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揉了揉眼睛, 疲倦的把書插回書架。


    這一本同樣沒用。


    已過宵禁, 圖書館裏一片昏暗。哈利轉身指揮著漂浮在空中的燈向下一個書架走去,時不時抬起手臂揉一揉酸痛的後頸。


    那些年代悠久的書籍在晃動的燈光下紛紛騷動,在布滿灰塵的隔板不滿的上瞪他。而其中一些僅僅是看著書脊就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字母不停扭動著變換出凶狠的字體,一轉眼還浮現出隻野獸的眼睛。


    哈利甚至可以聽見它們剛剛蘇醒時的歎息, 還有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


    在兩周前哈利就放棄了那些漂亮幹淨的治療書籍,他知道黑魔法造成的傷害不是那麽容易可以彌補。既然已經決定不顧一切, 那麽不妨就更幹脆利落些。


    “哈利, 很晚了。”平斯夫人提著盞燈從書架後拐過來,披著一塊紅色的披肩。


    “馬上就走,我今天還是會帶幾本書。”哈利向她笑笑, 比起學生時代, 現在作為預備教授的他在書上擁有了更多的權力。


    平斯懷疑而銳利的看著他,但最後她也隻是緊了緊自己的披肩, 低聲囑咐了一句別太晚就離開了圖書館。


    哈利把燈舉高踮起腳尖看向上方看去, 一本黑色封麵的書在他的召喚下晃悠悠的飄下書架。伸手接住、翻看、送回、再拿一本,不斷的重複的機械性動作。


    年代久遠的墨水不再清晰,上麵圖片原本鮮豔的色彩褪成一種肮髒的黃色,裏麵的人物動起來就像提線木偶般疙疙瘩瘩。有的書頁甚至都沒有完整的保存下來,粗魯的撕邊恰到好處的斷在最關鍵的地方。


    哈利的頭有點疼, 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和睡眠。


    在這幾天裏他都竭盡所能的保持著自己的忙碌,拜訪那些著名的巫師翻看那些厚重的典籍,讓自己每天入睡前都疲倦不堪大腦發漲。他不敢停下, 因為隻要他無意中獲得了幾分鍾的空閑坐下來時,各種讓人心驚膽戰的猜想就活靈活現的湧到眼前。


    他可能救不了德拉科,無論做了多少的努力,在幾個月後又會有一個死亡不可阻擋的擺在麵前。


    哈利顫抖了一下,他搖搖頭努力把這個想法擠出腦袋,重新把注意力聚焦起來。


    一本書引起了他的注意,哈利抱著它滑坐到地上。


    黑魔法……反彈傷害……曼陀羅和獨角獸的抵消……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著名巫師……失敗……當場死亡……


    案例少的可憐,終於找到一個又是以失敗作為結尾。字母斷斷續續的在哈利眼前晃過,古老的手寫字體變得模糊生澀而無從辨別。哈利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睡意終於成功的捕獲了他……


    一個潮濕的夜晚,風特別的涼,周圍寂靜的可怕。


    他們傷痕累累的躲在一間狹窄的屋子裏,屋子裏很黑很冷,但他們卻連一個最小的熒光閃爍都不敢發出。赫敏縮著身子坐在哈利旁邊,靠著腐朽的、髒兮兮的牆壁,低聲的念叨幾個華而不實的戰術。


    房間裏隻有一個人是站著的,德拉科對著納威額頭上的猙獰傷口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反咒。而納威早已失去意識帶著一頭一臉的血倒在沙發上,在昏迷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陰屍含有死亡的力量,他們造成的傷害往往伴隨著劇痛,而那種黑魔法所賦予的特有毒素總是竭盡全力的阻止著傷口的愈合。這給治療帶來了極大的困難,除了德拉科,哪怕是哈利對這種傷害也無能為力。


    德拉科鉑金色的頭發亂的一團糟,在右耳旁甚至有一小塊焦黑。長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黑紅的血液混著泥土印在白色的布料上,幾個撕扯般的裂縫讓他看起來糟糕至極。


    他又念了一遍反咒,爪痕開始收口。


    一道綠光粹不及防的從窗戶裏射入把整個房間裏的人都驚嚇的一震,哈利抬頭就看見巨大的黑墨標記在天空扭曲成形吐出熒綠的蛇——宣示著黑巫師的一次勝利。


    在他身邊的金妮嗚咽了一聲,她把頭埋進膝蓋——那是陋居的方向。


    德拉科卻沒有看向窗外,結束了治療後他立即收起魔杖,在哈利注意到之前就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歎息、抽泣、低聲而不自信的安慰漸漸在大廳裏蔓延開,而最終這些話題都以哈利作為強而有力的結尾——他會有辦法的,想想他之前從百倍於現在的危險中逃脫,想想他的力量想想他的勇氣。


    哈利忽然站起來離開了大廳。


    昏暗搖擺的燈光讓他的影子歪歪扭扭,腐朽發臭的空氣灌入哈利的肺,他順著走廊往裏走去。


    一聲低低的,但非常疼痛的抽氣聲。


    哈利停住了,這個聲音……是……


    他轉身向盥洗室走去,厚厚的灰塵吸收了腳步聲。昏黃的燈光從破舊木門的縫隙裏漏出來,哈利不由得越走越快——


    他小心的貼近門縫。


    是德拉科,他靠在發黴的瓷磚上,左手按著自己的腹部。


    長袍、手套、外套都被扔到了地上,他現在隻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一團鮮豔刺目的紅色在他手下一點一點的、異常緩慢但無法阻止的擴散開,那種不正常的速度還有難以治愈的狀態隻有一個答案——陰屍。


    德拉科發青的右手抓著魔杖,用一種毫無必要的巨大力度。


    至少他的聲音還是平穩,魔法的輸出依然是完美,血終於被止住。


    哈利放鬆了一些。


    突然之間德拉科的動作凝固了,他猛的抬起頭向哈利的方向看過來。他張開嘴,臉上是驚訝和惱火的神情——


    “我——德拉科——”哈利急於解釋,他伸手想推開木門——


    但碰到的確是一種柔軟的布料。


    哈利驚醒了,他睡眼稀疏的往前看去,德拉科長袍的下擺被他牢牢的拽在手裏。天邊已透著微光,這是德拉科通常來訪的時間。對方的懷裏抱著幾本書,一本類似魔藥大全的書從架子上飄下來,德拉科抓住了塞進懷裏,臉色相當的不好看。


    “……”哈利感覺有點尷尬。


    德拉科拉了拉自己的長袍,哈利立即放手。


    “抱歉打擾了你的睡眠。”德拉科淡淡的說,“請繼續。”


    “那些是什麽書?”哈利說,揉了揉眼睛。


    德拉科皺起了眉,“魔藥。”他非常簡略的回答。


    “我可以看一下嗎?”


    德拉科挑了挑眉。


    哈利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攤開。


    片刻後德拉科把書砸到了他手上,狠狠的。


    哈利的目光在目錄上滑過,上麵的藥劑四分之三他都聞所未聞。他隨意的往後翻了幾頁,福靈劑的名字忽然出現在羊皮紙上。


    “福靈劑。”哈利的手指停留在那個名字上,“你還記得它嗎?”


    “它的效果是有限的,就算你喝了它也不能如願以償的聰明一些。”德拉科回答,他把身體重心頻繁的在左右腳上換來換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哈利卻隻是笑了笑,“我是說,你記得那堂課嗎?”


    “在決定忍受和你站在同一邊後,我就一直盡力讓自己遺忘你是一個多麽自大而討人厭的人。但讓我無比驚異的是,你總是能在我差不多欺騙自己的記憶時給我一次更加糟糕的回憶——多麽了不起的天賦。”德拉科把一本書狠狠的插回書架,“我當然記得那堂慘敗在你手下的課,謝謝提醒。”


    “說實話,在大部分時候我挺喜歡這個天賦的。”哈利不在意的說,他順著目錄找到了福靈劑的配方,“但那節課你沒輸給我。”


    德拉科拿著一本剛找到的書,回頭看他。


    “我湊巧得到了一本寫滿筆記的舊魔藥課本,一年後得知那是斯內普的東西。”


    “可以理解。”德拉科譏諷的說,他打開了手上的書。


    哈利眨眨眼睛,“就這樣?”他說。


    “你希望看到什麽,恍然大悟還是悲憤交加?”德拉科啪的合上書塞回去,冷冷的瞥了哈利一眼,“我從來沒有相信那是你自己的實力,哪怕整個學校都相信你終於發揮出了你被斯內普先生壓製了數年的天分我也絕不相信。你那可憐的魔藥水準在我見到你的第一天起就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了——徹頭徹尾的白癡,無藥可救,梅林保佑。”


    德拉科大概是預期著一個憤怒的表情的,因此當哈利舒展開一個笑容時他確確實實有點驚訝。


    “你總是能看出來……”哈利輕輕的說。


    他們看透彼此就好像看透自己水下的倒影,因為如此的輕而易舉而顯得不值一提。


    哈利在決鬥中吐出低沉嘶鳴的蛇語,整個霍格沃茨都懷疑他是斯萊哲林的繼承人,即便是赫敏和羅恩都無法確定,就算是斯萊哲林們也抱著可能的疑問。


    沒有人徹徹底底的相信他,而如果剝去了黃金男孩的身份他恐怕真的會孤立無援。


    “大家竟然以為他是斯萊哲林的後代?”十二歲的德拉科舒服的陷在扶手椅裏,仿佛聽到了最不好笑的笑話而冷冷的哼了聲。


    就連哈利自己都無法確信的東西,他說起來卻這麽的理所當然。


    在一邊的德拉科又翻了一頁,他似乎被什麽奇妙的配方給吸引住了,皺著眉盯著那些詭異的植物名。為了更好的光源他往窗戶移動了一步,袍腳輕輕的拂過哈利的手。


    順滑的……柔軟的……


    哈利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閉上眼睛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


    他還有機會,他還有時間,他總能在最後一刻找到那唯一答案。


    他能救回德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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