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明的莞爾一笑, 瞬間瓦解了江暖的尷尬。


    “暖暖, 不是每一次撲街, 都有我在前麵墊著的。”


    “嗯……”江暖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立刻看向了陸然的方向。


    他的雙手還是揣在口袋裏, 隻是她曾經覺得隻有她看見過的溫和目光冷淡了下來。


    “簡明哥, 你來是今天才來南市的嗎?其實在家裏等我回來就好了, 不然你到學校來找我,萬一沒找到呢?”


    簡明笑了笑回答說:“可我覺得我一定能找到你。”


    江暖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陸然看了她一眼,說了一聲:“問清楚了你在哪個考場, 怎麽可能找不到。”


    簡明毫不介意陸然此刻冰冷的態度,說了一句:“對啊,所以我找到小暖靠的不是‘緣分’, 而是早有預謀。”


    “她的腦子不是很好用, 你的預謀她未必能接收。”


    江暖的腦子裏嗡嗡地都要炸裂開了。


    總覺得這兩人一來二去的不是好好“交流”,而是互相“攻擊”。


    好不容易一行人終於走到了車站, 江暖就站在陸然和簡明之間, 那感覺真的是塊兒豆腐, 被他們兩個再碾壓一下, 就真的變成豆腐渣了。


    江暖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饒燦和程豆豆, 這兩人交頭接耳聊得正歡。


    “小暖的表情好像要被毀滅了一樣……”程豆豆說。


    “如果我是她, 就讓我這樣被甜蜜地毀滅掉吧。”


    這時候公交車來了,開門的時候陸然先上去了,江暖趕緊跟上, 才剛伸手要去抓門邊的把手, 就被陸然一把扣住了手腕,拽了上去。


    雖然全程他都黑臉,但是被他這麽一拽,用力得手腕都在疼,但江暖心裏總算放心了。


    還是沒有位置,陸然和簡明都拉著吊環,江暖又被夾在他們中間了。


    今天是周五,沒過兩站,車裏的人就特別多。


    江暖覺得自己就是夾沙糕中間的豆沙餡,也不知道是誰釋放了“有毒氣體”,江暖差點沒吐出來。


    就連程豆豆都忍不住嚷了一句“空氣有毒呀!”


    這麽一嚷,車廂裏好幾個人乘客都抱怨了起來。


    “這是吃的紅薯還是韭菜啊!”


    “我看是黃豆吧!”


    “臥槽……誰給開開窗啊!真要命!”


    江暖側著臉,朝著陸然的身上靠,因為他的身上有她喜歡的味道。


    一旁的簡明垂下眼,看著江暖半邊額頭已經要到陸然的懷裏去了,忽然伸長了胳膊,把車窗打開了。


    清新的空氣湧了進來,吹散“毒氣”的同時,也淡化了陸然身上的味道。


    這時候車到站了,忽然一停,江暖隨著慣性又倒向了簡明的方向。


    江暖下意識伸手撐向簡明的胸口,這時候一大波下車的乘客擠了過來,直接把江暖擠進了簡明的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


    江暖一邊道歉一邊抬起頭來看向簡明,那一刻,她看見的不是簡明眼底溫和的笑意,不是儒雅的風度,而是仿若再賽場上那個無往不利帶著殺氣的男子。


    江暖正要掙紮,但是簡明的手掌卻摁住她的後腰一個用力,江暖幾乎貼進他的懷裏。


    當下車的門關閉,車廂裏空出了幾乎快一半的時候,一切遮掩都消失,饒燦和程豆豆看見被簡明摁在懷裏的江暖,都驚呆了。


    “這是要上天的節奏了……”饒燦說。


    “好可惜……我下站就要下了!”


    “你還可惜?你想看他們兩個在公交車裏互砍麽?”


    饒燦看向陸然,陸然的一隻手拉著吊環,另一隻手已經沒有揣在口袋裏了。


    雖然隔著一個又一個要下車的乘客,但是饒燦明明看見陸然伸出了手要把江暖拉回自己,但是卻被簡明先動手了,現在陸然那隻手扣緊的手指,骨節之間都在發白。


    陸然周身散發出的蕭肅氣息,哪怕是覺得和他算是有交情的饒燦都能感覺到沉默中的劍拔弩張。


    “我現在站穩了!謝謝你!”江暖一開口道謝,簡明眼底那即將奔騰而出的戰意瞬間被壓抑了下去。


    他就像是擔心嚇壞了江暖一般,笑了笑:“站穩了就好。”


    江暖呼出一口氣來,但是摁在自己後背上的手並沒有鬆開的意思。


    “那邊有座位。”


    陸然的聲音響起,如同冰覆寒霜的利刃,即將出鞘。


    他的手伸過來,直接繞過了江暖,擠入了她和簡明之間,強勢地將她帶離了他的懷抱。


    陸然帶著她轉了半圈,將她帶離了他和簡明之間,她劫後餘生一般,立刻衝到了那個位置,坐了下來。


    沒過多久,程豆豆和饒燦都相繼下車了,江暖看著陸然和簡明站在她身邊,總覺得氣氛比之前有人放毒氣的時候還要壓抑了。


    又忍了幾分鍾,他們終於到站了。


    江暖趕緊起身,和陸然還有簡明一起下了車。


    站在狹窄的電梯間裏,簡明神色如常地看著手機信息,而陸然就站在江暖的身側。


    江暖下意識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陸然,但是還沒碰到電梯門就開了。


    簡明一回頭,江暖就將手背到了身後,露出緊張的表情。


    原本簡明已經變得溫和的眼睛,在那瞬間沉冷了下來。


    家門打開,徐梓天和穆生就站在門口。


    “等了老久!你們終於回來啦!”


    “不就是個期末考試嗎?你看看我,卷子胡亂填滿了交掉就好了!”徐梓天咧著嘴傻笑著說。


    簡明輕笑著揉了一下徐梓天的腦袋:“小暖和陸然都是想要以文化生的能力考進大學的。”


    “這不就是娛樂圈說的,明明靠顏值能吃飯,偏要靠演技?”


    “進屋吧!”江暖雙手摁住徐梓天,把他給推進去了。


    大概是因為有徐梓天和穆生在,江暖覺得氣氛沒有公交車上那麽緊繃了。


    這時候,羅晨端著一鍋水煮魚放到了桌子的正中央:“你們幾個呀!就是愛吃這種麻麻辣辣的!”


    徐梓天饞到流口水,敲了敲碗說:“真是饞死我了!”


    “家裏煮的就真的是水煮魚了,沒那麽多油!不過吃著也健康!”


    江懷走到了江暖的麵前,隨口問了句:“今天考得還好吧?理綜還行吧?”


    江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爸——我好不容易才從理綜裏走出來,你就不能讓我喘口氣麽?”


    “好,你先休息啊!不過說好了,你這次成績如果退步了,我可不會給你的報名表簽字。”


    江暖癟了癟嘴。


    陸然開口說:“這次理綜的化學難度不是很高,在她可以應付的範圍內。”


    簡明拉開了江暖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笑著說:“看不出來,陸然對小暖的學習能力很了解啊。”


    江懷立刻笑了:“簡明,之前告訴你小暖這學期進步很大,但是忘記告訴你,那是因為陸然一直輔導小暖的功課啊!他們兩個是同桌啊!小暖有什麽不會的,陸然立刻就教她了!比外麵報的輔導班還管用!”


    江暖立刻就順著杆子往上爬:“既然陸然比輔導班還管用,你就讓我退了那個化學輔導班吧!真的沒什麽用!那個老師講的還沒陸然好呢!”


    簡明撐著下巴,側過臉來看著江暖。


    他的表情看似漫不經心,嘴角帶著一絲笑,但是他眼底那一抹賽場上的銳利若隱若現,而當他的眉梢微微挑起的時候,江暖莫名感覺到壓力。


    “你們什麽時候這麽親近了?”


    仿佛是站在了劍道的兩端,簡明隨時會一劍劈開空氣,讓她的每一個細胞都戰栗起來。


    但是當屬於陸然的冰涼嗓音響起時,這種緊張一點點放鬆下來。


    “我們這學期做的同桌。以後如果小暖能考到帝都,除了她自己努力之外,還要看誰能教會她。”


    徐梓天還在用筷子夾水煮魚,但是穆生卻隱隱察覺到了什麽,說了一句:“今天這麽多好菜,怎麽沒可樂呀!”


    羅晨聽到了,立刻從廚房走出來說:“可樂在冰箱旁邊不是有一箱嗎?”


    “是嗎?”穆生起身去找,然後說了聲,“沒了!估計上次來聚餐的時候就喝完了吧!”


    “那我去買!”江暖立刻站起身來,她是主人,大家想喝可樂竟然沒有了,她當然得下去買。


    “我跟你去。”


    “我陪你去。”


    陸然和簡明同時開口說。


    江暖立刻說:“陸然跟我去就好啦!簡明哥你是客人,你在這兒等我們吧!”


    “陸然也是客人吧?”簡明微笑著歪了歪腦袋,“還是你覺得自己和陸然更親近,所以不好意思麻煩我了?”


    江暖張了張嘴,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了。


    陸然已經走到門口穿鞋了,江暖隻好摸了摸腦袋:“那……那一起去唄……”


    看著他們三個離開,穆生抬起手來捂住自己的臉:“我的媽呀,本來還以為可以借可樂緩解一下氣氛,沒想到隻是把戰場搬到別的地方去了呀!”


    “什麽?”徐梓天一邊咬著粉蒸肉,一邊說。


    “你覺得簡明是什麽樣的人?”穆生問徐梓天。


    “那還用說?劍技一流,反應迅猛,賽場上氣場強大,現實生活裏很好說話……”


    “別犯蠢了。一個在賽場上氣場強大,對對手毫不留情的人,在生活裏不可能是一個溫和的悲天憫人的好好先生。他隻是把自己收進鞘裏而已。簡明和陸然,都是很相似的人,但卻又像是走在兩個極端的人。”穆生眯起了眼睛。


    “聽不懂……簡明哥不是挺好的麽……”


    這時候,江懷安靜了下來,看向穆生:“你的感覺確實很敏銳。”


    “對啊,師父你教了簡明那麽久,他在能收住自己,也瞞不住師父,對吧。”


    “他和陸然,都是清楚知道自己目標是什麽的人。為了自己的目的,他們可以隱忍、可以蟄伏、可以用失敗來獲取擊垮對手的經驗。陸然不擅長隱藏自己,所以最好的隱藏就是沉默。而簡明,更擅長收起鋒芒,當這種壓抑到達一定程度就會像是爆發一樣銳利難擋。他們兩個都是在爆發的時候可以氣勢全開並且擅長把握一擊必中的典型。陸然和簡明,是真的棋逢對手。隻是……”


    “隻是什麽?”徐梓天好奇地問。


    穆生卻明白江懷的下一句:“隻是人生並非賽場,不可貪勝。”


    再次和陸然還有簡明進入電梯裏,江暖總懷疑如果沒有她在,他們兩個會直接在這裏打起來。


    “我記得小區門口就有小賣部吧?買一箱罐裝的應該就夠了。”簡明側過臉來,看向江暖。


    他的笑容很輕和,就像是小時候陪著她在雪地裏玩耍的少年。


    他偶爾讓她感覺到壓力的目光,就像是錯覺。


    “嗯,是哦。”


    他們來到小賣部,可樂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但是江暖還是下意識沿著貨架看著上麵的東西。


    “小浣熊幹脆麵!”江暖立刻就拿了兩袋。


    “咪咪蝦條你要不要。”陸然的聲音從貨架的另一麵傳來。


    “哪兒呢?”


    “你把幹脆麵搬開。”


    江暖挪開幹脆麵,就看見了貨架另一邊的陸然正拿下一包蝦條,他緩緩抬起的眼簾,就像是無數掠過她心頭的翅膀。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那麽做,直接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從幹脆麵和咪咪蝦條的縫隙間,刮了一下他的眼睫毛。


    陸然看著她,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那麽做。


    江暖有些緊張,雖然自己和陸然算是挺熟的了,但是“動手動腳”還是從前沒有過的,這讓江暖緊張了起來。


    但是陸然沒有生氣,他隻是一直看著她。


    她聽見了簡明走過來的聲音,慌亂著要把自己的手收回來的時候,陸然卻扣住了她的手。


    倒吸一口氣,江暖能感覺到簡明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


    她試著收了收自己的手,陸然卻扣得很緊,直到簡明開口了:“你們還拿了這麽多的零食呢?拿到老板那裏一起付錢吧。”


    簡明轉過身了,江暖呼出一口氣來,這時候對麵的陸然鬆開了她。


    她腦子裏嗡嗡直響,趕緊抱著她的幹脆麵跟著簡明上前,因為太緊張了,她壓根沒有注意到前麵的簡明停下了腳步,結果直接又撞到了他的身上。


    幹脆麵稀裏嘩啦掉了一地,江暖真想罵自己腦子怎麽那麽不好用!走路怎麽不長眼!


    她趕緊蹲下來撿,簡明也轉過身來,單膝跪下幫她撿。


    “謝謝!”


    江暖抬頭那一刻,對麵的簡明微微前傾,他溫潤的眉眼在逆光下帶著一種神秘的侵略感,當他那一聲“沒關係”從他的唇間溢出的時候,江暖有一種對方即將靠得更近的錯覺。


    老板的聲音傳來:“弄碎的麵要買單的啊!”


    “我們都買。”簡明回過頭去說。


    那種侵略感終於減輕,江暖趕緊抱著幹脆麵起身,一抬眼就看見陸然站在貨架的出口,看著她。


    他的目光如同即將沸騰的冰海,某種肅殺戰意鋪天蓋地而來。


    江暖愣住了,這不是平時的陸然。


    他的情緒總是收斂得很好。


    而不是像此時此刻,仿佛要從深淵的裂隙間迸發出來。


    簡明緩緩轉過身去,用很從容的語氣說:“我參加不了青少年擊劍錦標賽了,因為年齡過了。大學聯賽和你碰麵至少還要等一年多。剩下俱樂部聯賽,也要等很久。”


    “那就今日一戰。”陸然的聲音聽起來很淡。


    就像是說今晚不喝可樂改喝雪碧一樣簡單。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今日一戰?到哪兒戰?”江暖覺得這兩個人今天都不正常啊!


    “也是,今天師母做了這麽多好吃的。明天吧。”簡明說。


    “可以,明天。”說完,陸然從口袋裏拍了兩張毛爺爺在老板的台麵上,“幹脆麵一起。”


    江暖第一次後悔了,她怎麽那麽手賤,拿什麽幹脆麵啊!


    他們把可樂搬回去,兩人神色如常,就坐在江暖的左右兩邊。


    大家打開可樂慶祝,就連不喜歡孩子喝汽水的江懷也開了一罐。


    “簡明,你不遠千裏從帝都過來,可就是為了你這些師弟師妹的啊!”


    “師兄是為了我們?”徐梓天很驚訝。


    “對啊,為了你們。”簡明調整了一下坐姿,顯得更加隨和愜意,一隻手拎著可樂罐,另一隻手輕輕搭在膝蓋上,側過臉來看向江暖,“也是為了小暖。她第一次參加這種全國性的比賽,我算是來給她做陪練的。重點是假動作和各種複雜還擊。”


    “原來是為了小師妹啊……”徐梓天有些失落。


    “如果是陪練的話,小暖的假動作和複雜還擊在技術上已經很完美。”陸然開口道。


    “是嗎?我怎麽忘了小暖也在懷風。看來除了學習考試,連佩劍的技術練習都是你陪著了?”簡明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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