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思無邪


    秋草淒惶,白露為霜。


    九月,天高雲淡裏滲出絲絲寒意。


    彎如黛眉的月亮還顯出隱隱的輪廓,東方已經露出一絲魚肚白,李驚瀾已經醒來,輕輕的挪開身上搭著的那條纖細的小腿,掰開緊緊抓住自己頭發的小手,坐起身來,把身旁自己的被子死死地壓在身下,一條腿蜷縮著,另一條剛剛被自己挪開,卻又把李驚瀾被子嫻熟的用粉嫩的小腳丫子一勾,酣睡的身體就像烏龍抱柱一樣把卷曲的被子緊緊的摟在懷裏的女童,咧著嘴,帶著笑容,嘴角流出晶瑩的液體。


    李驚瀾看著肩膀處打濕的一大片,搖頭苦笑。


    站起身來,穿上衣裳,又把短褂脫了下來,輕輕的蓋在女童身上,這才緊了緊腰帶走出房門。


    在小院裏,抻開身子,咱找老道士所傳授的玉皇樓身法走樁百次之後,推開手臂粗的樹枝紮成的柴門,小跑著穿過顏家巷,閣兒東,一直跑到鎮子西四五裏外的小山上,隨便尋了一棵槐樹,悶聲砍了起來。


    直到太陽穿過樹葉的縫隙,射到臉上的時候,滿頭大汗的李驚瀾,才停了手,選了十幾根模樣形狀差不多的紮成兩堆,想了想又搭了兩小堆枯枝,把扁擔往柴木裏一插,挑了起來,向鎮子裏走去,腳下不快不慢,邁步之時卻是由內向外略略兜出一個小弧線,左右交替,一直到了鎮子外,才加快腳步。


    路過隔壁小院,把搭在圓木劈柴上的兩堆小樹枝擱在隔壁院子門口,然後才繼續挑著擔子回到自家小院。


    從大缸裏舀了一瓢冰涼清冽的井水,含了幾口,運氣朝天噴了出來,水霧灑在汗津津的頭上,臉上,無比清涼。


    “真不要臉,吐沫洗臉。”窗欞推開一個小縫,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個銀鈴般脆生生的童音響起。


    李驚瀾嘿嘿一笑,也不答話,低頭解開原木劈柴,拎起柴刀,紮了個馬步,吐氣開聲,“呔”一刀將圓木劈成兩半,一刀又一刀,四刀過後,圓木劈柴分成八根紅燭粗細均勻的木條。


    女童在窗口,喋喋不休的冷嘲熱諷了一會兒,支著窗欞的小手發酸,才恨聲說了一句:“木頭,早餐我要吃饅頭,要兩塊兒腐乳,記得,要兩塊。”


    “啪“的一聲,撂下木窗,屋裏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間或著“咯咯“的笑聲。李驚瀾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小半個時辰,李驚瀾身邊的兩堆圓木隻剩下三五根的時候,西屋傳來一陣劇咳,李驚瀾手中的柴刀一滯,眉心微微皺起。


    “繼續!”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西屋傳來。


    院子裏又傳來“呔”,“哢”的聲音。


    嶄新的楊木方桌上,粗瓷大碗裏六個雪白的大饅頭熱氣騰騰,另一隻小碗裏,紅彤彤,四四方方的李記豆腐乳,在一雙筷子靈巧的翻飛下一會兒變成四方形,一會兒疊成寶塔形,一會兒又摞起來成柱狀。


    “木頭,你行嘛?你行嘛?”


    “女俠,你的拈花手,本鎮已經無敵了,快收了你的神通吧!”


    女童一臉得意,“那是,木頭,你知道麽,本姑娘最喜歡的就是你這人特別實誠。”


    ……


    “是是是,能入得了裴女俠的法眼,公子我那是上輩子修了多大的福分。”


    “嘿嘿,不錯不錯,這馬屁拍的,舒坦!”


    兩人正一句疊一句話的說著調皮話。屋門“吱呀”一聲推開,走出一個麵色蠟黃的魁梧漢子,正是大鬧龍虎山,最後不得已挾持李驚瀾才得以死裏逃生的陸歌行。


    “大伯,快來吃飯,!”女童衝陸歌行招招手。


    陸歌行踱著步子走到方桌前,也不說話,大手抓起一隻饅頭向嘴裏塞去。


    “大叔,你昨晚起夜了麽?”李驚瀾突兀的說了一句。


    陸歌行瞧了瞧自己的大手,嘴裏含著半個饅頭,咽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是,恨恨的瞪了李驚瀾一眼。“咯咯,咯咯……”女童又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衝著李驚瀾高高的豎起大拇指。


    “今日加拔刀五百!”陸歌行恨聲道。


    “哦,知道了!”李驚瀾低頭吃飯,卻悄悄的衝著女童眨眨眼,女童心領神會,纖巧的小鼻子一抽,仿佛在說:合作愉快。


    吃過早餐,女童往石臼裏舀了兩瓢水,仔細的把嘴角的豆腐乳湯汁拭擦幹淨,又返回方桌前,李驚瀾微微一笑,兩個人閉目凝神,叩齒三十六,輕敲太陽穴十八,搓手,浴麵,正宗的道教長生法門叩金梁,敲天鼓,兩人同時睜眼,對視一笑。


    李驚瀾起身走樁拔刀,女童抱著一摞碗筷,把石臼裏的水放幹淨,又舀了水洗幹淨石臼,把碗筷放了進去,胖乎乎的小手細細的拭擦著,嘴裏嘟囔著什麽,含含糊糊近在咫尺的李驚瀾也聽不清。


    院子外,一隻小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著,一會兒一個俯衝,一會兒又落在枝頭,振振翅膀嘰嘰喳喳。


    喙啄猶嫩,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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