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整,四九城大街小巷人匆匆,車匆匆,宅巷是一片老居民區,房屋錯落有致,路旁樹斑駁,寂靜中帶著少許燥熱,而都城七月的天氣,高溫,潤濕。


    此時距離莫七睡下才六個小時,太陽的光線從不怎麽嚴實的窗簾側透進房間,房間不算大,一側擺放著兩張高低床,而另一側是衣櫃和書桌,把不算大的房間利用到位,隻剩中間一條幹淨的走道。


    就在這時,隻見上鋪某個身影掀起薄被,快速翻身下床,動作幹淨利索,毫不拖泥帶水。


    莫七打著哈欠,揉著頭發,伸手在床尾摸了個空,思維短暫停頓,片刻後,低頭瞪著上身皺巴巴的露肚臍短衫和下身的短裙,驀然清醒,這才想起自己身處何處。


    茫然中帶上少許疑惑,環顧四周,隨即歎了口氣,瞄了眼旁邊高低床上睡眠中的範向雲和錢桑,又低頭看了眼自己下床砸吧嘴睡著香甜的何黎,心中暗歎,果然不是夢啊。


    既然清醒,莫七也睡不著了,環顧四周後,便慢步走到窗邊,拎開窗簾往外看,陽光正好,還能聽到樓下不遠處人來人往的聲音,很真實,這就是四九城,動靜適宜,氣溫悶熱,讓莫七的心沉到底。


    昨夜莫七隻知道跟著那三位上車,下車,然後經過長長的巷口,走上二樓,進入房間。


    當時已然半夜淩晨時分,來到四人合租的簡陋單間,莫七旁敲側擊問清楚三人的名字,又確定了具體地點和時間就再也沒力氣周旋下去,脫了外衫,直接往這身體的床鋪上一躺昏睡過去。


    抓著窗簾的手驀然一緊,心中哇涼哇涼的,耳邊聽到床上範向雲的翻動聲後,莫七呼吸停頓了一秒,然後鬆開手中的窗簾布,回身看了眼,發現三人沒什麽動靜,這才輕步走到書桌旁,直接拿起書桌上的手機。


    十點十分,想了想,便往臥室門外走去,一牆之隔的是廚房和衛生間,廚房窄小,旁邊就是衛生間門,開門而入,抬頭入目是洗臉盆上的鏡子,莫七停下腳步,心一頓。


    雙眼無神的盯著鏡子裏的陌生麵容,還是讓莫七感覺不真實,現在莫七思維非常清晰,雖然昨夜壓根沒問清這身體情況,可現在,莫七已然不需要再去詢問了,因為那不長不短的幾個小時睡眠中,莫七就像經曆過這個身體的另一個人生,就好像旁觀者般看了部名為莫其少女的電影。


    嘴角忽而諷刺一笑,原來記憶這東西也還有延遲這回事,雖然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亡,可這個身體的一切,倒是全然清楚了,也省了莫七左右打探。


    同一個時空,同一個時間,從雲城直接來到四九城,遠的不是距離,而是誰也說不上來的神秘,畢竟是兩個不同的身體。


    名字相似,生活也相似,不得不說是一種緣分,而她重生在這個身體裏的原因,莫七大約也知道一些,畢竟醒來時的環境和狀態,無不顯示這身體飲酒過量才會被自己占據。


    從一個人生到另一個人生,莫七好像沒有選擇餘地,但這身體的家人朋友卻讓莫七有些不知所措該如何麵對。


    這身體姓莫名其,年二十二,都城臨區古鎮人,父早逝,母親在鎮上菜場擺了個菜攤,家境貧寒,還有個妹子,叫莫雲,比這身體小兩歲。


    莫其比起妹子莫雲智商稍顯低下,初中畢業後便停下學業來都城打工,自給自足,雜七雜八的工種都幹過一些,直到四年前在酒吧做服務生認識何黎,或許每個少女都有著夢想和憧憬,所以被何黎帶入領舞的圈子,而後兩人又結識了從藝術學院畢業的範向雲和錢桑,四人一拍即合,組了個團隊。


    四個性格迥然的女孩慢慢磨合,奔走於各個酒吧和會所之間表演,而莫七用功努力倒也學到少許舞技,收入也算穩定,直到莫雲考上高中,家中經濟日益吃力,莫七的工資除去生活花費基本寄回家,沒什麽結餘。


    兩年前,妹子莫雲考上都城大學新聞係,學費和生活費極具增加,莫其無法之下,在領舞之餘開始輾轉客人之間陪酒,多多少少勉強支撐。


    現在七月份,莫雲下個學期的學費迫在眉睫,所以莫其開始毫無節製的來者不拒,最後的結果,卻是讓莫七占據了這個身體。


    莫七無奈的對著鏡子裏的少女眨巴兩下眼睛,歎息一聲,幸福都是一樣的,而苦難卻是各有不同,雖然兩人經曆相似,可莫七卻是以自己為中心的人,好聽點自我,不好聽的是自私,對莫其的行為,莫七沒辦法評價,每個人生活的環境不同而已。


    莫七一步走到洗臉盆前,低頭打開龍頭,憑著記憶,開始清潔臉上的妝容,等到清洗幹淨,這才發現厚重的裝扮下竟然是張清純的小臉,想到竟然年輕個兩歲,莫七倒是撲哧一笑,想想自己和莫其還真有緣分,其實她的經曆,對比莫其,也好不到哪裏去。


    莫七是南方人,家住在水鄉小鎮,莫七十歲前過著父母疼愛的美好日子,或許越美好,等到破碎時,才會讓人越心冷,南方靠水,莫爸爸因為入水救人而中年早逝,莫媽媽是典型的柔弱女人,莫爸爸去世後不到兩年,莫媽媽就疾病纏身,繼而撒手而去,哀莫大於心死,莫七真的很能理解。


    莫七不像莫其家沒什麽親友,莫七家是個大家族,舅舅伯伯叔叔阿姨十個手指頭也數不過來,可就是因為數不過來,理所當然的對孤兒的她來回推搡,莫七最終和外婆獨住才平息下來,莫七知道改變自己的唯一出路就是走出那個小地方。


    刻苦學習的莫七在高三那年報考了軍校,而命運有時候真會開玩笑,高考前夕莫七唯一珍視的外婆去世,心情低落的莫七幾分之差和軍校擦肩而過,不甘心的莫七麵對其他院校的高額學費和迫切走出去的心情毅然報名參軍。


    雖然莫家大大小小對莫七這人熟視無睹,可在當時的情況下,對莫七的選擇大多數舉雙手讚成,通過莫家的周轉,莫七在18歲那一年成為了一名女兵。


    而莫七人生的悲劇並沒有就此結束,幾個月新兵訓練後,莫七分配到高原地區,條件艱苦,現在回想起來都難以想象。


    一年後,莫七開始為報考軍校而準備,其實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鬥角,這說的一點也沒錯,想法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憑著優異的文化成績和軍事成績,莫七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但是最後卻連報考的名額也沒輪到,這給了莫七痛擊,也就在那時,莫七才知道,黑暗無處不在,權錢交易無處不在。


    轉變的莫七不再一味訓練和看書,漸漸走動多起來,逢人笑三分,做人留餘地,說話拐著彎,終在當兵第三年,最後一次機會時,莫七成功的得到報考名額,順利考上。


    四年軍校生涯,莫七不知道自己改變多少,但知道從軍校出來才是一切的開始,就在自己得誌意滿的時候,轉眼便來到這裏,這種從雲端掉到塵埃的失重感,真正是難以接受。


    莫七其實打心底裏想再死一次,就是不知道等著的是不是比這更加難以接受的結局,所以,最起碼,現在莫七平靜的接受了這身體的記憶,但也隻是接受而已,等同身受,這遠遠不是莫七這種人會有的。


    沉思半響,莫七洗漱好,便走出衛生間,在廚房翻找起來,終於在櫃子裏拎出一包泡麵,幹巴巴的啃了起來,等到一包下肚,這才走進房間,瞄了眼其他三人的動靜,吐出一口濁氣,輕手輕腳開始翻找這身體記憶中的個人物品。


    一番整理後才發現,這是個比自己還窮的人,最起碼四年下來莫七除了把母親看病的錢還上,還能結餘些,可這丫頭半分也不留給自己,上個月的錢剛匯回家,身邊卡上隻有不到1000元,當然加上昨夜何黎拿來的1000,也隻有2000,皮夾子裏還有幾個硬幣,而交通卡上還剩100,手機裏不到50,這大約是莫其現在的全部家當了。


    衣服除了表演服外,其他都是那三位室友的二手衣,莫七歎息了,真的,能混到這般全心全意為家付出的地步,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莫七自己也不能拍著胸說她能做到,在佩服這身體的同時,莫七還有些沮喪,畢竟現在是自己用這身體,那個陌生的家,莫七還不知道該以怎麽樣的態度麵對。


    收拾好物品,莫七伸手揉了揉頭發,看著長長的發絲,雖然有莫七的記憶,可莫其的工作,她估摸著自己無法勝任,特別是那種酒醉燈謎的場合,可現在莫七也沒辦法找其他工作,有些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一直生活在軍隊裏的莫七脫離社會太久了,軍隊的生活環境早就讓莫七和這個社會有些格格不入。


    低頭長歎一聲,當務之急,是先確定自己的消息,萬一沒什麽事,或許還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那麽就不需要想太多了。


    雖然這身體的相貌比起自己不論多讓,可再好也是別人的,而且,莫七絕對想念自己那跑個幾裏不帶喘的身體,雖然隻是清秀,可到底跟了自己二十四年啊。


    想做就做,莫七快速換好衣服,牛仔褲,短袖衫,紮起頭發,拎起整理好的包,順手拿起扔在書桌上的棒球帽,看了眼屋內還沉睡的三人,輕輕的走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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