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用眼睛的餘光看了陸然一眼, 陸然就像根本不在意一樣, 繼續吃著菜。


    “還是小暖這樣的丫頭好, 愁雲慘淡不上心頭, 生活就會簡單快樂了。”袁阿姨抱了抱江暖。


    江暖心裏可開心了。


    就算是天才, 也是有性格缺陷的嘛!


    “那是當然——凡事太盡, 緣分勢必早盡啊!”


    “阿喲, 這是哪裏來的?”陸勁風笑著問。


    “《風雲雄霸天下》啊!叔叔肯定不看電視劇!”


    兩家人哈哈笑了起來。


    吃完了飯,陸然一家幫著收拾了就離開了。


    晚上江暖靠坐在床頭,看著從豆豆那裏借來的《漫友》, 敲門聲響起,江暖就立刻把雜誌往被子裏藏。


    “小暖,爸爸能進來嗎?”


    “哦, 好……”


    她老爸大概是要針對這一次她的“離家出走”和她促膝長談, 談就談吧,今天自己都“放話”了, 如果不趁著現在老爸有點內疚的機會, 以後再說就是“忤逆不孝”了。


    江懷開了門, 走了進來, 拉過椅子, 在江暖的床邊坐下。


    “小暖, 爸爸有些話想對你說。”


    “哦。”江暖低著頭,她不習慣和父親聊天談心。


    “我知道,你不高興我不讓你練擊劍, 我也知道雖然我不讓你在我那兒練, 但不代表你沒有在別的地方偷偷練。”


    江暖手指尖兒一顫,完蛋了,難道情勢逆轉,老爸是來興師問罪的。


    “雖然我們多少猜到了,但是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是因為……因為我們也明白人總是要有點興趣愛好的。我們為了讓你考上大學就剝奪你所有其他喜歡做的事情,是不對的。”


    江暖原本緊繃的心緒緩緩放鬆,她其實每次都是借口和饒燦他們去補習班補習,實際上卻是去了某個擊劍俱樂部。每次練習結束,自己都要火急火燎地奔赴補習班,生怕爸媽忽然晚上來接她。


    “爸,你是我們南市出來的第一個世錦賽冠軍,是這裏最好的教練,我不明白你可以那麽耐心地教陸然,甚至還培養了簡明,可就是不肯教我,是為什麽?”


    “因為……因為做父母的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去走一條艱難的路,都希望你能過的簡單,過的快樂。你看見的是身為運動員為國爭光那一刻的榮耀,但你沒看見背後的心酸。不是每一個人努力了,就能站在最好最高的賽場上展現他的一生所學。這個競爭,也許比起高考更激烈。而且就算你站的很高又怎麽樣呢?很快就會有更年輕更優秀更有天賦的人超越你,你永遠在努力著不被趕超。而當你走下來的時候,很快你就被遺忘了。當我和你陸叔叔退役之後,因為我不是念書的料,也不擅長經營人際關係,以前做運動員掙到的錢很快就不夠用了……你媽媽要更辛苦地掙錢照顧這個家。”


    “但是陸叔叔不一樣,他考上了大學,還進了體育局。”


    “對,我羨慕你陸叔叔,但我從不嫉妒他。他擁有的一切都是他努力得到的。雖然‘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太老套了,但卻是大實話。滿腔熱情終究會消退,但爸爸不想你之後……連過好自己人生的本錢都沒有。”


    江暖安靜地聽著父親的話。


    雖然江懷說的不深,但是江暖知道父親這一生一定有很多的遺憾和不平。


    “爸爸,媽媽懷上我的時候,你當時會擔心我不優秀嗎?萬一我考不上大學呢?萬一我找不到好工作呢?萬一我一直啃老呢?萬一我讓你和我媽心力交瘁一輩子呢?”江暖仰著腦袋很認真地問。


    江懷忍不住笑了。


    “這誰知道呢?但你是我生的,隻能養著了。”


    “所以啊,我的道路是我自己選的,走下去才知道啊。”


    “喲,還知道裝大人了?”江懷摁了一下江暖的腦袋。


    江暖拉住了老爸的手,難得懇求:“你就給我簽字吧?”


    “什麽字?”


    “就那個全國青少年錦標賽的報名表啊!未成年人要家長簽字的。”


    “我不簽。你媽媽也不會簽。”江懷起身了。


    “爸——你怎麽這樣!”


    江懷輕笑了一聲:“開學的時候,你要是能通過測試繼續讀高二,我就給你簽。”


    “真的?”


    “真的。”江懷揉了一下女兒的腦袋,“你可以追求頭頂的天空,但不要忘記腳下。”


    “老爸,你的說教太過時了。”


    “是嗎,那我說句不過時的。”


    “什麽?”


    “你在被子裏看漫畫書,你以為我不知道?”


    江暖立刻緊張了起來。


    江懷並沒有要江暖“上繳贓物”,而是起身離開了。


    當父親走了以後,江暖高興不過三秒就悲哀了。


    要通過開學的那個測試,沒有陸然怎麽行?


    可是自己信誓旦旦剛說了不麻煩他了啊!


    怎麽收回啊!


    江暖用力地蹬了兩下被子,心想自己這回搞不好要完蛋了。


    誰知道第二天早晨江暖又被老媽給叫醒了。


    “小暖,起來了!起來了!趕緊的陸然來了!”


    “什麽!陸然來了!”江暖嘩啦一下坐了起來。


    “對。你快點,陸然給你講一下課,下午他還有訓練,你別磨磨蹭蹭了!”


    江暖穿著睡衣光著腳來到房門口,剛想要看一眼陸然是不是真的來了,誰知道對方正好走到她的門前,兩人一對視,江暖莫名覺得眼睛像是被燙了一下。


    陸然低下頭來,看見了她光著的雙腳,將她臥室的門關上了,隔著門說了一句:“趕緊穿鞋子。”


    於是,江暖之後的幾天寒假,基本都有陸然。


    那件濺了泥水的羽絨服被老媽又放到洗衣機裏荼毒了一圈,曬幹之後裏麵的羽絨不再像之前那麽蓬鬆,穿在身上也沒了之前的效果了。


    反倒是自己掛在衣架上的那個針織小挎包的包帶竟然被用毛線給勾好了。


    “媽——這是你給我織好的?”江暖拿著小包來到媽媽的身邊,想要撒個嬌。


    “啊?不是我啊。”


    “不是你……那還能是誰啊。難道是我老爸?”


    “這就不知道了。”


    也許是老爸帶去了外婆那裏,讓外婆給勾好了?


    江暖打了個電話給外婆,但是外婆卻說她不知道江暖的包壞了。


    那是誰給她把毛線鉤好的?這麽心靈手巧,做好事兒還不留名……江暖的心中浮現出某個人的名字,然後立刻搖頭——簡直難以想象那個人鉤毛線的樣子!他有這樣的本事不如把那條圍巾織完呢!


    到了開學的前一天晚上,江暖就有點睡不著了。她在被子裏翻來翻去,跟烙餅似的。


    實在睡不著,她就又打開了燈,把陸然給她出的那一套模擬試卷,數學和小綜合又給看了一遍。


    明明陸然不是神,搞不定老師出的卷子比這難多了,但江暖還是把卷子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煩躁的心情總算沉了下去,拉上被子,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她翻出校服來,把褲子往身上一套,腳踝在外麵,好像比過年之前又短了一點。


    “絕對是我長高了,不可能是我長胖了!”江暖非常肯定地說。


    結果一進電梯,開門的時候,就看見了陸然。


    他的校服外麵套著幾乎沒有款式的羽絨服,整個人都很挺拔,讓江暖忍不住又看了兩眼。


    “你的校服褲子倒是很妥帖啊。”江暖低著頭看著陸然的腳踝。


    “你想說什麽?”


    “說明你今年沒長個啊。”


    “因為你年紀還小啊。”陸然扔下這句話就騎著自行車走了。


    江暖上了公交車,吭哧吭哧地終於來到學校。


    進了教室,不少同學就都圍了上來。


    “江暖!聽說你發燒燒到失憶了!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記得!李鐵頭,你借我的那支水筆什麽時候還啊!”


    “這都高一的事情了,你怎麽還惦記著呢?”


    “對我來說,這就像發生在明天!”因為她記得清楚的也就剩下高一的事情啦!


    江暖一抬頭,就看見饒燦捂著嘴笑著,用手指了指她前麵的位置,那個就是江暖的座位了。


    江暖環顧教室一周,最安靜的是陸然,然而最顯眼的,也總是他。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就連冬天即將過去的那一點日光也偏愛地落在他的臉頰上。


    她把書包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坐了下來,饒燦拍了拍她:“趕緊的,寒假作業你要是做完了就給我看看,我有幾題不會。”


    江暖直接把書包扔給了饒燦:“自己找。”


    “哎喲,你還真成了爺了。”


    饒燦並不貪心,看了幾道她想了很久都沒對上答案的題目之後,就把東西都還給江暖了。


    班主任很快就進了教室,說了一些開學寄語,以及高二的下學期有多麽多麽重要之類的開場白,然後就開始重新分配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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