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咬著下唇,兩張羊皮紙平整的在麵前攤開。其中一張是封信,瞪著空白的那張她冥思苦想。羽毛筆在紙上停留了許久才寫出兩個單詞,斟酌片刻,她提筆又劃去了它們。


    把筆插進墨水瓶,她煩躁的把頭發別到耳後。


    “赫敏,有客人。”金妮把門推開道小縫說。


    “沒預約的不見。”她頭也不抬的說,再次拿起了筆。


    “是哈利。”金妮的聲音有些緊張。


    羽毛筆在紙上頓了一下,漏出的墨水染出塊指甲蓋大小的汙跡,“讓他進來!”她低聲說。


    金妮側了側身,赫敏看見哈利就站在他身後。距離上次見麵不過一周他就消瘦了許多,看起來煩躁而擔憂,眉毛擰成疙瘩。


    “早安。”他心神不定的說。


    金妮向赫敏點點頭,離開辦公室並帶上了門。


    赫敏的目光停留在哈利濃重的黑眼圈上,她遲疑的開口,“現在你感覺——”


    “我的眼睛很好。”哈利在她說完前就回答了問題,急躁的簡直不像他自己。


    赫敏畏縮了一下。


    哈利歎了口氣,他的臉部放鬆了下來,眉間也平緩了許多,隨便找把椅子坐下,“我去了聖芒戈。”他說。


    預料之中。


    那天哈利的樣子依然鮮明的刻在赫敏的腦海裏,不知所措的瞪著對方離去的壁爐,把自己的手抓出淤青,慌亂的說不出一個字。


    “他什麽也沒有告訴我,我——”哈利小幅度的顫抖了一下,把某種劇烈的情感壓了下去,“我不明白,他的魔法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戰爭結束後。這讓我……想搞明白。”


    從他混亂的自白中赫敏理出了頭緒。


    “哈利……你為什麽想知道。”赫敏輕聲說。


    哈利驚異的瞄她一眼,“這很不正常,赫敏,一個人的魔法忽然間發生這麽大的轉變——”


    “這當然不正常,你也當然會好奇。”赫敏認可了哈利的話,她擔憂的看著對方蒼白的麵孔,“但你真的想要知道為什麽嗎?”


    哈利用一種——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的樣子看著她。


    赫敏慢慢的搖了搖頭。


    “這不是戰爭時期,我們沒有必要,更沒有權利去挖開每一個人的秘密。”赫敏小聲的說,她覺得自己好像踩在了某個危險的邊緣上,因為哈利的臉色忽然陰晴不定的變幻起來。


    “這不是去挖開哪個人的秘密。”哈利反駁,“我隻是擔心他的情況。”


    “然後呢,你又想做什麽?”赫敏輕聲細語的問,“你又能做什麽——或者,他願意讓你做什麽?”


    哈利驚詫的瞪著她,赫敏沒有停頓的繼續,但音量卻忽然加大,“當你在那個不知名的荒野裏一個人住著的時候我們有誰不擔心,但你直到現在又接受了誰的幫助——德拉科的治療那不能算!”見哈利張開嘴,赫敏惱怒的加了最後一句。


    哈利抿上了嘴,片刻後他低沉的說,“我很抱歉……我隻是不想談論那些事情。”


    “每個人都有不想談論的事情。”赫敏撇嘴,她沒有否認。


    躲開那些敏感的話題,逃避那些爭論的焦點,用拒絕把傷口一圈一圈的纏繞。他們都在等待時間的治愈,讓那些沾滿鮮血的故事像陳年的照片般慢慢發黃、破舊。


    但它們卻一天比一天鮮豔。


    失去的,得到的,死亡的與幸存的。越是想忘記就越是要記起。從傷感過去變成懷疑自己,如果、或許、可能,被這樣的假設緊緊的糾纏著。就像是一個雪球,每一次的回憶都推動它越滾越大,到了最後等來的不是遺忘,而是一場鋪天蓋地的白色崩潰。


    赫敏閉上了雙眼,片刻後,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說,“哈利……”哈利收回視線看向她,“我可以幫助你。”


    “什麽——我以為你不讚成?”哈利張大了嘴,困惑的說。


    赫敏聳聳肩,不在乎的說,“我不讚成,但就是想這麽做。”


    而這也不是她第一次這麽做。


    在事情陷入僵局,而那兩個男孩都著急的發瘋的時候,她總是充當著某種緩和劑與推進器混合的角色,並且一直都很成功。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次無疑是三年級時甩在德拉科臉上的一巴掌,沒有思考後果也沒有任何準備,純粹的格蘭芬多式衝動。但那是一個突破口甚至是一個興奮咒語,讓一切都豁然開朗。


    她是一個政客,並且時常告誡自己不能讓情感壓過理智,但同大部分的女性一樣,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即便它不總是正確的。


    “我會弄清他到底做了什麽的。”赫敏非常確信的說,然後她下一句話則有些嚴厲,“而你可以給我一個保證嗎?”


    哈利似乎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赫敏凝視著他。


    她不想提出什麽要求,她希望哈利能靠自己明白過來。插入別人的故事,深入別人的內心不是一句簡單的我關心他就足夠了,這帶來的還有羈絆、責任以及其它許許多多的東西。


    哈利的眼睛垂了下來,赫敏幾乎感覺自己的內髒也狠狠的一沉,然後哈利抬起來,目光和赫敏的碰在一起。


    “不管是什麽原因,我都會幫助他的。”哈利說,然後他再加了一句像是在強調,“就像他幫助我們一樣。”


    赫敏的肩膀微微垮下,她歎了口氣。


    在那場戰爭中他們欠了德拉科太多的東西,還有無論做什麽都無法彌補的傷害。而現在,哈利這種報恩式的做法就像急於擺脫那種強烈的、折磨人的愧疚感和虧欠感,目的隻是希望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入眠。


    “我們不會動馬爾福家族的任何一人。”


    “帕金森會被放出來的。”


    “不會有人再針對斯萊哲林。”


    “留在聖芒戈吧。”


    你幫助了我,所以我也應該幫助你,然後我們就兩清了。


    德拉科收下了所有的補償,麵無表情的、一言不發的。


    那算是另一種的殘忍,哈利。


    “如果他沒有幫助過你呢?”赫敏小聲的問。


    “那也一樣。”哈利淡淡的說,他的回答自然無比的滑出,“這沒有區別。”


    赫敏愣了愣,她有些錯愕。哈利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他眯起眼看著窗外的人工風景。


    “那如果他在戰爭時沒有過來呢?!”赫敏脫口而出。


    哈利轉過頭,頭發從肩膀上滑下來,“那又有什麽區別了?”他無奈的笑笑,“德拉科是有些混蛋沒錯,但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憎恨過他不是嗎?”


    赫敏有些呆愣,自己弄錯了什麽東西,或者說在這麽多年來自己一直忽略了什麽東西,她恍恍惚惚的想。哈利、德拉科,他們……或許並不僅僅是不“憎恨”對方。


    當然也不是補償或者什麽贖罪,而是自然而然的,試圖拉起對方。


    赫敏靠在桌子邊緣,把手撐在下巴上。


    桌麵上有一塊蓬鬆的陰影,那是她自己的影子。夏末的陽光流水般傾瀉進這個深埋在地下的辦公室,無名指的戒指上的戒指閃閃發光,“也對。”她忽然微笑起來、輕鬆的說。


    哈利正想再說點什麽,金妮敲響了門,“赫敏,部長讓你過去!”


    “好的!”赫敏回答她,哈利起身把兜帽戴上。


    “我會等待你的消息。”他說。


    哈利打開了門,向金妮道了別,赫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送他離去。


    兩張羊皮紙在她麵前平整的攤開,其中一張寫了幾個詞又被劃去,另一張是一封信。細膩的紙質,邊緣還有精致的印花,上麵的筆跡流暢優雅。


    [赫敏·韋斯萊,不要多管閑事。


    ——dm]


    赫敏把那封傲慢無禮的信件再看了一遍,然後聳聳肩。


    她把那封信扔進了壁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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