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北從醒來就隻關心自己傷到什麽程度,這個時候才轉過臉來仔細看床邊的少年,動了下幹澀的喉嚨聲音虛啞地問,“怎麽是你?”


    “碰巧路過那裏,沒想到會是你。”藍抒笑一下,他沒想到少年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這樣的質問。


    很多人的眼睛都是深棕色,而藍抒是嬰孩那種純粹的黑色,與人對視時天然有種迷惑人心力量,即使是說玩笑都顯得真誠。


    “那謝謝了。”李一北閉上眼睛沒再說話,疼痛的感覺漸漸習慣後隻覺得疲累。


    藍抒安靜地坐在邊上,直到姚婉然來了才離開。


    李一北的媽媽看上去還很年輕,氣質溫婉優雅,臉上的表情焦急關切,但還是讓人覺得冷淡涼薄,因為那身漂亮得體紋絲不亂的妝扮和醫院素白的氛圍很不搭。


    他和女人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才離開。


    醫院外麵時夜晚帶著熱氣的夜風,燈火照耀,整個城市籠罩在層灰色的朦朧光線裏。


    曹琛麵無表情地坐在欄杆上,旁邊站著一個黃頭發的年輕人,表情惶惑不安,額上一層冷汗,看看著藍抒出來,繃緊了身體地去看曹琛。


    曹琛微微皺眉看著徑直他他麵前走過的藍抒,冷哼一聲,“你為一個陌生人和我翻臉?”


    藍抒停下來,表情還是波瀾不驚的淡然,“我不會為任何人和你翻臉,你對邵頤太偏執了,這個我以前就說過了,現在也不想多說,你好自為之,別再做過激的事情了。”


    “我是看李一北很不順眼,但不會用這麽下作的方法。”曹琛說完話掉頭就走,兩片薄唇緊緊地抿在一起,徒留一個桀驁冷漠的背影。


    被曹琛丟下來的年輕人沒勇氣跟著走開,接觸到藍抒平靜的眼神,隻覺得渾身發冷,雙腿都有些站不住,“藍……藍少,我們就是想教訓一下那個家夥而已,也沒想把他往死裏弄的,都是意外,是意外……”


    他們打了人,本來是準備去曹琛那裏邀功的,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比起斯文無害的藍抒,他們寧願得罪乖戾暴虐的曹琛。


    “以後做事最好先想清楚後果,為非作歹也要有資本,以後要是有人找你麻煩,最好不要說認識我。”藍抒看著比自己大很多卻做出卑微恐懼姿態的年輕人,眼神裏有輕微的鄙棄,他一直搞不懂曹琛和這些人混在一起做什麽。


    李越格事晚自習後回家才知道的這件事,姚婉然急著去醫院,叫了盧修開車送他。


    盧修想到李一北和李越格的關係,雖然不知道李一北傷到什麽程度,還是打了電話給李越格。


    李越格到醫院時李一北已經睡著了,姚婉然坐在床邊,表情凝重。


    李越格看著床上那張沒什麽生氣的蒼白臉孔,隻覺得心髒被狠狠地拉扯了幾下,揉捏得手心都出了冷汗。


    李一北從小一帆風順,從沒讓姚婉然操心過,這次忽然出事,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一走進醫院,滿腦子就是丈夫車禍死去時的樣子,以至於臉色白的厲害,腦袋昏沉沉的。


    李越格看姚婉然臉色不好,勸她先回家休息,這裏有他看著。


    姚婉然看了兒子一眼,點點頭,“等他睡醒了你給我打個電話。”


    李一北醒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微亮了,這一覺睡的並不舒服,神經疲憊,身體疼痛,拉鋸戰一樣睡夢裏都是折磨,醒來後疼痛減緩卻感覺肌肉酸軟,難受得不知道要怎麽發泄。


    “醒了感覺好點沒有?”李越格輕柔地摸摸他的臉,靠很近地詢問。


    “疼……”李一北隻說了一個字,然後才反應過來身邊的人是李越格而不是睡著之前看到的藍抒。


    “我讓醫生過來看看。”


    這個時間隻有值班醫生,醫生護士見多了各種傷痛病死,李一北這樣的皮外傷還要隨時叫醫生查看,實在是大驚小怪,隻能感歎別人太過嬌貴,平時估計沒怎麽疼過。但知道病人是藍家幼子送來的,就不能表現在臉上。


    醫生來看了下,無可奈何,建議堅持不下去的話就打鎮痛藥。


    鎮痛藥一般都有副作用,對神經有傷害,李一北拒絕打針,身上難受,精神萎靡,不太想理人地轉過了臉。


    李越格問他還有哪裏不舒服。


    “哪裏都不舒服,”李一北喃喃,“你別吵我。”


    醫生護士被兩個少年來回折騰,幸而天明之後終於下班,不用再受虐。


    除了右手受傷嚴重,其他地方地方確實是皮肉傷,痛過之後其實複原的很快,李一北對感覺太過敏感,平時又很注重感官上的享受,才會無法忍受這種疼痛。


    李越格對這一點深有體會,有時候在床上稍微弄疼了他,一個耳光就甩了過來。


    這種時候李一北會走兩個極端,神經脆弱或者脾氣暴躁。


    不過這一次他的情緒平和很多,過了精神萎靡不想開口說話的兩天後就恢複正常了。


    李越格每天中午都會來醫院一趟,拎了保姆做的各種粥和補湯,比姚婉然還跑的勤快。


    “不用天天這樣喝粥吧,我現在已經不是重症患者了。”李一北看著李越格喂到唇邊的粥,表情懨懨的。味道再好的粥連續喝上幾天都會厭,何況是雜七雜八不知道加了多少藥的藥膳,味道非藏古怪。


    “那也要過了明天,太刺激食欲的,你的胃也受不了。”李越格頭一回伺候人,還是難伺候的李一北,很多時候都要格外有耐心。


    “這些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李一北完全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這種把他當不懂事小孩對待的李越格,隻好張嘴喝粥,吃了半碗,還是煩了,“你放桌上吧,我用左手自己喝。”


    李越格把碗放桌上,又從書包裏拿了他死活堅持要看的書出來,“你不用這樣拚命,最後這段時間本來就學不進太多的東西,養足精神應考才最重要。”


    李一北看看自己還纏滿紗布的右手,翹著嘴角淒然一笑,“這隻手能在這麽快好麽?”


    “北北,就算錯過這次高考,也還有下次機會的。”李越格安慰,他發現李一北對這這場高考的期冀比他想象的還要高,有點把未來完全賭進去的感覺。


    以前李一北從來不這樣,雖然維持著好學生上進的形象,實際上玩世不恭,對現實抱著遊戲的心態,也不擔心未來的境遇。


    李越格喜歡他的瀟灑,但也厭惡那種隨心所欲的放任姿態。就像一隻飄在空中的風箏,隻要那根線沒握在手裏,就會失去信任,不知道下一秒它會飄到哪裏去。


    不會固守原地,卻在年少歲月裏充斥了自己所有的時光,有著超越友情的肉體關係,不知如何安放這種矛盾的關係。


    等到蓋棺定論弄清楚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


    李越格最近總是頻繁地想到這個問題,他希望李一北能和他考上一個學校,不管什麽理由,他覺得這樣的時光應該繼續下去。


    “你最近還是別來看我了,東西我自己會吃,你自己也要複習,就不要浪費時間了。”李一北用左手笨拙地翻著書,頭也不抬地說。


    “我考試不會有什麽問題,中午這點時間也不算多。”


    李一北很討厭這種差距,以前是,現在也是,右手受傷後尤其覺得自己是不是求太多了,越是心急越是狀況百出。如果這一世的高考就這麽毀掉了,他還沒想過還有什麽捷徑改變生活。上一世的學曆和工作經驗,脫離了合理的外部環境,比一張廢紙還不如。


    重生一次,除了給予一次生命和公平的機會,並沒有得到改變命運的超能力。


    他的人生,還是要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走上去,中間會有什麽變數和艱辛,誰又知道呢。


    李一北翻著手裏薄薄的紙,像是命運在指縫穿過一樣,抓不住的感覺。


    這個時候他會想起從前的自己,想很少的東西,總覺得人生太長,漫長無聊,高考和大學都是簡單的事情,至於更遠的未來,還不在憂愁的範圍裏。


    “我會去參加高考的,就算是左手寫字也會去。”李一北固執地自言自語,密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神,神態寧靜。


    破釜沉舟而已,不到最後,沒人能保證結果。


    李越格摸摸他的頭頂,換了話題,“聽說是藍抒送你來醫院的?”


    “嗯,他說是碰巧路過,我在想我是不是被扔到大街上去的,不然誰會經過那種背街。”李一北自嘲地笑笑,完全沒把這個事放在心上,如果李越格不提,他都忘了。


    “還記不記得那天打你的人長什麽樣子?”


    李一北這個時候才警覺地抬頭看他一眼,“幹嗎?要給我報仇呢?這個時候出事,你爸那邊也不好交代。”


    “那你說要怎麽樣?”


    “反正我自己會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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