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過河卒先手無敵


    京城,大風已至。


    久違的大朝會上,在前段時間讓整個京城黑白兩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黑麵閻羅”被一摟到底之後,朝堂之上剛剛開始稍微喘氣敢大聲一些的時候,今日殿上的一係列眼花繚亂的手段,讓三省六部剛剛翹起來的尾巴,不由的再一次夾了起來。


    前朝的內史省,今朝改名為中書省的一朝執宰陳念屏因江北大災,引咎辭職,今上再三挽留,陳念屏堅辭不受;也就罷了,前不久被熱炒的空懸已久的尚書省寶座,居然也無人問津,氣的皇帝竟然失態起來,指著殿外咆哮道:“滿朝文武難道沒有可用之人?難道還要朕去把夫子請回來?”


    三省大佬,倒有兩個寶座空置,這是什麽信號?門下省變成了香窩窩,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佬馬蹇身上,年過六十,被稱作“馬板凳”的老人,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發一言。


    接下來西境懷化大將軍將軍司馬過入京統羽林衛,太子自領大將軍以鎮北方,非詔不得回京,忠武將軍吳庸升從三品雲麾將軍,為副帥,南疆懷化大將軍高誌遠領兵部右侍郎……更是詭異莫測。


    這使得大朝會少了往常拖遝,申時便散了朝。


    馬蹇在殿門口稍稍等了等這次除了這個門,就是無官一身輕的陳念屏,陳念屏掄起歲數來其實還比馬蹇小三歲,隻是中書省的繁瑣比起門下省功課不知要多費多少心血,看起來卻要比馬蹇大上五六歲,兩個老頭眼神一碰,便已了然。攜手慢慢吞吞的往台階下走去,這使得原本心裏沒底,磨蹭著想和“馬板凳”探探口風的官員們趕緊加快腳步,半刻鍾不到便散了個盡。


    下了台階,不遠處是兩排漢白玉石柱,兩個老人在石柱前停了下來。


    馬蹇先開口:“恭喜恭喜!”


    陳念屏苦笑道:“馬老,要辛苦你了!”


    “哼,說這些空話有什麽用?有什麽利是先拿來,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總得先拿點好處吧!”馬蹇撇著嘴就嚷嚷。


    “我有什麽你不知道?你說說,你從我府裏摸了多少東西了,總說要還,哪一次你還過?要利是是吧!來來來,先把這二十多年的帳算一算!”陳念屏作勢拉住馬蹇的袍袖。


    馬蹇狠狠一甩“也不看你的中書令怎麽來的,不是我幫你破財免災,就你這種京城大紈絝,想在朝堂上一呼百應,我呸,光一個禦史台,就把你在三品上壓的死死的。算什麽賬,算什麽賬?”


    兩個加起來一百三十歲的老人像兩隻鬥雞,眼睛瞪得溜圓,須發皆張。


    瞪了半天,還是陳念屏先敗下陣來,“馬板凳,其實這輩子我就服你,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這一手。”


    “陳老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說我好話呢,咋的,覺得自己榜上高枝了?尾巴翹起來了?”


    陳念屏突然小聲說了一句話,以手撫須來掩飾自己嘴唇的顫動,馬蹇也不答話,怒氣衝衝甩袖而去。


    陳念屏也不追趕,回頭望望雄偉壯觀的大殿,振衣正身三叩九拜,起身顫顫巍巍的向宮門走去。


    宮內,倆位大佬的一舉一動正在一顆小太監的口中出現,皇帝一手執著一本《史記》,一邊聽著小太監的回稟。小太監稟報完畢,一旁的大貂寺林讓揮揮手,小太監悄然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


    “這兩隻老狐狸,戲演的倒不錯!”皇帝把手裏的書反扣在書桌上,笑道。


    “馬老和陳相,相識三十年,又在朝堂互為犄角十多年,自然不必把這些話說透了,陛下聖明。”林讓恭維道。


    “馬蹇是寒門出身,身無羈絆,又心屬書院,這種人倒不好拿捏,陳念屏是奔著“文正”這倆字去的,用前朝先賢的話說就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跟朕一樣都是累死的命啊!”


    “奴才萬死!”林讓撲通一聲跪倒,涕淚橫流,這功夫一點都不比兩個老狐狸差。


    “起來吧!關你什麽事?天道循環,有所求必有所應而已。唉!遍觀史書,還是一個放不下啊!”


    林讓噤若寒蟬。


    皇帝沉思了有片刻,才又問道:“雲道已經啟程了?”


    “怕是已經出了直隸,李大人神出鬼沒,除了聖上怕是不會相信別人,前日出了京城便了無蹤跡。”


    “二十三年了,才八品主薄,嗬嗬,也難怪世人都說我涼薄!”


    林讓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


    “這些年,你經曆了什麽,朕心裏都有數啊!你求的什麽,朕心裏也有數,是朕對不起你,可朕還是不放心,那怎麽辦?也罷,朕就和你賭這一次,下棋?朕又怕過誰來。”


    腳下的林讓磕頭如搗蒜,額角已是鮮血淋漓。


    “孤家寡人喲!夫子誠不欺我!”轉頭向書房外走去,屋內,在紫禁城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林大貂寺躬身長跪,久久不敢起身,消瘦佝僂的身體好像一隻老狗。


    距離京城四百七十裏外的一個渡口上,躺在樹蔭下的一張狼皮之上的中年胖子,正在閉目休憩,酣然入夢。


    夢裏,還是那個王府,兩個少年正在下棋。


    身著淺黃色蟒服的少年,正撚著一粒白子愁眉不展,另一個書生模樣,俊俏少年卻笑意盈盈。


    風拂過背後的異域進貢的櫻桃樹,一片葉子打著旋兒飄落下來,少年書生在葉子將落未落棋盤之時,輕輕一抹,將樹葉拂去。


    王服少年陡然靈光一現,白子落下,棋勢瞬變,攻守之勢立轉。


    數十手後,少年書生投子認負,王服少年麵有得色的拍拍他的肩膀,:“雲道,我得帶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贏你啊!一局棋,把握憋得小肚子都疼!”


    “王爺大才,雲道自昨晚就不敢飲水了……”


    “你……唉,快,扶我去後院。”


    …….


    胖子從睡夢中睜開眼睛,黃河之水洶湧澎湃,怒濤激岸,如鼓如雷。


    “過河卒子,有進無退?嗬嗬,說起穩如泰山,馬板凳算個屁,下棋不過是小道耳,我會說三十年前老子已經先手無敵?”


    大手一揮,“過河!”


    好似當前指揮千軍萬馬,氣勢彪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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