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 江暖的爸媽早早就開始忙活準備中午的飯菜了, 因為陸然的爸媽要來竄門子。


    江暖睡的呼哧呼哧的, 昨天晚上看陸然留下來的那本《海盜路飛》看到快一點, 一點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但沒多久, 還是被老媽弄起來了。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 都幾點了你怎麽還不起來!你陸叔叔還有袁阿姨都來了, 陸然也來了,趕緊起來!”


    江暖心裏對陸叔叔,也就是他老爸昔日的老對手現在的老朋友還是非常尊重的, 她爬起來,刷了牙洗了臉,來到客廳對著陸氏夫婦眯著眼睛笑著說:“陸叔叔, 袁阿姨, 新年好!”


    “嗯,小暖真乖!”袁阿姨將江暖拉到自己的麵前, 從陸然那裏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媽媽絕對是個美人坯子。


    “十點了才剛起床, 確實很乖, 小乖豬吧。”陸然的尾音上揚, 那雙眼睛看著她。


    “你要是像小暖一樣做隻小乖豬, 我也覺你可愛。”說完, 袁阿姨就拿了一個紅包給江暖,“新年平安喜樂,學習進步。”


    “謝謝袁阿姨!”


    江暖還沒把紅包塞進口袋裏, 陸然的手就攤倒了她的麵前。


    “幹嘛?”江暖問。


    “你新的一年要平安喜樂, 學習進步,肯定是要靠我的。不用繳費嗎?”


    “切!”江暖甩頭就走了。


    正好江暖和陸然的爸爸都想喝點黃酒,就打發了他們兩個出去買酒。


    黃酒的酒壇子有點分量,江暖給完了錢,本來以為陸然會端,誰知道陸然揣著口袋站在那裏一點沒有伸手的意思。


    江暖撇了撇嘴,“你就不能搬一搬嗎?”


    “你知道自己搬酒的樣子從後麵看像什麽嗎?”


    “像什麽?”江暖覺得肯定不是好話。


    “北極熊的幼崽,所以我決定在後麵多看一會兒動物世界。”


    “……”


    你不就是說我胖!說我腫!


    江暖抱著那壇酒,氣哼哼地走在前麵。


    昨天才覺得你沒那麽討厭呢!


    陸然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大概抱了一大段路,江暖的胳膊有些發酸,酒不沉,酒壇子是真的沉。


    “江暖!”


    陸然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她一抬眼就看見幾個騎著摩托車的人從路邊咆哮而過,發出囂張的聲響,她的肩膀被人扣住,一把帶了過去。


    酒壇子嘩啦一下摔碎在地上。而中二青年們的摩托車隊毫不在意地遠去了。


    悲哀湧上心頭——媽呀,那一大段路白抱著它了!


    “你不看路嗎?我不是每次都那麽幸運……”陸然的話說到一半,就像是原本裂開的瓶子忽然又被封閉了起來。


    江暖抬起頭來,但是陸然的眼睛讓她知道,她剛才把他嚇到了。


    而很多年以後,當她長大,她才明白陸然的”我不是每次都那麽幸運”,指的是“我擔心自己不是每次你危險的時候都能在你的身邊”。


    ”那你端著酒不就沒事兒了!“江暖不開心地回了一句。


    “你在這兒等著,我回去買酒。”陸然說。


    聽到這句話,江暖的心裏好受了很多。


    至少陸然也要把那個大酒壇子抱一路了。


    看著陸然走遠了,等的無聊的江暖就跑到路邊的煙花爆竹店裏,買了點小玩意兒。


    江暖剛從店裏出來,就看見陸然拎著一瓶酒遠遠走來。


    江暖眯著眼睛盯著他的手,直到他走到自己麵前。


    “喂!你怎麽買了瓶裝的了!”


    “都是花雕,喝在他們嘴裏都是一樣的。你真以為他們會細細品麽。”


    陸然拎著酒,繼續向前走。


    江暖的心裏可不爽了。


    玻璃瓶的花雕能有從酒壇子裏倒出來那麽有感覺嗎?


    陸然這是投機取巧!這是作弊!


    江暖越想越生氣啊,如果陸然這樣也算買了酒回去,那麽剛才她抱了那麽一路算什麽啊!


    他們進了院子,正好路過陳大媽的樓下。


    陳大媽住一樓,自帶一小片院子。


    她在院子裏養了一窩雞,咕咕地叫著。


    江暖斜著眼睛壞笑了一下——陸然,你不是正經八百乖寶寶嗎?


    她從口袋裏拿出剛才買的摔炮來,朝著陳大媽的院子裏一扔。


    平地一聲“砰——”響,籠子裏的雞被驚得聲嘶力竭叫了起來,撲騰得雞毛一陣亂飛。


    “哪個殺千刀的——小兔崽子!”


    陳大媽一聲怒吼,推開院子門衝了出來,就看見陸然拎著酒站在門口。


    至於江暖,早就跑遠了,從院子拐角探出腦袋來得意地看了陸然一眼,又縮回去了。


    “誒,陸然,怎麽是你?你看見誰往我院子裏扔炮了嗎?”陳大媽見到陸然,原本滔天的怒氣,下去了一半兒。


    陸然抬起下巴來,暗示了一下院子的拐角,江暖卻豎起了耳朵萬分認真地想要聽陸然反駁,誰知道他還沒反駁呢,陳大媽就自己唱起戲來了。


    “不是江暖吧?那個小東西從小就愛幹壞事兒!從前是我這兒的葡萄藤長出去,她就把剛結出來的葡萄都給擼走了!小時候她也愛跟著大院裏的小孩兒往我院子裏扔摔炮!”陳大媽一臉擔心地拍了拍陸然的肩膀,“你沒給嚇著吧?有沒有炸著你啊?”


    “沒有。陳大媽,我上去吃飯去了。”


    “哦哦,好好,你去,你去!”


    窩在拐角的江暖可給氣著了。


    這陳大媽什麽邏輯啊,一開門看見陸然在門外,竟然不懷疑陸然?


    這陳大媽怎麽一點正常的邏輯都沒有!


    陸然等也沒等江暖,自己就進了單元門。


    江暖探著腦袋看了半天,看見陳大媽進了院子,才一鼓作氣跑回自己的單元。


    誰知道陳大媽雖然進了院子卻在窗口看著呢:“江暖——果然是你!”


    生怕陸然先回去告她的黑狀,她必須跟上陸然的腳步。


    在陸然摁門鈴的時候,江暖衝到了他的身後。


    羅晨給他們開了門,接過了酒。


    “你們兩個回來了啊!飯菜都好了,快點進來。”


    江懷和陸勁風也走了進來,江懷拿起陸然買的那瓶酒,笑著說:“這是陸然買的吧?”


    “誒,你怎麽知道?”江暖還剛想說陸然為了省力氣買了玻璃瓶子的呢。


    “我平時喝的都是68塊錢一壇的酒,你陸叔叔嘴叼,非要喝這種108的。可不就隻有陸然會買嗎?這回我正好沾沾光,也喝口好的。”


    “啊?不是壇子的更貴嗎?”江暖有點愣。


    所以,陸然不是為了省力氣,而是他選的這瓶更好?


    陸勁風過來拍了拍江暖的肩膀:“酒還是看年份的。”


    又不是紅酒,有什麽年份啊!還拉圖1852呢!


    重點是陸然明明知道他們的爸爸愛喝什麽,當她抱著那個大壇子一路的時候,為什麽不說!


    不對,在她選這壇酒的時候為什麽不說!


    這就好比兩人一起寫卷子,陸然為了省力看江暖的,結果剛抄了兩步,就發現江暖做錯了,於是也不告訴江暖,自己做了正確答案交卷了,而且還得了老師表揚!


    你說氣不氣啊!


    上桌吃飯的時候,江暖是一點都不想和陸然說話。飯桌上的氣氛倒是很熱絡,江懷和陸勁風回憶著往昔崢嶸歲月,貌似他們也是不打不相識,就連兩人的媽媽也笑的很開心。


    “小暖,這麽多菜沒見你吃幾口啊!你媽媽做的這個八寶雞是我最愛吃的了!”陸然的媽媽示意兒子應該和江暖友好相處。


    陸然夾起了八寶雞的雞翅,放在了江暖的碗裏,他低下聲,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這隻雞在犧牲之前應該沒被摔炮嚇唬過。”


    他的臉上是那樣平淡又正直的表情。


    “你那麽喜歡摔炮,要不要我請你吃啊?”江暖小聲反問。


    “啊?什麽摔炮?”


    江暖側過臉去瞪著陸然,警告對方不許亂說話。


    陸然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低下頭來繼續吃飯。


    這時候電話響了,江暖的媽媽起身接了電話,然後不斷地道歉,等到她回到飯桌前,抱著胳膊看著江暖。


    “嗯,媽……怎麽了?”


    “江暖啊江暖,你可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啊!”羅晨皺著眉頭,“你沒事兒用摔炮去嚇唬人家陳大媽養的雞幹什麽啊!”


    江暖僵了僵,沒想到陳大媽還把電話打到他們家來了。


    “她又沒親眼看見……”江暖知道自己這事兒做的肯定是不對的,但是陳大媽這樣完全相信陸然沒有炸她家的雞,而且就憑看她從院子拐角跑出去就認定了是她,讓人非常不爽。


    “陳家陳大媽說看見你了,她沒事大過年誣陷你幹什麽?”羅晨其實並沒有生氣。


    這後半句話,讓江暖忽然難過了起來。


    “你什麽時候能像陸然一樣懂事啊?學習不如人家好,也不會體諒父母,還要惹是生非……”


    江懷的話還沒說完,一直沒說話的陸然卻開口了:“叔叔,江暖很好。”


    “她好什麽啊?”江懷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不想吃了。”


    江暖正要起身,但是江懷卻叫住了她。


    “好了!一點小事而已!還有客人在呢!你這孩子別太任性了啊!”


    對啊,其實就是小事而已。


    可她就活了這麽些年歲,沒經曆過大風大浪,所以小事對她來說也是大事。


    而且,總感覺陸然在她爸媽的心裏有著崇高不可動搖的地位。而她江暖,仿佛天生就是用來做對比和參照的。


    “爸,是不是假如有一天老師說我上課和同桌說話,你就相信啊?是不是別人說我考不上大學,你也相信啊?甚至有人說我沒速度、沒爆發力、沒技術,練不好擊劍,你就這輩子也不讓我碰了啊?反正因為陸然成績好品學兼優他做什麽都是典範,是模版!你都認可都讚美!我沒他成績好我做什麽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江暖站在那裏,看著江懷。


    江懷怔了怔,完全沒想到有一天女兒會問他這些問題,宛如控訴一般。


    “小暖,你怎麽和爸媽說話呢?”羅晨想要把她拉著坐下。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媽媽說陸然看見她扔摔炮還能有假的時候,江暖在內心深處是希望媽媽問她:“你是不是真扔了摔炮啊!”


    哪怕媽媽對她太了解,她挪挪屁股就知道她是要去洗手間還是要去廚房找吃的,她還是希望她會問她,而不是從別人的話那裏就認定了她做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怎麽跟你們說話,你們才會好好聽我說的話。老爸說不讓我練擊劍,好吧……因為我學習不如陸然好,分心了會考不上大學,你們說的對。文理分班的時候,你們說文科擇業窄,老爸夢想考大學的工程學,老媽是學醫的,家裏沒人學文科,學文科沒前途,我也留在理科班了,你們誰管過我掙紮的辛苦不辛苦啊?你們誰想過文科隻有十個專業,十個我都能學,理科一百個專業我一百個都做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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