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一場刺殺,其實連練手都算不上,仇家顯然缺乏對消息方麵的搜集,而且計劃也很粗糙,李驚瀾甚至懶得打掃戰場,懶得審問這些人的來曆,他用腳後跟都能猜到,是京城中那些頭發長見識短的二貨貴婦們使了銀子,這些除了那位劍修之外的江湖豪客又拍著胸脯吹噓自己的武功蓋世,誇下海口,對付個紈絝子弟還不是手到擒來?之所以,放他們回去,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敲山震虎,另一個是方便黑衣衛順藤摸瓜。


    李驚瀾知道這一路,身邊或者在不遠處,肯定有一些眼睛在看,李雲道在看,朝廷也在看,黑衣衛是一個既踩在兩條線上,當下又很模糊的隨行者,這是無疑的。或者還會有其它的暗線,這個他從五六歲的時候就能感覺到,更別說現在身具玉皇樓小金剛的境界,而不相信,不妨礙,不排斥,這就是他的原則。


    裴小環眼淚掉的吧嗒吧嗒的,看著李驚瀾扒掉衣服,正躺在馬車裏給林讓在背後創麵上撒金瘡藥,小和尚對李驚瀾傷而不殺的舉動大為欣賞,口中念念有詞,也不知道是為李驚瀾祈福還是驅除這周圍的殺氣。


    李驚瀾揮出這一刀反而好像胸口這股氣吐了出來,麵色顯得輕鬆,:“這樣的機會,怕是不多了,消息今晚就能傳回京師,那幫謹小慎微的老爺們,可沒娘兒們膽兒大。”


    林讓正給他用幹淨的棉布包紮,沒好氣的說:“感情你還打上癮了,就算你武道境界不低,可下次真要遇上聲東擊西的陰狠角色,小環怎麽辦?還有這個三教聖人的徒弟,更是擔著兩國三教的幹係,你就不怕後悔莫及?”


    “嗬嗬,我佛慈悲,真要是遇上,小和尚口綻蓮花,讓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唄!是不是,一凡?”


    小和尚搖搖頭,歎了口;“舍身飼虎,割肉喂鷹的本事倒是有的,不過在我死之前肯定還是要護著小環的。”


    李驚瀾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挑水和尚真沒留給你什麽降妖除魔,虎軀一震妖魔鬼怪都俯首稱臣的法寶?”


    一凡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唉,都說我坑爹,沒想到你這便宜師傅是坑徒弟,明知道我一腦門子官司,還眼巴巴的讓你跟著我,難道他跟你有仇?”


    “阿彌陀佛,李施主,我師父可是身具天耳通的大神通的,你可別瞎說!”


    “嘖嘖嘖,我好怕啊!”


    “啪”的一聲,小和尚的光頭又挨了一巴掌,裴小環叉著腰秀目圓睜:“有個三教聖人的師父了不起啊!敢嚇唬我哥,來來來,就這地兒,你說單挑還是群毆?我要不把你打個滿臉桃花開,小禿驢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裴女俠,你挑了地方,那容小僧挑個時間?”


    “隨你的便,哼哼,早晚還不一樣把你打趴下?”


    “那小僧選三百年之後!”


    一凡說完扭頭就跑。裴小環顧不得臉上還掛著淚珠子,張牙舞爪的跳出車廂追去。


    滄國金帳,國主耶律休哥正在招待剛剛為北滄打贏“嘴仗”的“挑水和尚”,帳下百十來個來得及趕上這場盛宴的皇族,持節令,將軍,貴族……雖然隻是一場素宴,但素來崇佛的北滄權宦也都是以能夠踏入今日金帳為榮。


    南北院之爭還是你來我往,耶律休哥也曾在金頂寺的斡旋下,放低身段,準備和慕容鐸好好談談,但慕容鐸反複無常,幾次近在眼前的會談,都被他用各種理由推諉,就連今天,仍舊托病不出。心思實在難料。


    除了站在身旁擔任護衛的風刀山副山主赫連川,靠近最前排的是最近炙手可熱的北院大王拓跋弘,往下是持節令術勒,完顏古秀,一些老族長,一幹勳貴大將軍,往下是各個台吉,牧主,那顏等,後排大多是族中少年英傑,比如耶律族的耶律辛,拓跋族的拓跋火,蒙族的蒙巴拉,都已經各自在軍中站穩了腳跟,摩拳擦掌準備在秦滄大戰中一舉成名的年輕一輩頂尖的人物。北滄尚武成風,這些少年雖然有家族資源的堆積,但自身也是一步一個腳印,一場仗一場仗打下來的,這從後排少年們火熱的眼神就可以看到,北滄可沒有論資排輩的說法,太平州持節令完顏古秀不過才三十一歲,就穩穩的坐在前五席,少年們的眼神自然多數向他望去。


    唯有蒙族少族長蒙巴拉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在國主,赫連川,挑水和尚和金帳大門之間穿梭,馬奶酒也是一碗又一碗的灌下去,直到喝到第七碗,身後的濃眉濃須大漢才彈出一縷指風,打到他的背脊,拓跋火這才振作起了精神。


    與此同時,台上和國主同桌的挑水和尚有意無意的向這個方向瞄了一眼,金帳雖大,但些許氣機都逃不過三教聖人的感應。


    大漢似有所覺,也轉目瞧向黃衣聖僧,大和尚不經意間,雙手合十指尖向西,與此同時濃須大漢耳邊傳來兩個字“速退!”


    大漢如遭雷擊,但他的決斷亦非常人,尋個出恭的借口便離了大帳,吐著酒氣罵罵咧咧搖搖擺擺的走出三十餘丈,才猛然暴起,箭一般向南掠出,黑暗中四麵八方幾道刀光劍氣炸亮,直撲空中濃須大漢的身影,濃須大漢一聲低吼身形暴漲,隱隱有風雷之聲,合身向刀光劍影衝去,刀劍齊舉一陣裂帛之聲,卻飛砍中皮肉筋骨的聲響,幾人正愣神間,一道略顯臃腫的身影,兔起鶻落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西方茫茫的夜色中,真正的脫胎於中土道門指玄秘術“金蟬脫殼”。


    幾個風刀山獵狐者,麵麵相覷,回首望了望燈火通明的金帳,其中一人點燃一支旗花向空中拋去,片刻之後不遠處響起隆隆的馬蹄聲,向西方而去。


    撕去外罩長袍和頭頂氈帽的李雲道,都沒來得及抹去臉上假麵目,便被草原鐵騎綴上,本來以他的本事,這二百來騎根本不夠看,但打的過是一回事,打得到又是一回事,二百十餘騎除了第一次衝鋒就被這個胖子以詭異的身法撞入陣中,不到半刻鍾就用兩隻胖手捋了四十多人的性命,便不再莽撞,一百多騎拉開距離拉開扇字形弧線,像漁網一樣不遠不近的綴著,雖然連續兩天的追蹤中陸續又被胖子設計反殺了二十來人,但看天空中的信鷹發出的信號,後援已是不遠。


    李雲道歎了口氣,將手中搶來的滄刀往馬臀一插,胯下馬痛嘶一聲瘋狂的向西方躥出,四蹄翻飛爆發出生命中最後一次衝刺。不到百裏之後,一聲哀鳴,撲倒在塵埃中。李雲道離鞍縱起,不管身後零星的箭矢,頭也不回的向前掠去。


    小半個時辰後,天空鷹鳴突然驟急,身後滄騎一反幾日來遠遠遊弋的戰術,於不惜馬力的衝刺中迅速靠攏成一隊,竟是一副要拚命的樣子,胖子如釋重負。


    不遠處一條洶湧的古瀾江,巨浪衝擊岸壁的聲音已在耳邊,胖子從背上抽出長弓,兩臂較勁,一支鐵箭穿雲而去,天空信鷹應聲而落。李雲道隨手將長弓掰斷,向後方扔出,一個墊步,幾個縱身,向古瀾江落去,待滄騎趕到岸邊除了滔天巨浪,哪裏還能看得見那人的蹤跡。


    李雲道陰了半輩子人,自然不會傻乎乎的隨波逐流,順水而下,煙花旗號遠比流湍浪急快的多道理他比滄人更在行,落水之後不久,便尋了無人之處上岸,反身又向上遊奔去,晝伏夜行兩日,才又折向烏素圖山南院大王慕容鐸的地盤。


    即便是身具指玄,又是在秦滄兩國裏都拔了尖兒的追蹤易容高手,生性謹慎的李雲道也是在靠近烏素圖山不遠處才鬆了口氣,斜坐在一塊土丘之後,胖子連打了幾個噴嚏才把鼻子裏的黃沙塵土衝了幹淨,隨手拔了幾根牧草,將嫩綠的根莖塞在嘴裏,使勁嚼了幾下,微苦的汁液讓他想起江南龍井的味道。近一年的塞外漂泊,就連生性堅韌的他都忍不住……


    李雲道猛然向前躥出,兩隻凝氣如鐵壁的大袖向後揮出……出人意料,背後卻是了無生息,胖子後背發涼,如臨大敵。


    “阿彌陀佛,李施主,不必驚慌。”一道渾厚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李雲道一屁股坐在地上,索性順勢大躺,筋疲力盡。


    挑水和尚盤膝坐到他身邊,說道:“這次是我和李驚瀾的一樁買賣,涉及到三教氣運,金帳內的警示,也是順手為之,算不得什麽,李施主你就別打貧僧的主意了。”


    胖子沒好氣的說道:“隻要不打我兒子的主意,我管你們道士禿驢打死打活,三教聖人了不起啊!惹急了老子,到時候留給你們白茫茫一片枯骨野塚,我看到底是誰哭!”


    和尚笑道:“才和你兒子誇過李施主仁厚,你就別打自己臉了!”


    胖子噌的一聲就坐了起來:“大和尚,我兒子怎麽說?”


    “嗬嗬,小李施主菩薩心腸,隻願吉祥安康。”


    “屁話,你就說那個臭小子沒有突然眼神一亮,頓時豪氣衝天?”


    “呃,李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和尚也是無語得很。


    “哦,唉,算了算了,各走各的陽關道,各走各的獨木橋,我搬我的山,你參你的禪。走了!”李雲道拍拍屁股,叼著兩根牧草晃晃悠悠向前走去,向後擺擺手。挑水和尚雙掌合十,對著他的背影微微一拜。


    佛祖說:佛魔一線,佛祖也說:救人就是救己,胖子的後手到底有多震撼連身為三教聖人的他都不敢去猜,但是他知道這個胖子跟他沒有吹牛,麵對這個能夠隻身攪亂秦滄兩個大國風雲的胖子,大和尚從未被他表麵上袒露出來對兒子關心的赤誠所迷惑,對氣機氣運更加敏感的他,同樣更為這個臃腫的胖子內心中的滔天氣焰彪炳氣勢所驚。


    我若為魔,血海滔天!胖子雖然不曾說出口,但他一定做得到。前提和那小子沒什麽區別,隻願家人吉祥安康。


    所以,才有挑水和尚急急突破佛門大金剛境之後便趕赴那場佛道之辯的無理手,所以才有所謂的無厘頭買賣,看似沒占到一點便宜的交換,事實上挑水和尚自己心裏清楚,這份善緣結的一點都不虧。


    救一人,而救百萬生靈,這種事,挑水和尚舍了命也會去做。


    怎麽都是穩賺不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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