眼神,感受到那樣凶戾的氣息。


    正經說起來,現在看著一副無害模樣的薑婪,他還有點不習慣的。


    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哪天我也去找個女妖去生個崽。”檮杌不顧薑婪的再三否認,自顧自地說道。


    說這話時那兩個男妖還半跪著給他捶肩。


    薑婪:……


    您這渣的非常理直氣壯。


    懶得再費口舌跟檮杌解釋這個問題,薑婪提起了過來的目的:“既然你在裏麵過的挺滋潤,我就走了。”說著將帶來的水果扔給了檮杌。


    檮杌接住,叼出個蘋果兩口吃掉,含糊不清地送客:“滾吧滾吧,我在這裏挺開心的,暫時還不想走。”


    薑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牽著江遲往外走。


    後麵的檮杌又大聲逼逼:“下次把崽子他媽帶來我看看,我也照著找一個,生個好看的崽。”


    薑婪:……


    他忍不住扭過頭對工作人員建議道:“我覺得你們目前的製度,根本無法達到讓他好好反省改造的目的,最好能改進一下。”


    “好的,您的建議我會向上反饋的。”


    工作人員客氣又惶恐地地送他出去。


    ……


    出了監管所,薑婪牽著江遲去坐車,路過一家商店櫥窗時,忍不住扭頭看了看——玻璃櫥窗的反光裏,映出他和江遲的身影。


    怎麽看五官也沒有一處相似,怎麽檮杌就一口咬定像呢?


    他琢磨了一會兒,上車之後把江遲的照片發給了大哥贔屭。


    [大哥,給你找了個新弟弟,我們像嗎?/可愛]


    過了幾分鍾贔屭才回了消息:[?]


    [像,這是你流落在外的幼崽?]


    薑婪:???


    怎麽大哥也這麽說?


    薑婪真實懵逼了:[不是,你真覺得像啊?哪裏像了?]


    我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像?!


    贔屭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聲音透著濃濃的懷疑:“真不是你流落在外的幼崽?這眼神氣質,跟當時剛被領回龍宮那會兒的你差不多。”說著頓了頓,語重心長地道:“年輕時犯了錯,不用不好意思承認。”


    “……”


    薑婪簡直百口莫辯,隻能將結識江遲的來龍去脈提了提,又說了自己收養江遲的打算。


    贔屭這才打消了懷疑,不過他還是覺得太像了。不是長相五官像,是給人的那種感覺像。尤其是眼神,當初他剛找到薑婪時,薑婪差不多也是這個模樣,神情凶狠,滿身凶戾,可你若試著接近他,才會發現,凶狠與戾氣都隻是他的自我保護罷了。


    那凶狠和戾氣之下,是孤立無援的茫然與絕望。


    薑婪從前的經曆他找人時多少有些耳聞,但他還是堅持將人帶回了龍宮。倒是後來薑婪身上的戾氣漸漸被消磨,他自己亦學會了收斂,性格也越來越活潑開朗,才漸漸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很多聽聞過饕餮事跡的妖族,都對饕餮打心底裏地畏懼。但是薑婪的改變太大,以至於若是他不主動表明身份,在外行走時根本不會有人將他往饕餮身上聯想。


    如今再見到與當年的薑婪情形如此相似的江遲,他第一反應是這是薑婪從前遺留在外的幼崽,即使薑婪解釋之後,他多少還是有些懷疑兩人之間的淵源。


    贔屭立刻想到了白澤曾經做出的預言——白澤曾說,薑婪的機緣在人類社會之中。


    “江遲會不會就是白澤所說的機緣?”


    薑婪倒是並不意外他這個猜測,在當初跟酸與的一番對話之後,他也曾經在心裏想過這個問題。但是跟江遲相處至今,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變化或者不同,就又有些遲疑起來。


    畢竟機緣這個東西太過籠統模糊,連薑婪自己都無法確定。


    “我不知道。”


    “我下周來江城一趟,見見江遲。順便看看你們。”


    贔屭思索了一下,決定去一趟江城。親眼看一看江遲,再順便去看看狻猊和椒圖。三個弟弟在江城這麽久,他一直忙碌工作,還沒有去看過,也是時候去看看他們過得怎麽樣了。


    “啊?下周就來?周幾?”薑婪一驚,聲音都不自覺拔高了幾個度。


    贔屭眉頭一皺,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拒絕:“怎麽?不方便?”


    薑婪抿抿唇,幹笑了一聲,急忙補救:“當然不是,我就是太驚訝太高興了!”


    “說實話。”


    電話那頭的贔屭換了個姿勢,眉尾上揚,輕易就識破了弟弟的謊話。


    作為龍宮老大,下麵八個弟弟,除了老九椒圖,其餘就沒一個老實安分的,對於弟弟們的性格他早就了如指掌。薑婪自然也瞞不過他。


    薑婪:……


    他默默權衡了一會兒,深覺今天漏了餡,肯定瞞不過去了,不如坦白從寬。


    “就是……那個……”薑婪猶猶豫豫支支吾吾扔出了重磅炸.彈:“我談戀愛了,是個蛇族,男的。”


    贔屭:???


    他還沒來及說話,就聽薑婪又快速道:“他還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告訴他我是獅族。”


    贔屭:???


    短短兩句話,要素過於集中,贔屭冷靜了一會兒,才問:“什麽時候的事情?”


    薑婪掰著指頭算了算,聲音透著點心虛:“一個月前吧。”


    贔屭:……


    這回他足足沉默了三分鍾。


    薑婪慫慫的縮了縮脖子,討好道:“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們的,這不是怕暴露身份嘛……”


    “暴露身份?”贔屭精準抓住了重點:“為什麽不告訴他你的身份?”


    薑婪哪敢實話說男朋友是個饕餮黑,還整天當著我的麵造謠。這要是讓大哥知道了,應嶠估計就進不了龍宮的大門了。


    他找了個聽起來還算正當的理由:“我怕他知道後介意,本來準備再過一段時間慢慢告訴他的。”


    這回贔屭果然沒有再繼續追問,因為上古時的一些傳言,不少妖對饕餮都有種下意識的抗拒畏懼心理。薑婪之前在妖管局交朋友有多艱難他是知道的。


    他歎了一口氣,沒有再戳著薑婪的痛點,而是換了個話題:“蛇族?叫什麽名字?有正經工作嗎?性格怎麽樣?家裏都有些什麽人?這次去江城能見見他嗎?”


    吧啦吧啦一大串問題把薑婪整個都砸懵了。


    他猶猶豫豫地小聲道:“等我跟他攤牌了,再帶他來見你們吧?他在一家私企上班,偶爾跟著老板出任務賺點外快,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蛇妖。不過長得帥身材好,性格也很好,你們要是見到他,肯定會喜歡他的!”


    一說起應嶠,他的聲音就帶了上揚的弧度。


    即使沒有當麵看見,贔屭也能聽出他聲音的歡喜。


    想想薑婪這些年才開了這麽一回竅,即使對神秘男朋友異常不放心,贔屭還是暫時壓了下來:“那你先自己處理,等處理好了,帶他來見我們。”


    薑婪立刻高興起來,重重點頭:“嗯嗯。”


    “下周我還是會來江城一趟。”贔屭聲音裏帶了笑,揶揄道:“不想讓我發現,記得把人藏好。”


    “還有老八和老九,出去才多久,就知道給你打掩護了?讓他們準備好做檢討。”


    “啊?你說什麽?”薑婪立刻機智地挪開手機,裝作信號不好的樣子:“喂喂?大哥?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我這邊信號不好,先掛了啊……”


    說完就飛快掛掉了電話。


    另一頭贔屭看著掛斷的通話界麵,笑著搖了搖頭,心想小崽子都長大了,果真是弟大不由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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