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從壁爐裏麵跌了出來,驚險的扶住了準備在那的一隻手。


    “多謝……”他在喉嚨裏模糊的對赫敏說。


    赫敏無奈的搖搖頭,她走回了座位,哈利在那向自己打了個簡單的招呼。


    羅恩穩住身子,嘟囔了聲早安,拍打袍子上的爐灰。


    今天是治療的最後一天。


    距離哈利患上雪盲已經快半年了,這個療程對於巫師來說相當的漫長。比起那些血肉模糊的猙獰傷口,黑魔法汙染顯然更難對付。


    哈利得到了最好的治療,這點羅恩是相信的,但他卻無法確信哈利的眼睛到底能否痊愈。


    直到最後,德拉科也沒有給出一個治愈的保證。


    從那些家夥口裏得到一個承諾永遠是這麽的困難,他們隻會看著你,然後敘說世事無常能力有限。勸你最好別抱太大的希望,並且做好準備麵對更深的黑暗。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德拉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可羅恩卻無法判斷這帶來的是安慰還是不安。


    如果連德拉科都失敗了,哈利的失明將一錘定音。


    “本來喬治他們也要來的。”赫敏歉意的對哈利說,“但我和羅恩的請假已經被記者注意了,要是韋斯萊家族集體消失誰知道他們會編出什麽頭條來。”


    “沒關係。”哈利說,“其實我一個人也沒有什麽問題的。”


    “夥計,赫敏在說她關心你。”羅恩伸開手腳舒適的坐著,“我們好不容易才請到假,別掃興。”


    哈利拍拍赫敏的手背表示感謝,這個女巫以數倍於學習的狂熱投入了工作,她這次為了哈利而首次請假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那麽,你們用了什麽理由?”哈利笑著問。


    赫敏的回答滯後了幾秒,她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遲到的蜜月。”她盡量有趣而輕鬆的說。


    但哈利的臉色迅速黯淡了下來,“我很抱歉。”他說,“之前因為我的眼睛你們就取消了蜜月,現在難得請到了假……”


    “喂喂!你怎麽知道我們不享受這個假期。”羅恩用一種誇張的吃驚插話,“沒有記者,沒有人群——甚至連老媽都沒有!”他滿足的說,“朋友,零食,柔軟的沙發。我說,這才叫假期。”


    赫敏踢他的腿,試圖阻止羅恩把腳架到小桌上。在她的另一邊,哈利偷偷的給了羅恩一個混合了感激和理解的笑容。


    羅恩向他擠擠眼,他知道哈利能感覺到,他們一貫都很有默契。


    而正是因為這份默契,他明白哈利不是一個所謂的完美英雄。


    他可以被欺騙,如果方法正確他甚至也可以被打敗。


    羅恩不是哈利,他喜歡人群,喜歡被閃光燈圍繞帶來的優越感。他心目中的假期應該是在哪個名流匯集的度假勝地度過,悠閑的往自己的皮膚上塗抹最高級的防曬霜。


    但當他勾著哈利的肩膀時,“我真討厭記者,我希望一個人待著”,這樣的話沒有受到一絲阻礙的流出來,而哈利就那麽點點頭接受了它。


    他們太過熟悉,就算是赫敏——或者連無所不知的鄧布利多也無法像自己這樣了解哈利。他知道說什麽話哈利不會懷疑,他知道怎麽做哈利會生氣,即便那張臉後來像大理石般的堅硬起來,羅恩依然能夠輕易地感覺到他的情緒。


    哈利隻是一個普通人。


    在他看來,哈利依然是那個剛剛從碗櫃裏走出來的瘦小男孩,戴著難看的眼睛,不合身的衣服鬆鬆垮垮掛著。救世主的名聲招搖的刻在他的腦門上,一個人推著過重的行李,在九又四分之三月台上無措而害怕的張望。


    羅恩的眼睛移向窗外,作為最接近哈利的朋友他們一起走過了整個學生時代還有全麵戰爭,而還有一個人,以另外一種方式同樣貫穿了這十餘年。


    “治療師呢?”羅恩忽然問,“還沒來嗎?”


    “他很早就到了,在廚房。”哈利回答。


    “廚房?”羅恩疑惑的皺眉。


    “他借用爐子調魔藥。”哈利隨意的說,“我沒有製作魔藥的專用房間。”


    “以後你家的濃湯全都會帶上怪味……”羅恩惡心的說,“真倒胃口。”


    “羅恩!”赫敏警示的說,“魔藥沒有那麽壞!”


    羅恩聳聳肩。


    廚房的門開了,德拉科拿著一杯散發著熱氣的高腳杯走了出來,他對著沙發上的韋斯萊們抬起眉毛。


    “早上好。”赫敏熟練的說,禮貌而又疏遠,這已經是她的招牌語氣之一了。


    德拉科的問好隻在喉嚨那滾了下,聽起來很像一聲冷哼。


    “魔藥。”他把杯子遞過去。


    哈利點點頭,他的手指向杯沿探去,在即將碰觸的那瞬間德拉科卻移開了杯子,哈利的指尖隻劃過了那股朦朧的熱氣。


    縮了縮手指,哈利沒有收回他的手,似乎認為這隻是一次距離方麵的判斷失誤。


    德拉科把高腳杯換手,而這一次他握住了杯身而不是杯腳。再一次,他遞出了杯子,並很準確的把讓哈利碰到了杯腳。


    “謝謝。”哈利接住了杯子,大量白色的熱氣彌漫上來,他的臉看不大清楚。


    “有點燙,小心。”德拉科說,他的手很快的收回,羅恩瞄見他的指腹和手心有些發紅。


    哈利點點頭,小口小口的啜飲。德拉科沒有坐下,他背著雙手站在那裏,一時間客廳裏異常的安靜。羅恩不自在起來,他在沙發裏蠕動著尋找一個更舒服的位置。


    德拉科看起來卻很平靜,他注視著哈利,沒有分給給羅恩一絲的在意。


    一貫如此。


    列車上的突訪,每一次幼稚的挑釁,慢慢升級的爭吵。


    一直到那個寒冷異常的冬夜,德拉科的腳印一個一個慢慢的印滿了大半個格裏莫廣場。猶豫許久後哈利終於打開了門,雪花灌進房屋落在他的黑發上。


    德拉科停下,然後再次邁開雙腳,他筆直的向哈利走去。


    “我加入你。”


    不是鳳凰社,不是白巫師,更不是格蘭芬多——我加入的,是你。


    在德拉科開始治療哈利後,他們約好般躲避用他本人的名字呼喚他。


    療師、醫生、懷特先生,什麽都好。忽視那個顯而易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謊言,到了現在除了他們自己再也無人有資格插入其中。


    哈利把空了的高腳杯放下,咂了咂嘴作為對味道的評論。德拉科給他另一個杯子,裏麵是搖晃的清水。


    羅恩猜想哈利是知道的,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他根本沒有考慮過另一個可能性——連設想都覺得可怕的可能。


    德拉科抽出了魔杖,“我要開始施咒了,準備好了嗎?”他問。


    依然保持著鎮靜,哈利說,“請。”


    赫敏緊張的吞咽,她走過去,握緊了哈利的右手。


    “不用這樣的……”哈利無奈的說。


    “讓我握著。”赫敏強硬的說,“你安靜。”


    德拉科冷淡的看著他們,片刻後他把杖尖對著哈利的眉間,一串冗長的低沉咒語從他唇間流出。


    白色的微光在那閃爍著,羅恩聽不懂其中的任何一個單詞。他曾經旁觀了無數場治療,但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聽出這個咒語和那些普通的治療咒有什麽區別。


    哈利的手顫抖了一下,赫敏更加用力的握住了他。她的頭是低的,羅恩看不見赫敏的表情,隻覺得那個力道遠超所需。


    咒語結束了,白色的光芒淡去。


    德拉科的魔杖垂下,他的嘴角似乎想往上翹,但又不可抑製的往下拉著,扭曲成一個無法解讀的表情。


    “睜開。”赫敏扳過哈利的臉,她的聲音顫抖,“睜開。”


    哈利在赫敏的手下歎氣微笑,然後他睜開眼睛。


    綠色的眸子,深邃、明亮、幹淨。它們轉動著,在赫敏的臉上聚焦。


    “你的頭發變長了。”哈利看著赫敏蓬鬆的頭發,愉快的說。


    赫敏發出貓般的嗚咽,然後她猛撲上去抱住哈利,凶狠的拍打哈利的背部。


    “放過他吧……”羅恩在赫敏頭發的間隙裏看見了哈利滿臉無可奈何的疼痛。


    赫敏鬆開了,她搓著眼睛,可依然握著哈利的手。


    “祝賀。”


    是德拉科,遠遠的站在那裏看著這出溫情的戲碼,垂著手麵無表情的說。


    哈利轉過了頭。


    然後羅恩聽見自己心髒劇烈的、發狂的跳動起來,血液撞擊耳膜,空氣凝固了般讓他難以呼吸。就像再次被神秘事務司的大腦纏上,他的太陽穴在跳動,思緒空白卻又混亂。


    而這和哈利比起來或許根本不值一提。


    哈利的眼睛瞪大了,臉色蒼白而震驚。嘴唇在顫抖,他緩慢而無聲的說著什麽。


    不。


    德拉科拉過他的鬥篷,收緊了下巴頷首告別,沒有停滯的向壁爐走去。


    叫住他。


    赫敏一聲低呼,哈利用了太大的力氣以至於她的手感覺到了疼痛,而哈利對此毫無知覺。


    怎麽可能。


    碧綠的火焰騰起一人高,跳動著映照在哈利的瞳孔裏,那片綠色幾乎被加深成了黑。


    誰叫住他?!


    沒有人發出多餘的聲響,德拉科平靜的聲音在客廳裏回響,“馬爾福宅。”


    火焰切斷了哈利的視線,他們卷起來並帶走了那個人,壁爐裏隻剩下幾根木材。


    幾秒後,哈利猛然轉向羅恩,求助的、詢問的、或者還有一點驚恐的盯著他。


    羅恩隻能點點頭,逃避那灼人的視線般別開了臉。


    客廳裏一時安靜的異常,然後抽泣聲低低的響起,赫敏再次抱住了哈利。


    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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