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寺深處高山峻嶺之巔,四周古木參天,枝繁葉茂,卻終年雲煙繚繞,一片朦朧之色。而一年四季中,秋日的清晨,更是玉佛山上霧氣最濃烈的日子。


    秦落衣乘著馬車緩緩上山時,天公不作美,綿綿細雨竟然變為了雷陣雨。


    黑雲像一群奔騰咆哮的野馬在空中越聚越厚,本該明亮的白晝如同黑夜。“轟隆隆——”幾陣閃電從空中驚然落下,伴隨著滾滾雷聲,劈裏啪啦的瓢潑大雨嘩嘩傾瀉而下,樹枝在風雨中發狂地搖擺著,襯著霧氣環繞的玉佛山更為陰冷恐怖。


    上山的道路變得泥濘難行,一名護衛終於忍不住小跑至秦落衣的馬車旁,恭敬地說:“王妃,前方道路泥濘,樹木倒塌堵住了入口,我們走另一條小道上山吧。”


    “好。”


    雷雨劈裏啪啦地下著,馬車行著行著,卻是越走越偏,竟漸漸步入了樹林的深處。


    秦落衣垂著眼,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這樣的雷雨之天,竟然不怕被雷劈,往樹叢裏行去。這護衛裏有細作!而她早就查出細作是誰,更讓墨竹昨日偷偷跟蹤過這細作,偷聽了他們的談話,獲得了他們今日刺殺的計劃,更得知了他們的人數。


    此次出行,秦落衣隻帶了墨竹一名丫鬟和四名王府的護衛。但她早在先前就報官,稱玉佛山上有著名盜賊作案,準備盯著上山祈福的富貴人家下手。縣衙的張捕快是個嫉惡如仇的主,一聽消息立刻派人潛伏在玉佛山上多日,準備一窩蜂圍剿盜賊團,一舉立功。


    而秦落衣以身誘敵,就是來場甕中捉鱉,人贓俱獲。


    危難之時,燃放信號彈,必定會引起官差注意,到時候她隻要拖延時間,等官兵來救。數十位官兵對付五六個小小刺客簡直易如反掌,她再金蟬脫殼,設計假死……官兵必會嚴加拷問刺客,逼出真凶!


    當然,除了墨竹,其他王府的護衛並不知道此次秦落衣前去玉佛寺的目的,其中一人是慕容家在王府的暗樁王武,此時心裏自鳴得意著。


    秦落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主子竟然派了那麽多人來殲滅,簡直太小題大做了。憑他一人之力,便能成功刺殺秦落衣,以平息主子的滔天怒火!


    這樣想著,他望著坐在馬車裏正擺弄著茶點,毫無所知的秦落衣,心裏賊溜溜地一轉:秦落衣這般美貌動人,這樣死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王妃,馬車的車輪陷入了泥坑裏。”王武一臉正色地說,“請王妃下車,屬下將車輪從泥坑裏推出。”


    秦落衣微斂眸光,緩緩下了馬車,雙手不禁摸上了袖中的暗器。墨竹在旁屏息凝神,蘭清沉默不語。


    秦落衣剛一下馬車,“嗖——”的一聲,一根短箭從背後射出。利箭帶著淩厲的勁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射向秦落衣。


    看著暗中偷襲的毒箭,秦落衣清冷的眼瞳平靜無波,手腕一翻,一枚匕首從袖中拋出。冰冷的匕首劃出優美的弧線,狠狠地將毒箭一分為二,並以銳不可當的速度直擊偷襲者的頭顱,一擊斃命!


    王武來不及哀號,雙眸血紅大睜,已一命嗚呼。


    黑衣人見狀,紛紛拔刀從樹上跳下,一擁而上,將秦落衣等人團團圍住,一共五人,和秦落衣得到的消息一模一樣。濃烈的殺氣撲麵而來,使得原本雷雨交加的氣氛更為恐怖陰森。


    秦落衣秀眉輕蹙,纖手一揚,一道白色信號彈騰至天空,在暗沉沉的夜空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帶頭的黑衣人見狀,陰森森地笑著:“安王妃莫不是期待著官差來救吧,恐怕你等不到這一天了!”


    秦落衣心中一驚,還未仔細咀嚼清楚黑衣人的話中之意,四麵八方已經湧出數不清的黑衣人。臉蒙黑布,手持長劍,已經提劍朝秦落衣攻去。氣勢淩厲,殺氣騰騰,眼中泛著絲絲血光,宛如秦落衣幾人是待宰的肥羊。


    秦落衣抬眼一望,心中一涼,沒想到慕容蘭這次竟然派了二十餘人殺她!這比她早些得知的消息整整多了兩倍!


    嘴角輕揚起一抹冰冷的笑,秦落衣長袖一甩,數十根梨花針從袖中飛出。銀針染毒,見血封喉。


    想殺她,可沒那麽容易!


    黑衣人見狀,忽然領悟為何主子要派那麽多人殺一個“弱”女子了。但秦落衣有利器又如何,他們是慕容家死士,人多勢眾,秦落衣必死無疑。


    秦落衣察覺出黑衣人的怪異,簡直是不怕死地衝上來刺殺她。


    車輪戰對他們十分不利。眼見眾人體力漸漸不支,秦落衣一咬牙,道:“退!”


    官差沒有出現是秦落衣始料未及的,如今隻能進行第二個方案,死裏逃生後,布一場自己失足摔落懸崖的局。


    但秦落衣等人還未行動,身後更是出現了大批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所有人的動作整齊劃一,顯然是接受過專門的訓練,宛如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軍隊?!秦落衣心裏隱隱不妙了起來。


    慕容是將門世家,難道為了殺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慕容蘭竟派出了一支軍隊?


    不、這不可能!


    “我、我們投降,饒,饒了我們!”王府的護衛哪知道陪王妃上次山,竟然還會被刺殺,嚇得立刻舉手投降。


    沒用的家夥!墨竹狠狠剮了他們一眼,剛要嗬斥,數不清的黑色羽箭從四麵八方飛射而來。


    “嗖嗖嗖!”羽箭如雨點般密集射來,而此刻下著傾盆大雨,更讓羽箭混入雨中,讓人難以分辨。


    大雨之下,秦落衣渾身濕透,墨發濕噠噠地垂在她兩側。她眉目清冷,望著眼前的困獸之局,心裏一絲絲寒意浮上心尖。


    慕容蘭為了殺她竟然做到了這種地步?!此刻,竟然連上天都在幫她!


    箭雨勢如破竹,含著淩厲的殺氣直逼秦落衣,但未碰到她分毫,近在咫尺之時就已被一名玄衣護衛全部打落在地。秦落衣凝眉望之,卻見墨竹也在望他。兩人互相點頭,彼此一前一後地護著她,配合得天衣無縫,絲毫不落下風。


    這護衛是楚玉珩的人?


    念著楚玉珩三字,秦落衣一時心亂如麻。


    蘭清揮掌打落近在咫尺的淩厲利箭,麵無表情的麵容有些許凝重:“王妃,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盡量拖延他們,你趁機逃出去!”


    羽箭一陣接著一陣落下,秦落衣杏眸微眯。的確,如今他們勢單力薄,而殺手們隱在暗處,陣雨之下,十分適合偷襲。


    時間一長,他們武功再高,也有筋疲力盡的時候。到時,他們就變成了刀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必須要衝破包圍,獲得主動權!


    秦落衣屏氣凝神片刻,睜開雙眸,一片冰寒之色:“東邊是箭雨最弱的方位,我們從那邊突破!全力攻擊東邊!”


    她要活下去,絕對要活下去!回去以勝利者的姿勢給慕容蘭一個致命的打擊,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前一次刺殺,慕容蘭未能得手,心裏一直怨恨至今。今日的好機會,她必然不會錯過,勢必要將秦落衣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昨夜,她整個晚上都不得安寢,總覺得隱隱有什麽事情發生。果真一清早她接到慕容月的信件,心裏更是咬碎了一口銀牙。


    好你個秦落衣,竟然暗中報官!慕容家的眼線遍布整個南楚,小小縣衙裏自然不例外。張捕快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平生最厭惡的就是盜賊團。如今得知玉佛山上潛伏著盜賊團,他早就和自己的部下悄悄埋伏在玉佛山上,等候將盜賊團一網打盡。


    慕容蘭凝視著窗外黑壓壓的天氣,轉頭將視線落向了正幽幽淺茗著茶水的慕容月,嘴角一彎,歡心得笑道:“這次多謝姐姐,若非姐姐提醒,我就隻派了五名侍衛去刺殺,簡直是以軟擊石,著了那小妮子的道了。”若是被捕快逮住,嚴加拷問之下,說不準就道出了這一切是她指示的。


    “那小賤人狡猾多變,已不是你我熟知的秦落衣了。”慕容月輕輕撥弄著狹長的朱紅指甲,略微惋惜地歎了一口氣,“隻可惜今日那傻子竟未跟去,否則可以一起造成一場墜崖事故,省得本宮以後還要再動手腳。”


    慕容蘭捂嘴輕輕笑著:“都是個快死的傻子了,姐姐竟還不饒他?”


    慕容月輕睨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妹妹不同樣如此?那秦落衣已經嫁給了一個傻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還怕她在秦家起什麽風浪?”


    慕容蘭恨恨握拳:“秦落衣雖是出嫁了,但秦曉君卻仍在秦家。秦家嫡子隻能是逸封一人!殺秦落衣隻為解我私人的怒氣,但秦曉君絕不能活!我絕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逸封的地位!”


    安王府。


    離昕瞧著躺在床上,一臉蒼白抑鬱的男子,撇著嘴訓斥道:“讓你別動,你偏要動。你看看,昨晚剛抑製的病情又複發了。不就是被秦落衣甩了麽,養好身子再把她追回來啊!你身子這麽破破爛爛的,怎麽追求人家啊!”


    昨晚,他正做著香甜的美夢時,就被常青從暖暖的被窩中扛起,急急飛到了安王府。那時候,他衣衫不整,滿臉迷糊,直到濃烈的血腥氣撲麵而來,他一個激靈清醒了,被滿屋子的血跡驚呆了。


    他記得那時墨竹慌張地說:“離公子,主子已經喝了六碗藥了,但還是不停地咳嗽和吐血,您快救救他!”


    他那時一診脈,心瞬間涼個徹底。每月十五病發的蠱毒,竟然提前了整整十二天,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以前就算提前也隻是五六天!最重要的是,楚玉珩身體裏的蠱蟲已經開始變異了,說明,蠱蟲已經開始啃噬其心肺了!


    五年前,秋荀子醫治楚玉珩癡傻之症時,發現楚玉珩已經中蠱八年之久,體內的子蠱啃噬其心血,以緩慢的姿態朝著心髒逼近。


    中蠱時間太久,子蠱已長有半寸之大,已經無法用藥引在體內殺死毒蠱。母蠱何處,下蠱者是何人,更不得而知。以至於用母蠱將子蠱引出體外的方法,也無法實施。


    楚玉珩中的是子母蠱,這些年來,秋荀子東尋西覓就是希望能找出一味扼殺子母蠱的解藥。但無盡的尋覓,卻沒有一絲好的消息傳來。


    時間越拖越久,如今的子蠱已長有一寸之長,已經緩緩地攀附上心髒,楚玉珩的身子漸漸被其拖累。為了不使自己成為施蠱者的傀儡,楚玉珩每月倒掉那碗含有母蠱之血的藥湯,咬牙強忍這痛徹心扉的噬心之痛。


    秋荀子見其痛不欲生,三年前終於尋出方法,用銀針控製住楚玉珩幾處大穴,防止子蠱啃食其心髒。但這治標不治本,隻是短暫的抑製,而非扼殺。


    每月十五,毒蠱發作時,銀針都會鬆動。秋荀子不在的時候,便是離昕給他下針緩解病痛。而楚玉珩為了複仇,不顧自己病弱的身體,強行練武,導致每月十五毒蠱發作時,會神誌不清,時而滿身殺戮,時而癡癡傻傻。


    “今天,無論如何,就算發生天大的事,你都得好好呆在床上,不許亂動,乖乖等師父回來。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最後一句話,離昕隱隱含著幾絲凝重和擔憂。


    今日,蠱蟲已經開始啃噬心髒,楚玉珩若是再隨意亂動,後果不堪設想,到時候別說師父,恐怕連大羅神仙都無法將他救回……


    楚玉珩垂著腦袋,並不打理著碎碎念的離昕,而是蹙著眉,憂心地看了一眼窗外。


    從剛才起,他的心就一直不寧,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這時,常青疾步而來,麵色有絲不解,又有些凝重。不知為何,心中不好的感覺越發強烈,楚玉珩忐忑地問:“落衣出事了?”


    常青咬了咬唇,沉聲道:“不是王妃,是我們插在慕容家的眼線。剛才他向我匯報,說昨夜,慕容家暗中聚集了一批死士,不知要去殺誰,特別的機密。”


    死士?!楚玉珩心中一慌,不知為何有些坐立不安。他探得隻有五六人去刺殺秦落衣,而他同樣知道秦落衣早已布好了一切的局,隻等敵人上鉤,所以他才放心讓秦落衣用自身去誘敵。


    可現在,慕容家竟然派了死士?這和他原本打探的消息完全的不符!


    有詐!


    “落衣現在危險,我得過去。”楚玉珩剛急急起身,就被離昕重重按了回去。


    離昕神色凝重地說:“你不得出府!落衣那邊,就讓常青帶人去救。而且慕容家出動死士不一定是殺落衣。慕容蘭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如何催動得了慕容家精心培養的死士,更何況對象還是秦落衣這一介女流。興許是場誤會。”


    常青立即點頭:“屬下已派人過去查看,殿下你就安心在府中等著。王妃吉人自有天相,絕不會出事的。而且還有墨竹和蘭清保護著!”


    離昕和常青不斷地安撫著楚玉珩,但楚玉珩卻一直心神不寧,他總覺得落衣出事了。是他沒有打探清楚情況……若他再多派些人手……


    見楚玉珩一意孤行要出府,甚至焦急之下催動了身上的蠱蟲,離昕無奈之下,隻好和常青合力齊齊用鐵鏈鎖住了有些瘋魔的楚玉珩,將他綁在了床上。


    皇宮裏,慕容蘭好奇地說:“姐姐,這些年來,神醫秋荀子一直醫治著楚玉珩,就算他不在的日子,每月也是離昕給楚玉珩診脈。你說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會不會發現了楚玉珩身中蠱毒?陛下會不會也已經知曉了?”


    慕容月給楚玉珩下蠱的事情,原本隻有慕容將軍一人得知。是一次意外,讓慕容蘭聽到了父親和姐姐的對話,才知道楚玉珩早已被慕容月下了毒蠱,以此控製楚玉珩。雖然知道,但她不敢多問,生怕一不小心惹來殺身之禍。


    如今,得知秦落衣快死了,楚玉珩命不久矣,她心裏好奇得緊,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埋藏在心底好十幾年的秘密。


    “這毒蠱是苗疆的秘術。中蠱之人的脈象與常人無異,所以,蠱毒是很難通過脈象探出來的。蠱蟲以人體的血肉繁殖,當母蠱死亡的那刻,子蠱便會爆體而亡,而中蠱者也會一病不起,不久後油盡燈枯而死……”


    “沒想到這世上真有這麽神奇的秘術,妹妹還以為是傳說……”


    見慕容蘭驚訝地睜大雙眸,慕容月的嘴角勾出一抹嗜血的笑容:“這隻是一般的蠱蟲。我給楚玉珩下的是子母蠱,中蠱人會被養蠱人以意念控製住。無論我對母蠱做什麽,一切的反應都會爆發在中子蠱的人身上,但我若什麽都不做,常人根本無法發現,哪怕他是神醫!而且,我讓孟嬤嬤每天給楚玉珩喝的那完藥就是用來掩蓋楚玉珩中蠱的痕跡。所以這些年來,秋荀子和離昕都未曾發覺,還以為是楚玉珩身體病弱。”


    所謂子母蠱,就是一旦殺死母蠱,子蠱必亡。而且每月,毒蠱發作起來,疼痛入骨,生不如死。常人根本無法忍耐,隻求早死早解脫。


    怕楚玉珩毒蠱發作反應太強烈,所以每月十五,子蠱發作之時,孟嬤嬤都會給楚玉珩喝一碗含有母蠱之血的藥湯。那碗藥湯能暗中抑製住子蠱發作的猛烈度,卻鞏固了母蠱對子蠱的控製。一旦時機成熟,慕容月下令讓楚玉珩去死,楚玉珩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死。


    這些年來,楚玉珩偽裝喝藥。哪怕受盡毒發之苦,也絕不想有一天,自己被慕容月所控製!


    待到慕容蘭離去,房間空無一人後,慕容月輕輕敲擊床邊數下,一個暗格緩緩彈出。她從最深處掏出一個棕黃色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打開**口。罐子最中央赫然是一條正在蠕動的血色蠱蟲。蠱蟲長約一寸,身體肥碩,顯然被慕容月養得極好。


    慕容月挑眉看了一眼正蠕動得十分歡暢的母蠱,麵色不禁流露出詫異之色:“今日初四,不該毒蠱發作啊……”


    蠱毒發作的越頻繁,越代表中蠱者已命不久矣。慕容月略微思索了下,眉目一沉,對著門口的護衛喚道:“去看看安王府上有何動靜!”


    慕容月話音一落,那母蠱猛然扭動著身軀,似乎很痛苦,又似乎特別的享受。忽然,那肥碩醜陋的身子一躍而起,對著慕容月纖白的手指狠狠一咬,似乎想跳出這棕色的罐子。


    “該死的東西,本宮養了你這麽些年,好吃好喝的供著,你竟咬本宮!造反了不成!”手指猛地一痛,赫然浮現兩道鮮紅的血孔,慕容月氣得將正在飲血的母蠱摔在地上,一腳朝著痛苦扭動的母蠱踩去。


    母亡子亡。


    慕容月眸中閃過一道嗜血的寒芒,不如就今日,殺了那賤人的兒子!


    “皇上駕到!”


    心一慌,慕容月一腳踩偏了一點。母蠱在她鞋底痛苦地扭曲著軀體,後半身早是碾碎見血。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慕容月焦急地用錦帕捏起奄奄一息的母蠱,丟進了棕黃色的罐子裏。


    她管不了那麽多,隨手將罐子塞進了床底,並快速擦拭著地上的血跡。


    “吱呀——”一聲,門開了。


    “陛下。”慕容月整理了下衣著,輕柔地喚了一聲。


    半個時辰前,暴雨之下,秦落衣仍是和敵方絞殺著。


    “蘭清,助攻!”墨竹一邊用暗器打落箭雨,一邊在蘭清的幫襯下,忽的將係在馬車上的馬繩劈斷。馬受到驚嚇,驚慌得“嘶鳴”了一聲,撒開蹄子就要亂跑。卻被墨竹一把拉住韁繩,狠狠地停在了原地。


    “王妃,上馬!”單人突破太過困難,至少有一匹馬,能讓王妃逃出!


    墨竹將秦落衣拉上馬時,秦落衣反手將墨竹撈了上去。她神色凝重地說:“墨竹,一起走!”


    她轉身,又望向蘭清,急急道:“快,上馬!”


    她帶來的四名護衛,除了一人是細作,其餘兩人瞧見這陣勢紛紛棄甲歸降,卻也被這亂陣密箭射殺而已。如今,隻有他們三人是活著的!


    蘭清提氣欲上馬,卻見箭聲呼嘯,密集如雨,紛紛向秦落衣和墨竹射來,上馬的動作一頓,忽然一掌拍在了馬屁.股上,沉聲道:“墨竹,保護好王妃!我斷後!”


    他一掌推出,馬“嘶鳴”一聲朝前疾步奔行。泥濘的道路顛簸難行,秦落衣幾乎要被這劇烈的搖晃摔下了馬。她控製住身子,回頭望去,隻見蘭清一人麵對二十餘名黑衣人,太過人單力薄。但他強勢的掌力揮出,打落漫天箭雨。卻是用自己的身子,攔去了追兵,護住了秦落衣和墨竹。


    見秦落衣欲返回,墨竹急忙拉著她的手,道:“王妃,不可回去。”


    “他一個人會死的!你們不是認識的嗎?他不是楚玉珩的手下嗎?你為何不救他?”秦落衣急急地說著,一想到那人是楚玉珩的人,她就做不到見死不救。


    “王妃……”墨竹輕輕地說,“蘭清就是曾經假扮主子,和雪梅一同做戲的人。主子那天很傷心,我第一次見主子那麽傷心,第二次便是昨日……蘭清原本是要死的,是主子命他一定要保護你。他的命是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墨竹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秦落衣才發現她的背部已經中了三箭,黏膩的鮮血濕潤了大半個背部,看起來觸目驚心。


    “墨竹,停下,快停下!”


    “不能停。”墨竹強忍著背部的疼痛緊拽著韁繩,策馬急馳,眸光滿是堅定,“往日人多勢眾,我們可能無法逃脫。但如今下著雷雨,雨水的衝刷使他們無法通過腳印或者血跡尋覓到我們,而大霧方便我們躲藏。趁著蘭清給我們拖延時間,我們必須逃得越遠越好!!”


    許是怕秦落衣擔憂,她轉身安撫道:“王妃放心,剛才我已經發過信號彈。我們的人很快就會來了。”雖是這麽說著,但墨竹清楚的知道,就算要來,那麽顛簸泥濘的山道,那麽密集的暴雨,和這濃烈的大霧下,往日半個多時辰的路程,如今不知要多少時間才能到達,他們撐得了那麽久嗎……


    蘭清那裏,恐怕隻能撐一炷香的時間……


    這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她必須要帶著王妃逃出這重重包圍圈!


    “攔住他們!射馬!”


    絕不能讓這群殺手追上王妃!


    “轟!”強勢的掌力揮出,蘭清將兩棵巨木震斷在地,攔住了漫天羽箭,也攔住了自己逃生的後路。


    他目光冰寒,手中銀劍飛舞,轉眼之間就殺了三名意圖追去的死士。以強勢的姿態,擋住了追兵的去路。


    但箭聲呼嘯,密集如雨,並非蘭清一人之力便可抵擋的。一支銀箭射入了他的左小腿,一把彎刀從他背後劃過,鮮血飛濺,血如泉湧,蘭清踉蹌了一步,步伐淩亂了起來。


    黑衣人對視一眼,開始狂攻他下盤。


    以一敵多,蘭清的體力漸漸不支,身上的傷越來越多,但敵人卻完全殺不盡。他持著劍,疲憊地喘著氣,雙腿更是傷痕累累,隻靠著一股毅力頑強地支撐著,做著最後的搏鬥。


    黑衣人被蘭清強烈的氣勢怔住,但知道他早已是強弩之末。於是五六人緊緊地纏著他,其餘十幾人則朝著秦落衣策馬的方向追去。


    他們的目標是秦落衣!可不能在這耽擱太久!


    眼睜睜看著有人突破他的防線,蘭清卻抽不開身子,心急如焚下,猛地吐了一口鮮血。


    黑衣人見有機可乘,步步殺招,直取蘭清頭顱。


    蘭清一咬牙,正要以命相搏時,四周揮劍而來的五名黑衣人瞬間停下腳步,眼睛睜的大大的,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撲通”一聲集體栽倒在地。


    蘭清愕然地睜大雙眸,隻見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從天而降。男子白衣如雪,襯得冷峻的麵容更加蒼白得毫無血色。他甩了甩手中染血的銀劍,看著破碎的馬車和滿地的屍體落箭,腦海裏不由浮現了剛才慘無人道的殺戮場景。


    他的心立即提了起來,迅速掃了一眼四周,卻未瞧見秦落衣的身影,不由顫著聲問:“落衣呢?”


    見楚玉珩如神坻般從天而降,蘭清眸中浮現一抹激動的欣喜。


    主子來了,莫非救兵來了?竟這麽迅速?


    “墨竹護王妃衝出去了。”蘭清指著東麵,愧疚地說,“屬下沒攔住追兵,求主子責罰。”


    楚玉珩望著蘭清手指的方向,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殺氣,目光冷冽似血,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殺氣,忽然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楚玉珩輕盈地施展輕功離去,衣袖和袍邊隨風飛起,蘭清愕然地發現,楚玉珩的雙手和雙腳有著掙紮過的血痕,血痕之上殘留著斑斑鐵鏽。


    心裏彌漫著一股不好的預感,蘭清不敢多想,急急跟上了楚玉珩。


    暴雨之下,泥濘的山道何其難走,楚玉珩足尖輕點樹枝,竟極其迅速得追上了正追殺秦落衣和墨竹的死士,也瞥到了一眼遠遠隻有一個背影的秦落衣。


    見他們再度開弓射人,楚玉珩眉宇間凝著一團戾氣,銳利的眸中寒光閃爍,凝著濃濃的怒火。


    “傷落衣者,死!”


    他騰空而起,長劍揮灑,動作如行雲流水,速度之快,銀光所過之處,宛如伴隨驚雷落下的閃電,快、準、狠!


    眾人還未回首,一道劍氣劈麵而來,還沒看清是哪位閻王駕到,就已一命嗚呼。


    楚玉珩並沒有給其他人喘息的機會,他手腕一轉,手持寒光閃閃的長劍,彌漫的殺意勢如破竹!


    閃似鬼魅,劍芒如風如火,似雷似電!哪怕是嚴格訓練過的死士都招架不住這強大的氣勢和駭人的殺氣,一瞬間恐懼蔓延進四肢百骸,臉色瞬間都變了。


    皮開肉綻,鮮血直流,黑衣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地,一絲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皆是一招斃命!


    這完全是一場單純的屠殺!


    空氣裏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泥濘的泥地染紅了一片。而那隨風飄飛的白色衣袂,也早已染為了血紅。楚玉珩踩在重重疊疊的屍體之上,以一種輕蔑的姿態看著剩下幾人欲逃的殺手,黑眸早已染為血紅,滔天的殺意不斷的外散。


    煞氣騰騰,宛若殺神臨世。


    “一個都別想逃!”


    黑衣人望著眼前的場景,都露出驚恐之色。就在他們以為必死無疑時,楚玉珩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


    胸口似絞痛一般噬心的劇痛令他腳下一個踉蹌,半跪在地上,血像泉湧一般從嘴裏噴湧而出。雙腳痛疼如刀割,竟詭異得爆裂開來,黑紅的鮮血涓涓外流,仿佛有人拿著尖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得淩遲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讓男主救個美~╮( ̄▽ ̄")╭大概是我所有文裏,救美最慘烈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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